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漂洋過海来看你
方重勇坐牛车去华州郑县找未来老婆,日子過得還不算太糟心。
房子找到了,虽然不太宽敞,但好在地段不错,在长安闹市区,跟李隆基的住所一墙之隔,還算凑合。
票子三千贯,虽然這点钱不算啥,在长安根本排不上号,但起码温饱无忧。
马子也找到了,虽然要過好些年才能娶回家,但基本上也是铁板钉钉跑不掉。不至于像前世好些年轻人一样,只能等到不得不结婚的时候,才能接盘一個“玩累了”的小仙女。
而且如今大唐的問題虽然多如牛毛,但却一根也沒落到方重勇本人头上,因此他還觉得日子過得下去。
然而,长安城内某些身居高位的人,却感觉日子好像要過不下去了。
兴庆宫的勤政务本楼内,李隆基正在与几位重臣商议大事。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空出来的那個相位,到底谁来坐比较好。
开元年间,唐庭高层基本上已经形成某种约定俗成的定制,宰相就是2-3人,不会多,更不会少。基本上每過個三四年的样子就要换一茬。
如今裴耀卿被罢相,再选一個人接替他的位置,也是理所当然的。
为什么开元年间的宰相隔几年就要换一批呢?
很多朝臣们认为是李隆基害怕相权過大尾大不掉,但也有些臣子认为,开元年间大唐虽然国力强盛,可問題也不少。每次出了問題,都需要宰相出来背锅,引咎辞职。
总不能說這一切都是天子的错,都是圣人的错吧?难道不换宰相换皇帝?
所以换一個宰相,就等同于卸掉一些黑锅,然后大唐天子就永远是那個从来不会犯错的圣人,這似乎更符合现实的逻辑。
今日李隆基不想再拖延下去了,他让李林甫与张九龄二人拿出自己的方案,各推举一個心仪的人为新宰相,也就是同中书门下三品這個职务该授予给谁。
群相制度虽然是一個天子配几個宰相,但這些宰相其实按默认的规矩,也是分大小的。中书令最大,简称“右相”;侍中排第二,简称“左相”;同中书门下三品乃是皇帝需要自己喜歡的官员可以破格提拔,以制衡左相右相,因此只能排第三位。
现在张九龄与李林甫占了两個位置,他们提名的那個人,就变得举足轻重,其权重足以影响朝局了。
类比一下,這個人选的分量,可以跟楚汉之争时拿下河北以后的韩信相提并论。
“微臣推薦严挺之入相。他是中书侍郎,熟悉政务,可以快速接替裴耀卿罢相后的空缺。”
张九龄对着李隆基深深一拜說道。
“哥奴,你以为如何?”
李隆基微微皱眉,看着李林甫问道。很显然,严挺之這個人并不是李隆基心目中的第一人选,至于原因很简单。
当初,张九龄、裴耀卿、李林甫這個组合搭伙,张九龄是负责总揽北方的军务還有屯田的相关事宜,而裴耀卿负责改革漕运,李林甫负责捞钱,以及精简朝廷机构,开源节流。
如今裴耀卿不在了,其他两人都還在,那么朝中其实缺乏一個管理经济运行的大臣。
而严挺之与张九龄是一個衙门出来的,所擅长的政务,亦是与张九龄高度重叠。那么如果严挺之入相,张九龄就必须滚蛋,因为严挺之就是弱化版的张九龄。
“微臣以为,严挺之轻佻,不可为相。”
李林甫一本正经的胡說八道,倒是引起了李隆基的兴趣。
李林甫反对這個建议不稀奇,稀奇的是他找的理由很让人无语。“轻佻”算是什么理由呢?
“何出此言?”
李隆基看着李林甫询问道。显然对方要是不给他一個满意的回答,那這件事根本不算完。
“回圣人,严挺之先有妻裴氏,与其和离。后又有妻周氏,又和离。再往后有妻吴氏,亦是和离收场。如今严挺之妻乃崔氏。
除此以外,還有其八岁子杀其妾阿英,闹得一時間沸沸扬扬。
治国先治家,严挺之先后和离四任夫人,又有其子杀妾,足见其治家无方。這样的人,再有才华,亦是不能为相。
治家无方者,何以治国?”
李林甫說完,亦是躬身对着李隆基深深一拜說道。
這個角度好刁钻啊!
张九龄一時間被怼得說不出话来。不用說,李林甫早就做好功课了,严挺之那些破烂事肯定是真的。当然了,這点脏水還不至于說把严挺之搞下去不能当官,但是阻止其入相,恐怕已经足够了。
你换老婆换得這么勤快,五十多岁了還在换個不停,难道不是生活作风有問題么?八岁儿子都敢杀小妾,难道不是当爹的沒有教育好么?
张九龄也不得不承认,严挺之的家风确实有問題。
李林甫的恶意吐槽不一定能奏效,但最起码,李隆基现在对严挺之這個人的印象只怕不会太好!
“這些事情无关痛痒,中枢事务繁杂,哥奴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李隆基不耐烦的呵斥了李林甫一句。
他虽然這样說,但其实已经把李林甫的话听进去了七八分,事后找人稍微打听一下,严挺之的婚姻状况与家庭状况很容易被打听出来。
和离了不是稀奇事,但和离了再娶,娶了又和离,三番四次如此折腾,這個人肯定是有問題的。
方重勇前世的某些事业单位,管理人员升迁的时候也要做背景调查,那种短期内离婚结婚再离婚的人,肯定会被重点调查,這些其实都是人之常情而已,古今无二。
至于未成年的儿子就敢杀爹的小妾,就更能說明家教有問題了,所谓“子不教父之過”嘛。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前面的搞不定,后面的肯定搞不好。李林甫攻讦严挺之不假,但他也不是毫无顾忌的在瞎說,起码整件事還是属于“叙事扭曲”的合理范围,而不是凭空捏造事实。
這一波,张九龄被李林甫打了一闷棍,可谓是猝不及防!
“回圣人,如果严挺之只是因为家裡的一些事情,那微臣倒也不至于将其拿出来說道。可是除此以外,严挺之還徇私枉法,請圣人明鉴,這样的人不仅不能入相,反而還要贬官治罪才行。”
听到這话,张九龄额头上直冒冷汗。他左想右想,也不知道严挺之到底哪裡出了問題,只能耐着性子等李林甫說完。
“哥奴虽为左相,也不能信口开河!”
李隆基正色說道,摆明了是不信李林甫的一面之词。
“王元琰,蔚州刺史,贪赃枉法被纠察,如今戴罪之身,正在接受朝廷审查。
王元琰前妻裴氏,乃严挺之前妻。此女为王元琰向严挺之求情,严挺之利用手中职权,赦免了王元琰。
這么大的事情,圣人竟然完全不知。严挺之欺上瞒下,包庇徇私,并非在下胡言乱语。
而且王元琰曾经是忠王府(李亨)参军,严挺之如此回护王元琰,如果不是因为前妻求告,难道還是别的什么原因?”
李林甫一字一句的反问道。
张九龄额头上渗出冷汗,连忙拱手对李隆基說道:“圣人明鉴,严挺之前妻,如今已经与王元琰和离并改嫁,此事,恐怕并非如左相所言那般。”
“等会派人查一查严挺之,看哥奴之言是否有夸大之嫌。”
李隆基对身边的高力士吩咐道。
“哥奴有推薦的人么?”
虽然在心中已经给严挺之判了此生无望入相的死刑,但李隆基表面上還是表示出一副“虚心纳谏”的模样。
“河西节度使牛仙客,政务精熟,亦是从基层一步步到节度使的位置,其人在河西广受赞誉。牛仙客为河西节度使的這些年,河西藩镇粮草满仓,府库充盈,军备齐整,想来此人可入中枢为相,以调理民生。
新任河西节度使之崔希逸上表,亦是盛赞牛仙客有宰相之才。因此微臣推薦牛仙客为宰相,請圣人定夺。”
听到這话,李隆基微微点头,李林甫這样子的,才是识大体的宰相。
严挺之是张九龄的人,而且现在還在同一個衙门办公,用鼻孔想都知道這两人穿一條裤子的。什么叫任人唯亲结党营私?
张九龄這种就是!
而牛仙客,远在河西,显然不可能是李林甫的亲信。而且崔希逸還盛赞牛仙客的才干,足以见得李林甫是大事为重。
只要事后查一查严挺之与牛仙客是什么样的人就明白了。
想到這裡,李隆基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二位相公都回去歇着吧,朕再想想。”
听到李隆基這么說,张九龄還想再多說两句,最后還是无言以对,躬身行礼告退。他要去找严挺之好好问一下,王元琰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二人都离开后,李隆基转過头问高力士道:“力士以为如何?”
“奴以为,张相公私心甚重,但牛仙客亦非宰相之才。”
高力士小心翼翼的說道。
“朕自然也知道這些。牛仙客在河西做得不错,但能不能胜任朝中事务,尚且未定。
只是,严挺之甚失朕望,绝不可为相,你要好好查一查,他与王元琰案是什么关系。
对了,王元琰贪赃,是不是跟忠王府有关系,严挺之跟忠王府是什么关系,伱也顺便查一查。”
李隆基說了一大通,這才从惊惧中缓過神来,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
对于他来說,他那些儿子都是渣渣,哪怕是自己最宠爱的寿王李琩,他除了有個武惠妃当老母,還有啥啊?
唯独忠王李亨,暗地裡的势力惊人,能量之大,让李隆基也不得不小心应对。
韦坚、皇甫惟明、王忠嗣……這些人都是李亨的亲信甚至就是小舅子,自己那些皇子裡面,有谁能網罗這么多能干的臣子?
這次因为贪腐而落马的王元琰,同样是忠王的人。
现在要搞清楚的問題是,李亨那边還有多少個“王元琰”?分别在什么位置?有多大能力可以造反。
李林甫那句“王元琰曾为忠王府参军”,直接戳到李隆基的肺管子了。
……
如果說王忠嗣在长安的宅院看上去很寒酸的话,那么华县老家的房子,则充分說明了“逼格”二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目测占地面积不下大几百平方米,不仅如此,朱门白墙青瓦,一副贵族气派。
不愧是太原王氏与陇西李氏搭伙過日子的组合。去长安了那边高物价只看财帛,丝毫都体现不出世家的真正实力在哪裡。
家乡的土地、佃户、物产、宅院,等等。這些才是世家大族的实力所在。
真要算起来,如今在幽州被称为“方节帅”的方有德,只怕在王氏這边只能算是個富不過三代的暴发户。
叫门,入堂,說明来意,一套流程走完,方重勇连传說中那個,青梅竹马的萌妹王韫秀的影子都沒见到。
反而是被虽已中年,却貌美不减当年的李氏反复审视,气氛一時間陷入尴尬的沉默当中。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如今方节帅在幽州可谓是位高权重,還深得圣人信任。而我家阿郎被贬东阳,不知道何时才有出头之日。
郎君不来悔婚已经是重信重诺之人,难得還千裡送信,請受我一拜。”
看完信之后,李氏就对着方重勇深深一拜。
“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方重勇连忙客套道,那可不能真让岳母对着自己跪拜行礼啊。還有,跑了上千裡才来到這裡,我的萌妹老婆呢?
方重勇想提這一茬,又不知道从何說起。
“婚约之事,白纸黑字,自然是顺理成章。但郎君尚且年幼,倒還不必想太多這样的事情。
至于我家阿郎起复之事,妾身不妨有话直言。忠王已经派人来跟妾身提過這件事,他会派人从中斡旋运作,待圣人气消了以后,阿郎自然会起复,恢复往日官职。
郎君虽然聪慧過人,但……還不太适合干涉此事。”
李氏婉拒了方重勇的建议,哪怕王忠嗣在信中告知她一切听从方重勇安排。李氏乃是世家女出身,并非是完全不懂政事的人。
方重勇不過是方有德的儿子,十岁都不到。他来运作王忠嗣升官的事情,怎么运作?
求官要不要求人?
要不要送礼?
要不要找门路?
這些东西,方重勇搞得定么?
而李亨就不同了,他是皇子,而且跟王忠嗣相交莫逆,从小就在一起玩的。李亨不仅有资源办這件事,而且也能办得好。
至于這门婚事,李氏作了两手打算。
要么与忠王府联姻,未来成为王妃。如果行不通,再让方重勇当女婿也不迟。谁知道方有德可以风光多久呢?先拖着亦是不迟。
在李氏看来,方有德不過是一個混了从龙之功的人罢了。沒有家世,沒有根基,全依赖李隆基的宠信而已,說不定哪天就从天上跌落凡尘了。
李氏觉得,方重勇不是良配,哪怕這孩子看起来聪明得不像话。既然王忠嗣想当好人,那就让她這個“丈母娘”当“恶人”吧。
“既然如此,那恕在下冒昧打扰了。”
方重勇将写着王韫秀生辰八字的红纸交给李氏,深深一拜之后,转身便走。李氏犹豫了一下,沒有派人阻拦。
等方重勇出来以后,门外正在喂牛吃草的张巡疑惑问道:“郎君這么快就出来了么?”
“对,回长安!”
方重勇面色平静的說道。
還指望李亨来救命?
你们现在赶紧的多笑一会吧,到时候看你们的泪水会不会流干!
绝对有你们哭的!
方重勇在心中狠狠的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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