第十七章 姐妹
消息传到凌若耳中时,她只是一笑置之,仿佛并不放在心上,倒是墨玉忍不住替她抱不平,“真不知贝勒爷是怎么想的,论容貌论品性,姑娘不知胜過那叶格格多少,贝勒爷却连看都不来看姑娘。”
凌若笑笑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双面五彩牡丹,横了她一眼道:“该改口叫叶福晋了,否则让人听见免不了又是一顿皮肉之苦,上次吃的亏還沒让你长记性嗎?”
“奴婢只是看不惯她那股得意劲儿。”墨玉吐吐舌头小声嘟囔道。
“她能让贝勒爷抬举自有她的本事,何况只是一個庶福晋罢了,并不能证明贝勒爷有多喜歡她。”凌若放下绣棚起身望向天边变幻莫测的云彩,在心底叹了口气,日子越久她就越沒信心,胤禛难道真的已经忘记她了?
康熙四十三年的除夕夜,贝勒府依例大摆家宴,然格格们是不被允许出席的,只能在揽月居中独自度過。
虽然不会有人来,但墨玉還是将屋子打扫的纤尘不染,又剪了各式各样的窗花贴上,還不知从谁那裡磨来一对大红灯笼挂在檐下,好歹增添了几分年味。
“姑娘,您瞧哪身好?”墨玉各取了一套蜜合色旗装和桃红色旗装问坐在铜镜前梳头的凌若。
“穿什么都一样,何必费那心思挑选。”凌若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梳齿在黑亮如绸缎的发丝间缓缓滑過。
“今天可是除夕啊,怎么能一样,虽說不是新衣裳,但好歹喜庆些。”墨玉非要她挑一身,凌若受不得她缠只得选了那套蜜合色的衣衫,另一套则收了起来留待明日穿。
待换好衣裳后,墨玉将凌若的头发细细梳成燕尾,除了几朵点翠珠花外又捡了蝶恋花银吊穗簪在燕尾上。
“哟,妹妹今日打扮的好生漂亮。”一個清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回首一看,只见温如言正站在门口嫣然生笑。
温如言,那是一個婉约如水的女子,也许不是那么艳光夺目,但有一种极致内敛的优雅与从容,于相处之时一点一滴释放出独属于她的魅力。
当日若不是她,也许凌若已经不在人世了,是以她病好之后特意去谢了她,之后两人一直有往来。
“姐姐今日怎有空過来?”凌若含笑迎上来,拉了她的手一道进屋。
温如言含笑道:“這大過年的反而清闲,也不知做什么好,便想着過来与你对弈一局,不知妹妹是否有兴趣?”
“姐姐有此雅兴,妹妹自当奉陪,不過妹妹棋艺不精,姐姐到时候可要让着几分才行。”說着唤墨玉摆上棋盘又捧来棋子,猜子的结果是凌若执白温如言执黑。
棋子在棋盘上交替落下,一時間厮杀的难解难分,温如言抿嘴笑道:“還唬我說自己棋艺不精,這不是挺好的嗎?”
凌若笑着叫屈道:“我可不敢骗姐姐,這不是怕姐姐赢得太快会无聊,所以拼了全力来下,我若是因此费神過度长了白发,姐姐可得赔我。”
“你从哪裡学来的這般油嘴滑舌?”温如言接過素云递来的茶饮了一口忽地道:“贝勒爷再沒有来過嗎?”
凌若执棋的手一滞,棋子温润不慎从指间滑落,在棋盘上滚溜溜打了個转后停住,她抬起头,冬日的阳光透過窗纸照在她薄施脂粉的脸颊上,仿佛镀了一层光晕,“姐姐好端端地怎么突然說起這個来?”
手指缓缓抚過每一個棋子,淡雅的声音在耳边徐徐响起:“我是在为你担心,叶氏已经成为庶福晋,你与她素有嫌隙,如今她尚未站稳所以腾不出手来对付你,一旦她稳固了自己的位置,只怕第一個容不下的就是你;而如今能成为你护身符的唯有贝勒爷而已,我虽有心却无力。
她真诚的话语令凌若心中生出几许暖意,如实道:“我知道,但是贝勒爷不肯来我也无法,兴许他不喜歡我吧。”
“那倒未必。”温如言取了一颗棋子在手中把玩,抬眸道:“你是一個极美的女子,只要见過你就不会轻易忘记,我曾见過年氏,论容貌你足以与她相提并论。其实我并不明白以你的家世容貌为何仅仅是一個格格。”
凌若默然,屋中一下子变得极静,连墨玉她们呼吸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许久,她带着淡淡的嘲讽道:“也许我就是一個格格的命吧。”
“不,你不是。”不顾凌若讶异地目光她径直摇头道:“幼时曾有一位相士在我家居住過一阵,闲来无事便随他学了些相人之术,用来看人倒也有几分准头,我观妹妹面相不像会是那种庸碌终老之人。”
“那依着姐姐看,我的命该如何呢”凌若笑笑随口问道。
温如言仔细看了她一眼,摇头道:“我看不出来,由面相来看妹妹的命格应是贵不可言,可偏又带有大凶之兆,实在教人想不通。”
“既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命這种东西太過虚无飘渺,一日未发生便一日不能确定,多想反而无益。”說到這裡凌若一转话锋,笑指着棋盘道:“姐姐如今還是想想该怎么下好這盘棋吧,万一要是输给妹妹的话可是要罚姐姐的哦,你们倒是說說罚什么好?”
素云在边上抿唇笑道:“凌格格這棋還沒下完呢,您怎么知道输的一定是我家姑娘,万一是您呢,那岂不是罚到您自己头上?”
凌若屈指弹了一下素云的额头佯怒道:“就你這丫头心眼最多,你是怕我输了不认帐,愿赌自然愿服输,岂有赖帐之理。”
墨玉在一旁想了半天道:“今日是除夕夜不如罚包饺子如何?”今儿個一早她从厨房讨了些饺子皮与肉馅来,准备晚些时候包饺子吃,如今正好用上。
凌若与温如言相视一眼,皆认为這個主意不错,当下重新将心思放回到棋局之上,有個赌约這局棋自然下得格外精彩,你来我往直下了一個时辰才分出胜负了,最终凌若以半子之差险胜一局。
“看来這次注定要吃姐姐亲手包的饺子了,待会儿非得多吃几個才行。”凌若极是高兴,笑弯了眉眼。
午时的阳光明媚耀眼,拂落一身暖意,温如言抚一抚她的脸道:“平常看你倒是挺稳重的一個人,怎么這次为点小事高兴成這样,赢了我有這般开心嗎?”
“我高兴不是因为赢了姐姐,而是因为有姐姐在身边,真好。”沒有华丽的辞藻,只有简单至极的话,却令温如言深深为之动容,她知道在這一刻凌若是真将她当做姐姐在看待才会說出這样的话,在這深宅大院之中,虽四处是姐妹,但往往表面上客客气气,背地裡捅刀子,即使是亲生姐妹也可能反目成仇,想真正拥有一份姐妹至情当真是极为奢侈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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