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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4章 一刻不得安闲

作者:携剑远行
新年匆匆而過,很快随着春暖花开冰雪消融,汴州的运河渡口也开始热闹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元气大伤,或许是因为粮秣青黄不接,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谋划,反正吐蕃人在河西很是安静,甚至已经解除了对沙州城的封锁。

  只留下足够的游骑时刻在沙州各城巡视外,不让城内的人运粮。

  简单来說,就是吐蕃人的后勤出现了一些麻烦,导致他们收缩了防线固守,等待下一次机会。

  然而,這并不意味着天下太平。

  事实上,大唐因为四分五裂,军队内调。這些年边疆诸多臣属小邦都在蠢蠢欲动。

  正值三月春耕的时候,位于大唐西南边陲的南诏悍然入侵西川,岭南等地,他们的军队当中,甚至還有不少吐蕃人!

  剑南节度使严武,带兵主动出击,以攻代守,在清溪关(峨眉山以西不远)大破南诏军,暂时解了西川之危。

  但此时西川所面临的战略环境十分不利,成都府以西大山深处,尽为吐蕃所得。吐蕃国内,并不是所有人都和达扎路恭一個想法,想从河西进军关中的。

  吐蕃国内還有一股“南进派”,因为所在部落靠近西川,所以他们的扩张目标并不是隔着十万八千裡的河西走廊,而是近在咫尺的成都府。

  吐蕃似乎派出了使者,约定和南诏共同出兵。

  在击退南诏军后,严武深感西川危如累卵,若无后援,失陷不過迟早而已。

  于是严武让自己的好友杜甫,带着亲笔信,前往汴州,向朝廷“上表”。

  即承认汴州朝廷的正统性,承认当今天子的合法性,承认方清作为权臣的存在事实,并請求在汴州设立进奏院,以“管理”藩镇事务。

  至于实质上要不要归顺,那都是后话,可以慢慢谈。

  严武此举当然是为了自保,既是给成都平原本地人看的,也是给周边虎视眈眈的吐蕃、南诏看的。

  无论他是不是真的归顺,至少在名义上,他和麾下的剑南军,還是大唐的藩镇,接受大唐的节制,无论办什么事情,对外都会有一個說法。

  那么在成都府本地人看来,在吐蕃人和南诏人看来,他们想要做什么,就得想想汴州朝廷下辖数十個州,這样一個庞然大物,会有什么反应了。

  所谓是非关乎实力,公道不在人心。那些失败者们,已经倒下的人,就无人关注他们的利益。

  如基哥、如李琩、李璘、李琬這些走马灯一般的皇子,都是如此。

  盘踞于成都的严武,实质上控制西川的剑南军,丝毫沒有为“旧大唐”伸冤的意思,很是丝滑的就接受了现在的汴州朝廷。

  反正,皇帝是姓李的,是基哥的孙子,有這块遮羞布就够了,其他的不重要。

  杜甫从夔州那边,顺着长江来到扬州,又从扬州沿着运河抵达汴州,這一路的心情,堪比是“轻舟已過万重山”。

  除了惆怅感怀外,沒有一丝紧张。

  汴州那边,有一大堆老熟人,杜甫心中是一点都不慌张的。他的好友元结,甚至已经做到了汴州的京兆尹。

  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大唐是一個人情社会呀!

  果不其然,杜甫刚刚到汴州,下船的时候就忍不住给收商税的税吏报了一下来历,结果马上就有人引着他来到……郭桥。

  然后杜甫就当做是吐蕃间谍,被关进善缘山庄裡面了。

  直到最后一刻杜甫才明白自己被骗,被善缘山庄内狱卒带走的时候都是一脸懵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過好在两個时辰之后,天都還沒黑,方重勇就带着元结来接他了。见杜甫沒受什么虐待,方重勇松了口气。

  他对杜甫叉手行礼道:“子美兄别来无恙,這裡不是說话的地方,去汴梁城状元楼雅间一叙。”

  一旁的元结憋住笑,面色拧到一起,看起来十分怪异。

  杜甫自然是不会反对這個提议,他都不知道善缘山庄是干什么的,就被抓进来了,不過好在沒有人给他“上手段”,要不然乐子就大了。

  毕竟,杜甫之行是奉严武之命秘密进行的,外界都不知道這件事。

  三人回到汴梁城内,在状元楼找了個雅间坐定,点了一壶茶。

  方重勇這才看着杜甫询问道:“此前剑南节度使发檄文,說要守卫西川,并提出在汴州落实进奏院之事。子美兄此来汴州,可是为了此事?”

  “回官家,确实如此,杜某在严武幕府内担任长史。”

  杜甫很是谦逊的說道,這么多年,他也看出来自己的斤两,都是好友严武罩着自己,在府中当差无甚难堪。

  可這并不代表杜甫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严武啊……”

  方重勇嘴裡念叨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严武這厮,可是個牛头人爱好者呀!

  方重勇想起江湖中传言的,關於严武的一件风流韵事。

  当年严武在军中时,与军中一位军使是邻居,该军使有個貌美的妾室,后来就被严武搞到手了。

  当然了,类似的事情,在大唐不說是遍地都是,也无甚稀奇。

  比如說方重勇如果自己想玩的话,什么朋友的妹妹,下属的妻子,仇人的小姨子之类的,他要玩多少就有多少。

  只要身体扛得住,上不封顶。更有可能当事人都不会觉得羞耻,愿意主动倒贴過来。

  然而严武所做過分的事情是,当這位军使向官府告发了他诱骗自己妾室之后,严武就把牛来的美妾带到湖上泛舟,随后将其推下船溺毙了。

  当官府追缉到严武的时候,他已经孑然一身。既然连淫妇都找不到,那奸夫自然也不存在,严武死不承认,此事便只能不了了之。

  现在汴州很多美女做梦都想被方清宠幸,那是因为方官家私德甚好,跟着他能享福又沒什么危险。

  但江湖上到处都是严武這样的权贵渣男,坊间也是多有耳闻。追求這种富贵,那可是有生命危险的,某些“捞女”可不敢轻易尝试。

  “官家,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看到方重勇听到严武两個字发呆,杜甫疑惑问道。

  “并无不妥,严武守西川有功,击退南诏军更是功在当代,不褒奖不足以宣慰蜀地军民。”

  方重勇脑子裡想着的是严武是個顶级渣男人品存疑,但嘴上說着的都是漂亮话,在他口中,严武似乎已经成为了藩镇节帅典范。

  听到方重勇满口赞扬,杜甫松了口气,他就害怕方清要针对严武,毕竟,严武是他好友,方清对他有知遇之恩,多次关键时刻力助。

  二人要是结仇,杜甫被夹在中间就很难受了。

  他从怀裡摸出严武的亲笔信,递给方重勇說道:“严武的亲笔信,成都府本就是大唐领土,如今节度使上表在汴州设立剑南节度使进奏院,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杜甫正色說道。

  這件事,表面上看,似乎不关系一文钱。汴州既不会给蜀地财帛,支援防备吐蕃与南诏,蜀地也不会向汴州进贡。

  有沒有聲明,看起来似乎无甚要紧。

  然而,很多时候,名不正则言不顺。人活一张脸,更何况是区域乃至国家。

  严武聲明了剑南军的归属,那就如远在外地的游子,对其他人表明立场:我還是這家的人,只是暂时不住家裡!暂时不方便给家裡钱,也不方便从家裡拿钱而已。

  有沒有這個聲明,那可太重要了!

  沒這個聲明,就沒有后台,以后出了事情都是自己扛,风险极大!

  而有這個聲明,也就意味着将来如果汴州朝廷要进军蜀地,有了合适的名义。

  为了现在赌将来,就是严武的打算。风险大也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剑南军获得的底气和战略安全,是实实在在的。

  方重勇将严武的信展开,一字一句的看完,又反复看了几遍,這才感慨严武不愧是可以牛头人别家美妾的渣男,這心思是一等一的缜密。

  简单概括,就一句话:认李不认方。

  严武說他是大唐的臣子,为大唐镇守西川,抵抗吐蕃与南诏乃是义不容辞。

  所以只要汴州朝廷天子是李家人,那他這個节度使,干自己分内的事情就责无旁贷!断然沒有割据自立的道理,更不会投靠吐蕃這样的外邦!

  言外之意是:如果汴州朝廷的天子开始姓方了,那么他還会不会称臣,可就两說了。

  這是信中表达出来,却沒有直接写出来的意思。

  换言之,将来就算方重勇改朝换代了,如果麾下禁军足够强,足够踏平西川,那么严武也可以身段柔软的继续称臣。

  反正他這封信裡面又沒說要带兵杀回汴州!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果然是渣男做派!

  方重勇有些同情的看了杜甫一眼,這位只会写诗的老实人,即便是天龙人之家出身,却连個小妾都沒有。

  看看人家严武是怎么搞牛头人的,這就是格局的差距啊!

  “严武所說之事,朝廷皆可应允,不過他要留個子嗣在汴州定居,這也是应有之意,并非方某在刁难严武。

  现在各地藩镇节帅,其家小皆在汴州,沒有例外。

  如河内的刘龙仙等后来从叛军归降者,亦是如此。

  這件事,严武有沒有問題?杜兄能不能做主?”

  方重勇面色肃然问道。

  外放封疆大吏,留子嗣在京作为质子,這并非是大唐才有的规矩,事实上类似的规矩从春秋战国开始就是常态了,屡屡见于史书记载,不足为奇。

  杜甫在出发前,也是跟严武商议過此事,自然是一点阻碍都沒有的。

  能把别人的爱妾勾搭到自己怀裡,再推进湖裡淹死的狠角色,如果真要办大事,怎么可能会在乎一個儿子的存亡。

  不会有什么心理障碍的。

  逼急了,就算子嗣断绝也沒有二话,该干的事情還是要干!

  严武八岁就手刃了“小妈”,只因为他爹严挺之宠爱這個妾室。這种人怎么可能会顾忌子嗣?

  “若是朝廷在汴州设进奏院,那么严武嫡长子严楚卿,将会在一個月内来汴州定居落户。”

  杜甫开口說道。

  這不是他随口說的,而是严武嘱托他的话,换言之,是严武本人的想法。

  一旁的元结松了口气,不再像之前那样脸紧绷着了。

  严武是什么人,他不熟,但是方重勇是什么人他可太熟了!

  這一位杀伐果断从来都不含糊的,只不過是不把杀人挂嘴边而已,该动手的时候,方清从不手软。

  譬如說前些时日,车光倩禀告說让皇帝之子李瑀,在延州(延安)称帝造反,拉起来一支号称数万人的兵马。

  结果不到一個月就被汴州军扑灭,李瑀死于延州城城头,被乱军直接斩首。

  随后方重勇下令,通缉让皇帝一脉所有李唐宗室成员,男丁斩立决!女性勒令改嫁!

  平日裡极好說话的他,這时候不管什么人都劝不住!

  别问,问就是当年武媚娘是怎么整李氏宗室的,方清不過东施效颦而已。

  元结实在是担心杜甫触碰方重勇的逆鳞。

  好在今晚的会面,气氛很是融洽,方重勇只字不提严武的错处,对杜甫提出来的要求满口答应。

  吃饱喝足,款待妥善,一行人离开了状元楼。方重勇将杜甫安置在上源驿后,独自回到府衙书房。

  桌案上摆着一封从岭南来的书信,上面說的事情,跟严武之事,有异曲同工之妙。

  广州的波斯人,大食人,昭武九姓的胡商,联合起来叛乱,杀了广州刺史韦利,岭南节度使张九皋逃亡到他的家乡韶关,据城自守。

  可是這些胡商在叛乱之后,又担心大唐的军队回来清算,于是各自出海逃走了,将广州市舶劫掠一空。

  如今张九皋沒有强力的嫡系兵马,岭南各地蛮人皆反叛,局面在极短的時間之内,就变得不可控制!

  现在岭南是個什么局面呢,三言两语张九皋也沒說清楚。倒是让方重勇想起来前世的一個词汇:无政府状态!

  岭南這边的宗族势力是很强大的,族人不抱团无法生存,不存在什么正义与道理,這边的弱肉强食,往往根本不加掩饰。

  只存在强力与强力之间的平衡。

  广州胡人的叛乱让岭南重新回到了大唐還未经略這裡时的原始状态,各個小势力据点而守,各管一摊,谁說的话,都只能在本地算数。

  就算是张九皋,也不得不躲在家乡韶关。换了别处,当地人可能转眼就把他给卖了。

  张九皋派张九龄之子张拯来汴州,找朝廷求救。這时候,他哪裡還顾得上汴州朝廷是不是所谓正统啊!

  西川的严武,广州的张九皋,他们虽然结局不同,一個是赢家一個是输家,但都有一個共同点:在沒了大唐這個强力中央政权的庇护以后,這些地方节帅,日子也变得艰难起来了。

  沒妈的孩子就要被人欺负,似乎是一個颠扑不破的真理。

  “岭南,西川,几乎是同时闹起来了。

  该不会,是吐蕃人在搞鬼吧?”

  方重勇喃喃自语道,此事的起因便是张九皋带兵去抵抗入侵岭南的南诏军,以至于广州兵力空虚。

  方重勇感觉,世上怎么可能有這么凑巧的事情啊!

  会不会是达扎路恭要摆他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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