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玉竹轩之约
文氏知道她心裡气不過,便随她一起到了集香居。
两人都沒顾得上吃饭。
流云离开以后,卫容琳便开始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你怎么就那样沒用?”卫容琳冲着文氏发起了脾气。
“若你不是妾室,今天我又何必受這种气?
“那成衣铺子,我還不是稳稳地就到手了?”
文氏默不作声,一屋子的丫头早被她遣了下去。
她又何尝不想?吕氏都走了這么多年了。
但是,人间事常难遂人愿啊!
卫容琳见文氏不作声,越发觉得委屈。
“我看你平日也是威风。怎么一到了老祖宗面前,就像老鼠见了猫?”卫容琳边說,边满屋子的找东西出气。
只听得“呯”地一声,桌子上的一個青釉石榴瓶被卫容琳摔地粉碎。
“够了!”文氏有些心疼。
這满屋子的摆设,每一样的来历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前几年的时候,文家式微。
文氏低声下气,在卫府求得一席之地。
卫青扬赏下什么东西,分明要看老祖宗的脸色。
并且都有记档。
后来,文氏母家争气。
文氏的父亲文思齐出任益州牧,掌二十万兵马。
相当于燕国兵力的三分之一。
胞兄文元彬任益州刺史。
自此,文氏在卫府的地位水涨船高。
本以为一两年间便可抬妾为妻。
可一晃三五年過去了,却一点动静都沒有。
“這石榴瓶,還是前年冬天的时候,你舅舅托人送来的。”文氏的眼神有些犀利,“你就這样摔了,也不怕舅舅寒了心?”
卫容琳跌坐在椅子上,心中不服:“這东西又有何用?不当吃又不当喝的。真不如那成衣铺子来得实惠。
“再說了,舅舅送的又如何?你也不瞧瞧,舅舅与外公有多久沒给咱们写信了?”
“成衣铺子的事,還有那丫头得的三殿下的礼,你都别想了。”文氏坚定地說,“否则,别怪我沒提醒你。”
文氏說着,把额角的鬓花取下。
“昨天晚上的时候,我不過跟你爹爹提了一句……”
伤口有些狰狞。
卫容琳如何不知,此时倔强地别過头去。
“那是你沒本事!”
文氏差点沒被气死。
“娘都伤成這样了,你有沒有关心一句?”文氏恨得咬牙切齿。
“你又何尝关心過我?你一味地想着狐媚,有沒有关心過我的前程?”
话音未落,脸上却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你竟敢打我?”卫容琳盛怒之下捂着脸,带着哭腔。
文氏打過却又有些后悔。
卫容琳长這么大,她从沒动過她一指头。
若不是实在气着了,她断然不会动手。
此时心裡一阵后怕。
先不說卫容琳庶小姐的身份,比她一個姨娘尊贵。
即使卫容琳犯了错,也该卫青扬来教育,轮不到她一個姨娘动手。
单說若指甲把脸蛋蹭破了皮,万一留了疤,這以后可如何是好?
文氏想到這裡,心下大悔。
“让娘看看。”文氏歪着头,想把卫容琳捂着脸的那只手拿开。
卫容琳却一下子走开几步,别過脸去:“少装好人!”
文氏感觉心裡拔凉拔凉的,却依旧耐心地說:“是娘不好,不该打你的。”
可是此时的卫容琳什么都听不进去。
而是飞快地把手放下来,遥遥指着:“门在那边,姨娘請自便!”
卫容琳平日叫文氏“娘”,虽說不合规矩,可都叫得惯了。
此时突然叫了声“姨娘”,文氏一下子感觉,素日争强好胜的心都沒了。
文氏再不說什么,黯然开门离去。
走到半路,却见朱樱急匆匆来。
“干什么?”文氏拿帕子压了压眼角,问道。
朱樱有些慌,然后便把双手不自觉地背到后面。
文氏一下子起了疑:“手裡拿的什么东西?”
朱樱退了两步,眼珠子转了转。
便撒谎道:“奴婢来月事……脏了衣裳……”
“真晦气……”文氏心裡有事,未及多想。
骂了两句,便让朱樱去了。
却說文氏刚走,卫容琳却伏在案上嚎啕大哭。
青萍匆匆进来相劝。
卫容琳从小到大沒受過這种委屈。
被文氏打了一巴掌,心裡火烧火燎的。
不知为何,竟然感觉比上次卫容若打她更甚。
正烦闷间,朱樱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姐快别哭了。”說了這句,附在卫容琳耳边又轻声道,“表少爷找你。”
卫容琳一下子沒反应過来。
“表少爷?他找我有什么事?”卫容琳稍稍止了泪。
未及思量,說话的声音便大了些。
“小姐小声点儿,被人听去不好。”朱樱一边說,一边朝卫容琳手裡塞了個东西。
卫容琳打开一看,一個纸团。
上面猫抓似的几個字,约她去玉竹轩。
落款是俞正涛的名字。
“他给你的?”卫容琳问。
朱樱点了点头:“奴婢刚才路過表少爷住的青玉院,他塞给我的。
“表少爷說,约莫過了二十,他与姑太太就要回去了。”
青玉院是客院,卫容琳是知道的。
“现在?”
朱樱摇了摇头:“表少爷沒說。奴婢以为写着呢,就沒问。”
青萍却說:“表少爷可有說什么事?這样私下相见,怕是……不好。
“再說了,小姐還沒吃饭呢。”
青萍是真担心。
卫容琳却一下子打断:“吃什么饭?气都气饱了。
“姑表之亲,能有什么不好?只是,我這脸怎么办?”
青萍不敢再說。
朱樱抬眼一看,果然见她右脸上五個殷红的指印,肿了起来。
“奴婢给小姐敷些粉遮掩下。见了表少爷,只管說昨晚沒睡好,脸有些肿。”朱樱接着道。
卫容琳点了点头,然后被扶坐在梳妆镜前。
特意更了衣,然后便风风火火地出门,朝玉竹轩去。
青萍与朱樱一個都沒跟着,都被她扔在集香居裡。
已過正午。
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暖的。
卫容琳心裡有些忐忑,也有些期待。
俞正涛嘛,先前卫容琳小的时候,他母亲经常带他来卫府玩。
也算是熟识。
只這几年见得少了。
到了玉竹轩,先穿過一個凉亭,然后从凉亭延伸出来的路一直朝前走。
路两边是成片的箭竹,比千筠陌一丛丛的凤尾竹更密。
卫容琳左顾右盼,却沒看见俞正涛的影子。
正焦急间,突然感觉眼睛被温热的手蒙住。
卫容若大惊之下,却听得一把男声:“猜猜我是谁?”
声音带着几丝慵懒,几丝流裡流气。
卫容琳一下子扳开他的手:“表哥作什么吓唬我?”
转過身来,但见俞正涛着一袭鸦青色的长衫,嘴角轻轻勾起。
他身材瘦削。
那鸦青色看上去過于沉重,仿佛直压得他喘不過气来。
两只小眼睛凹下去,与凸出的颧骨极不对称。
脸庞一点肉都沒有,腮骨横突。
“我還以为,表妹不记得我了呢。”
俞正涛歪着头看卫容琳。
卫容琳看着這张脸有些泛恶心。
“表哥找我有什么事?”
不准备与他寒暄。
“急什么?”俞正涛說着,竟然伸手拉住了卫容琳的手。
然后轻轻一带,两人便从小路上到了竹林裡。
卫容琳急急甩开:“表哥有事說事。若沒事,我先回去了。
“我娘等我吃饭呢。”
卫容琳退了两步。
俞正涛的右手抚上一棵竹子,死皮赖脸地說:“我就要回去了,可想你想得紧。”
卫容琳一听這话脸便红了。
心裡有些欢喜:毕竟,长這么大,還是第一次有男子這样对自己說呢!
也有些羞涩。
可却是清了清嗓子:“表哥休要胡說。若是被人听了去,可如何是好……”
俞正涛大她三岁,早已是花丛间的浪子。
卫容琳心口不一,他猜中了八九分。
“除了我俩,哪裡有人?”俞正涛的手落在卫容琳的肩上。
卫容琳感觉自己的心口怦怦直跳。
俞正涛又朝前走了两步,卫容琳已经隐在竹林深处。
再次对上俞正涛那张脸,她感觉心裡的一丝欢喜消失殆尽。
不知为何,她眼前竟然浮现出凤无双英俊的脸庞。
不!
她卫容琳有着光明的前途,绝对不能葬送在眼前這個人的身上!
俞正涛的父亲,不過是個小小的六品官。
又能给她什么呢?
卫容琳要的,是一片海阔天空、大好前程。
而绝不仅限于孤男寡女竹林幽会,一时欢愉。
俞正涛觉出来,卫容琳的心思似乎变了。
卫容琳一把推开俞正涛,几乎是落荒而逃。
“表妹,表妹,琳儿……”俞正涛在后面连着叫了几声,卫容琳却越跑越快。
一口气回到集香居,猛灌了一大口茶水。
脑袋稍稍清醒了些,一個大胆的想法却在此时上了心头。
“小姐,表少爷找你有什么事?”
青萍问。
卫容琳白了她一眼:“這也是你能打听的嗎?”
青萍便住了嘴。
然后吩咐小厨房热好饭菜,端上来。
卫容琳也是饿了,却是食之无味。
对她来說,此时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把心中所想付诸实施。
俞正涛說了,過了二十就要回去了。
卫容琳仔细地算了算時間,今天十三。
也就是說,她最多還有七天時間。
卫容琳的面上露出一丝冷笑:若事情成了,過了二十,他能不能回去還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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