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那不仅仅是個梦。【二更】……
从墓园出来的路上,两旁的蝉鸣不止,一直绵延不绝,像是组了個合唱团。
声音忽高忽低的,甚至有点聒噪。
喻眠是不喜歡夏天的,夏天太热了,不知道别人对夏天是什么样的印象,或许是關於青春的味道,大家总喜歡用热烈的夏天来比喻青春的爱恋。
别人青春裡關於夏天的记忆,是跟好朋友一起去买冰淇淋,是去看喜歡的男孩子顶着烈日打球,在喻眠這裡關於夏天的一切都是她在闷热潮湿的天气裡在外面兼职。
那时候她觉得天气永远是春秋就好了。
夏天太热,冬天太冷,都不太适合她工作。
出去的路上,她和纪深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些话,快走到门口,喻眠忽然想到什么。
“对了。”喻眠說,“我早上做了個梦。”
“什么。”纪深的声音很轻,随意回答。
“我梦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喻眠跟他并肩走着,“梦到高中的时候,我跟你谈恋爱的一些事情,可能因为当时也差不多是這样的天气吧。”
连時間也差不多,那会儿本来已经快高考了,谁也想不到学校优秀的两個学生竟然在這個时候谈了一场恋爱。
“嗯。”纪深敛眸,沒回答說是五月十八号。
他连日子都记得。
喻眠說:“我记得一开始你跟人說我是你女朋友,拿我当挡箭牌,我還挺无语的。”
纪深轻嘁了声,随后问:“那你怎么沒生气?”
“是应该生气嗎?好像是。”喻眠停顿了一下,“所以我沒生气,或许其实内心是默许的吧。”
明明纪深那個行为那么恶劣。
明明她根本沒有答应他的表白,但是纪深竟然跟小学妹說他女朋友叫喻眠,自己還一堆道理堵她的嘴。
可是那個时候的喻眠竟然沒有生气,就只是觉得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就這么過去了,也沒意识到是因为她本身是接受這件事的。
“你還记得我到底是怎么突然成为你的正牌女友的嗎?”喻眠吸了口气,皱眉,“其实我有点忘记了,早上做梦的时候,也沒回忆起那一刻。”
纪深沉默了两秒,随后反问:“你這都能忘?脑子裡還能记得什么事儿呢。”
“全用来背公式和知识点了,谁会用脑子认真谈恋爱?”
纪深:……
可能是他吧,恋爱脑。
“也沒什么特别的。”纪深回答,“那会儿我跟你吵架呢,大概有那么十天半個月沒搭理你吧,刚好又有别的班女生追我,我估计你急了。”
喻眠:“?”
谁急了?
“所以呢——”纪深笑了笑,挑眉,“你就急着宣誓主权。”
喻眠:“?”
真的嗎?
真的不是你自己想多了而已嗎?
原来某人从那個开始就是自我麻痹地在自我攻略嗎?
但是喻眠沒有反驳,這会儿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回忆钻进来,又听到纪深继续跟她說。
“你问我那次的作文要点怎么把握,我沒理你。”
喻眠啊了一声,回忆起来,当时的确是有這么一回事。
“所以你就說——”纪深的尾音拖着,语调還有些上扬,“說你是我女朋友,我就应该给你讲。”
思绪一下子回到那时。
是临近高考的五月,距离高考也只有短短二十天左右的時間,那会儿喻眠的作文虽然小有进步,但還是经常抓不住有些感情要点,要怎么注入感情。
在這一件事上,她只能问纪深。
但是纪深当时也不知道怎么的,反正不太搭理她,怎么都不愿意說,喻眠才后知后觉感觉纪深好像好久沒有跟她說過话了。
怎么,是突然学习忙起来了嗎?
她那会儿也并不知别的班有女生在追纪深這事儿,就算有,喻眠也不曾放在心上,毕竟像纪深這样的人,不是隔三差五就有人给他表白么。
跟程予一模一样。
两個人时不时就被人拦下来表白,特别是毕业季,胆子稍微大一点的女生都想抓一抓那最后的机会。
她只是发现纪深不理她,怎么說都不理,喻眠求学心切,当即就是脱口而出那么一句——
“怎么不理我,我不是你女朋友嗎?”
就這么莫名其妙的。
他们俩就成了对方的正牌男女朋友。
想来還觉得有点随便和好笑,這次可不能再這样了,所以就算现在互相喜歡着,但两個人因为某個幼稚的“到底谁追谁”僵持不下,也沒有說過就是对象。
纪深只是自称“准男友”。
喻眠想起来那段過往,怎么想都觉得好笑,接连着笑了好几声,纪深难得见她這么开心的样子,侧目问了她。
“什么事儿你這么开心?”
喻眠摇头:“沒什么。”
她只是一想到当年纪深竟然觉得是因为她吃醋了,她被他冷落急了答应的,而她其实只是因为急着求学让纪深理她…
到现在纪深也是這么认为的。
這一点怎么想都觉得好笑。
但喻眠沒有說,她决定還是给他点面子,决定——
那就让他一直這么觉得吧。
就不要再告诉他,那個时候的自己根本不是這样想的,至少在那段過往的感情中,要留点一些美好的东西给他的。
她已经很难去弥补,也只能努力做到這样。
喻眠不愿意說,于是把话题引到他的身上去,她說:“对了,你早上是做噩梦了嗎?”
纪深:“?”
“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语气好像不怎么好,听着像是沒从梦裡反应過来,梦到什么了?”
他那会儿听着好像是在生气。
纪深沒有马上回答,沉默了一会儿,跟刚才喻眠的回答一样。
他最后也說:“沒什么。”
沒什么,什么也沒有。
喻眠沒有追问,第六感告诉她這個时候不要再继续追问,或许他也有什么不想說的理由。
這件事的确也像是她故意隐瞒了一些话沒有說,纪深的回答也隐瞒了她。
關於他做了什么梦。
…
那是纪深最常做的一個梦。
高三结束以后的暑假,他在某個平常的一天收到了喻眠的消息說分手,随后发现自己的联系方式已经被她全部刪除。
就像一场夏天的骤雨。
他们的故事开始也是如此突然,结束得也是如此突然,一切都是喻眠做事的风格。
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
被宣布分手后,纪深给喻眠打了一次电话,不過两個人的交流十分不愉快,十分短暂,他只是问她——
所以,你未来的计划裡,沒有我,对吧。
沒有等喻眠回答,他就把那电话给挂断了。
因为纪深太清楚她会回答什么,太清楚她会說“是的”,与其清晰地听到,不如提前挂断。
几年前的故事就這么戛然而止了。
但对于纪深来說,也不是结束得那么轻易,后来他时常做梦,梦到自己站在电话亭裡,看着外面的雨幕跟喻眠打电话的时候。
梦裡的他问了更多的問題。
梦裡的纪深问她…
“既然你沒有考虑我的想法,当初为什么想要答应?”
“你的世界裡的确只有你自己一個人,你的世界裡,你只会在意自己的成长,自己的未来,却从未把任何一個人纳入你的考虑。”
“你什么时候做事情能不這么自私。”
“所有的事情只考虑自己。”
“你是可以随便答应我的表白,是可以认为我的喜歡是随便的。”
“也可以随便地跟我提分手。”
“但你从来沒有考虑過你随便答应,又随便提分手之后,我的心情。”
這些藏在内心深处的话,纪深醒来以后都沒有想過,原来他有這么多难听的话埋在很深的地方,原来…
他内心的阴暗面,也会问喻眠为什么自私。
但是他這一辈子,都不会真的把這些话讲给喻眠听。
他舍不得。
不会跟她說這种狠话。
回忆起来,第一次梦到和她分手自己說了很多话的画面的时候,他睡醒坐在床上恍惚了许久,沒有从沉重的梦境中反应過来。
对纪深来說,這是個让人觉得很难受的噩梦。
醒来之时的第一瞬间竟然是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是觉得還好那只是個不怎么好的噩梦,還好只是梦,可再過一会儿,他猛然清醒過来。
那种灌进来的失落感,比做了噩梦的感觉更为清晰和猛烈。
正在感叹只是做了個噩梦而已、沒关系的是时候。
清醒的他突然意识到——
那不仅仅是個梦。
因为第一次那失重的下坠感,后来纪深每一次梦到這個场景,醒来的时候好像都会重新经历一次那剖心噬骨的感觉。
像在一遍遍地提醒他。
你的确,已经跟喻眠分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