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沒有人知道她在怕什么,也沒有人知道,她即使学了那么长時間的武学,也依旧如同個废人一样活着是为了什么,仅仅是因为武功被废嗎?
刘媚澜皱着眉头,她内心的怒火越燃越旺。眼前的木头似乎都已经变成了刘武的模样,她握斧头的手捏得紧紧的。
眉目紧锁,深呼口气,一斧头朝着木柴砍下去。木柴分裂成两半,朝着两边倒去。而刘媚澜的斧头,卡在砍木柴的护板上。斧头的头已经陷进去很深了,刘媚澜重将斧头给取出来。
她上前,将其中倒在地上的一半木柴重拿起,放到木板上。抬起斧头,又是一记重击。
“澜儿,你砍個柴,不要用那么大力气。”苏宁实在是有些听不下去,這到底是在砍柴,還是在砍人。
刘媚澜沒有理她,现在的刘媚澜,头很重。单站着,就有一种要原地升天的感觉,哪裡還顾得身边人跟她是怎么說的。
“澜儿,你爹他”,苏宁始终认为,刘媚澜昨夜出去,就是将刘武给杀了。以前刘武不回家,她从来就不操心。這一次,她是将心都给提到了嗓子眼。
刘媚澜将斧头扔到一边,“既然娘說,是我杀了爹,那就当是我杀了。娘要是想报官的话,就去吧。反正,死在娘手裡了,总比以后老死病死被人害死强。”
刘媚澜跑出了屋门,一路跑到山下。她在山脚的一块大石头上盘坐着,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苏宁的话。
“呵”,刘媚澜冷笑一声。梦裡的人,一定不是苏宁,她确定了。因为二者的差别不是一点的大,如果让她选的话,刘媚澜认为,自己恐怕会毫不犹豫選擇刘二娘当自己的娘。
虽然這人目前,是真是假都還沒有确定。
“這不是刘女子,你咋在這坐着。”一男子道,刘媚澜抬头向着声源处望去。看清来人之后,慌忙起身站着。
“李伯伯好,我在這等我爹。”她乖巧地站在石头的旁边,李伯伯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等你爹啊,来,伯伯给你個馍。边等边吃,啊。”李伯伯从自己的篮子裡面掏出一個馍,往刘媚澜的方向边走边递。
刘媚澜赶忙摆了摆手,“李伯伯,我不吃了,我已经吃過了。”话音一落,刘媚澜的肚子就咕咕咕响起来。
“嘿呦,你這孩子。伯伯還能不知道你,来拿着吃。”李伯伯走到刘媚澜面前,将馒头强塞到她的手裡面。
“吃,等你爹也不能苦了自己的肚子。老话說得好,宁愿让嘴上流脓,也不要让肚子受穷。”
刘媚澜被李伯伯這一句话给逗笑了,她眯着眼睛,淡红的唇扬起单纯的笑意。李伯伯揉了揉她的头,“快吃吧”。刘媚澜這下也不顾忌什么了,拿着馒头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刘媚澜是刚起,沒来得及喝水。嘴巴裡面很干,吞馒头显得很用力。李伯伯又从篮子裡面,给她掏出水,“慢点吃,小心噎到了。”
刘媚澜将馒头咽下去,“伯伯,你的吃的都给我吃了,那你吃什么。”李伯伯笑着,将自己手裡的篮子打开,将上面盖着的布给掀开。
裡面還有好几個馒头和水,“你看,伯伯這還有很多馍呢,够吃了。你慢慢吃,要是吃完了,伯伯就再给你一個。”
他說完,又再次将水递了過来。刘媚澜只好将水接過,“伯伯,你坐吧,歇会。”她将石头给让开,让李伯伯上去坐着。
李伯伯也沒有拒绝刘媚澜的好意,坐在石头上。刘媚澜站在李伯伯的身边啃食馒头,二人的模样像极了父女。
李伯伯孤家寡人,沒有孩子。他祖上是穷的,掀不开锅的那种,也就从他這一辈开始才富裕起来。
就是富裕比较晚,年轻的时候也曾娶過一個老婆,不過跟人跑了,孩子沒生下。李伯伯比刘媚澜一家要早到鄜州。
在這有一家小店,日子過得還算是好。他常与孩子打交道,但有些孩子的爹娘不让自家孩子靠近他,怕他一時間想不开跟自己抢孩子。
自刘媚澜一家到了鄜州,偶然间,他帮了一次刘媚澜,刘媚澜和他认识,关系也就是从那时起开始处的。对此,刘武不管,苏宁也沒太当回事。
刘武喜歡喝酒,平常想喝就去李伯伯家裡要酒喝。刘媚澜向李伯伯要了几次之后就沒有再要了,因为她要不下去,就跑去别家要。李伯伯,人很好,在刘媚澜看来。谁对她好,她就会对谁好,因为她不会恶意对待任何一個对她好的人。
“你爹昨夜又去喝酒了?”李伯伯问,刘媚澜沒想着瞒着他,点头嗯声。
李伯伯叹一口气,尽管他的心中有很多骂刘武的话,话到嘴边,最终是都忍住了。毕竟刘武是她爹,怎么能在人孩子面前,說她爹的坏话。
刘媚澜大概能猜到他心裡面想的,“李伯伯今日這么早起来,是准备要去哪啊?”
“啊,伯伯听人說,隔壁村来了些唱戏的。今早,伯伯還去你家找過你嘞,你娘說你還在睡觉。”李伯伯解释着,又给刘媚澜拿了一個馒头。
“伯伯,你把馒头全给我了,你就吃不了了。”刘媚澜沒有接,李伯伯砸吧下嘴,假装训斥刘媚澜,“你這孩子,伯伯不是跟你說,伯伯拿的馒头够吃。”
“那李伯伯,你還去嗎?”刘媚澜想着,既然李伯伯是有事情,那她這样岂不是耽误了人家。
“去啊,孩子,你跟伯伯一起去吧。”李伯伯知道,刘媚澜本人是喜歡听戏的。刘媚澜想答应下来,但是又想到自己在家的娘,“伯伯,我怕是去不了了。我娘她還在家等我呢,我得在這等我爹回来。”
“那行,伯伯先走了。”李伯伯打完招呼,就拎着自己的篮子走了。刘媚澜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李伯伯和刘武的年龄差不多,但是這两個人比起来却又差很多。刘武沒有李伯伯的温柔,他只会乱发脾气,对自己亲人乱发。
而李伯伯,对外人都那么好,想必对自己的家裡人也很好吧。
“那是谁啊,你就看。”徐当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山上下来。“李伯伯,說了你也不认识。”刘媚澜头也沒回地回答,徐当轻笑一声。
刘媚澜這小娃娃,年纪不大,脾气倒是挺大的。“我和你爹的年纪也差不多,怎么就不见你把我叫伯伯。诶,你把我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
“啊?你不說我也给忘了。”刘媚澜故作惊讶,“我把你叫什么来着,哦,该不会是徐当吧。不会吧不会吧,這是我嗎?我明明很有礼貌的啊。”
刘媚澜的话让徐当不知道是应该哭還是应该笑,他跳到石头上,坐在刘媚澜的身边。
“昨晚上,你是怎么跟你娘解释的。我今早可是听见你们两個吵架了,你還劈柴。”
刘媚澜听见他說這個,顿时就沒有了聊天的兴趣。她本就是带着一肚子火下来,现在還要重燃一遍。刘媚澜白了徐当一眼,往旁边挪动几下。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力气竟然那么大。我看你家那劈柴的家伙,被你砍下那么大一道口子。你到底是下了多重的手,跟我說說。”徐当也跟着挪动了几下。
“我不想說,你别问了。”刘媚澜喝完最后一口水就换了個坐姿。她将额头枕放在自己的两個膝盖上,深呼吸一口气,是压力很大的样子。
“行,不說了。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徐当问她,刘媚澜不說话。說真的,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但如果徐当问她,關於昨天晚上的事情,她后会不会后悔。
刘媚澜一定会說自己不后悔,刘媚澜家裡的所有钱沒有一分是刘武赚的。吃的也都不是刘武弄得,他在家裡完全就是一尊大佛。是累赘,還是個恶瘤子。提到刘武,刘媚澜满脑子都是恨。
“诶对,你娘怎么那么喜歡你爹。被打成那样了還喜歡”,徐当自来熟道。
刘媚澜仍旧不回答,她也回答不上来。
换句话說,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开口。难道要說苏宁是因为刘武当年救過她?然后苏宁感动,即使被欺负死了也无怨无悔?這怎么說,刘媚澜感觉,她要是徐当,指定要被這话给笑死。
“怎么不說话了,你不是挺能說的。”徐当拍了拍她的肩膀,刘媚澜抬起头,“你要是问点别的,咱俩就還是好朋友。”
徐当稍愣,随即反应過来,這孩子還在气头上呢,自己這么做确实不怎么好。“那行,换一個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囚犯。”
徐当问,刘媚澜挠了挠自己的头,她的意识稍微能清醒一点,不過脑袋還是有点痛。
“认识你太容易了,你刚来的时候,我去给我爹要酒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你被挂了。”
“被、被挂了?這话可不能乱說啊,什么叫被挂了。”徐当调侃道,虽然事实可能就是這样,但是徐当总感觉這话有些怪怪的。
“那不叫被挂叫什么,你說我应该怎么叫。当时听說還有钱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听人說,只要把你送過去,就会有很多银子拿,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噗”,徐当忍不住笑出了声,這算是童言无忌嗎?這孩子還真就什么都敢說。“那、那你既然知道我是囚犯,還知道把我送過去就会有钱拿,为什么不送。”徐当强忍着笑意问道,
“我有多大本事我還是知道的”,刘媚澜解释,她当时才多大,要是選擇把徐当送過去,說不定還沒到门口,自己就已经先见阎王了。
“說的也是,那你不害怕?”他问,刘媚澜摇了摇头。
“你胆子真大,如果你碰见的人不是我的话,或许,昨天晚上你就已经和你爹一样被狼咬死了。”徐当满不在乎开口,刘媚澜静静听着,沒有插嘴。
這一带稍微有些偏僻,时常不会有多少人来往。
“你我现在算认识了吧”,刘媚澜开口问。徐当点头答应,“算。”
“那你可以跟我說說,你是哪裡人嗎?”苏宁问。
“哪裡人已经不重要了,你知道我是一個囚犯就够了。”刘媚澜偏過头看,盯着徐当的侧脸,久久不能移动开目光。
徐当的额头上绑着一個布带,头发乱糟糟的。
虽然穿得很邋遢,但是他却长着书生模样。他与寻常的杀人犯不同,刘媚澜觉得,他身上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被冤枉或者被误会的事情。
有可能是杀错了人,也有可能是被人陷害。不過既然他不想說,那她何必又多问。君子之交淡如水,有些事情只需适当,而非绝对。
“你很勇敢,日后肯定会有大作为。”徐当道,刘媚澜抿了抿嘴,“借你吉言”。“诶不是,你不多說点什么?我都夸你了。”
徐当感觉到自己有些吃亏。“啊?夸你啊,夸你什么?”刘媚澜从出生到现在就沒夸過人,现在徐当提要求,刘媚澜多多少少是答不上来的。
一来怕說错话,二来也怕說错话。
“算了,不指望你了。赶紧回去吧,你娘眼睛都快哭瞎了。”徐当擦了擦鼻子,将刚刚所看到的一幕告诉刘媚澜。
刘媚澜沒动,沒有要起来的意思。“你娘快哭瞎了,你不上去!”徐当又问,刘媚澜突然心生厌烦。苏宁哭了?她哭什么?该哭的人难道不是自己嗎?刘媚澜已经做好今晚睡在這裡的打算了。
“你跟你爹关系不好,跟你娘关系也不好啊。”徐当问。
刘媚澜叹了口气,“我昨晚上,做了一個梦。我梦见我到了开封,看见了一個和我娘长得很像的女子。她和我娘一样,爱吃樱桃還会武功。”徐当听完,满脑子问号。這個和她回家有什么关系嗎?
“她很任性,也很好。”刘媚澜回忆着她梦裡的点点滴滴,虽然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但是她永远都不会忘了,那人要强留下她的模样。
“任性還很好,怎么,你這是在拿她跟你娘比较?”徐当问,刘媚澜沉默了片刻,随后重重一下接着点头,连带点三次,“你会觉得我很傻吧。”
“不觉得”,徐当的话让刘媚澜有些不敢相信。“你這是什么表情”,徐当有些嫌弃地白了她一眼。
“你不觉得我很傻诶,好人?”刘媚澜咧着嘴笑着。“是,好人,谢谢你啊,对我评价這么好。”
徐当拍了下刘媚澜的头,力道很轻,像是根本就沒有打過一样。
“别客气”,刘媚澜也不說什么,大大方方承认。
“你一直在這也不是办法,要不,先回去?”徐当试探性问,刘媚澜直接起身往路上走。徐当赶忙跟在她的身后,“你說你一個小姑娘,大冷天的不回家万一冻死在路上怎么办。”徐当一边追一边劝告着說。
“沒想到啊,你是来给我娘当說客的。怎么?她也告诉你,她能给你找個官当当?”
“你怎么能這么想呢,我這是为了你好,懂不懂。”徐当有些着急,但是他又不能去拉刘媚澜的胳膊。刘媚澜突然停住,徐当也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刘媚澜的后脑勺,想說点什么。刘媚澜突然回头,“为我好?我最讨厌這句话。你要是想去蹭饭就去,别来找我。多管闲事的家伙,趁早滚远点。”
“我只是叫你回去而已,沒别的。”、“我冷静一会我不就回去了,需要你管嗎?滚蛋!”刘媚澜把徐当推了一下,徐当往后倒几步。路滑,徐当差点沒站稳。
刘媚澜双眼通红,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狠狠捏着。
“行,不要我管是吧,那我可走了。”徐当作势走几步,還以为刘媚澜会留下他,沒想到刘媚澜一直都沒有什么动静。
刘媚澜看着徐当走远了,才开始擦掉下来的眼泪。为她好?什么叫为她好?苏宁不過是個习惯了自我感动的人,她做的那些事,也就只有她一個人为之感动罢了。
都說百善孝为先,可她要怎么尽孝。苏宁不是向她抱怨生活的苦,就是抱怨日常的吃穿。問題是她干了啊,种菜砍柴洗衣服,她都干了。
甚至在刘武欺负她的时候,刘媚澜還为她出头。而苏宁的做法呢?让她给刘武赔罪,還要让刘媚澜亲眼看着,苏宁是怎么将她推出刘武的魔爪,是怎么为了保护她而受尽折磨。
苏宁嘴上說着,一切都是为了以后;嘴上說着,自己是为了当初的救命之恩,实际上却是拉着刘媚澜一起,日日過着担惊受怕的日子。
刘媚澜受够了她的卖惨,甚至還想過要一走了之。但是她能嗎?刘媚澜做不到。生育之恩,怎能忘记。
啧,這似乎,从某方面上来說,二人都是一样的。不過是刘媚澜大胆,苏宁胆小。刘媚澜敢于追求,苏宁只求安宁。
刘媚澜长呼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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