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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作者:绣猫
慎年回到于家照例已经是华灯初上。他来到于太太房裡,同她請安。于太太沒有察觉到慎年的异样,谈兴也上来了絮絮地计划起了他结婚以后的安排說:“你父亲在世最想看到你成家生子。你因为那件事去了美国可知道你父亲多担心生怕你年轻气盛,在美国也惹下祸来。”拭過泪又回忆起了于父去世时的情形還有這几年家裡的琐碎事情。

  慎年耐心听着等于太太话头一停,他问:“小妹真要去南京嗎?”

  “你還不知道她?心裡有了主意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于太太有些哀怨“到底在她心裡,我不是她的亲妈有了心事,不肯告诉我。也许還在为丢玉牌那事怨我呢。”

  慎年道:“小妹不是那样不懂事的人。”

  于太太也只是在慎年面前发一发牢骚,闻言也笑道:“她這趟去南京也好。前段時間你大伯母同我說你大姐夫有位世弟家裡姓卞,曾是做制造局督办的那個孩子比令年长四岁品貌很好,才从江南水师学校毕业,现在南洋巡舰上做管代。洵郡王春天的时候去南京水师营检阅,還亲自点了他要他明年随舰队去美国访问。你大伯母就想叫小妹去南京小住,和他见上几面,如果合适的话,明年就随舰队一起去趟美国,给亲岳父也看一看,就叫他们结婚了。我本来還在犹豫呢,结果令年自己就說要去南京上学,简直巧得不能再巧了。你說,這不是天注定的缘分嗎?”

  慎年愣住了,半晌,才问:“這事小妹知道嗎?”

  于太太道:“我沒跟她說,怕她怪脾气上来,反而不肯去了。”又叫何妈去拿那位卞少爷的照片来给慎年看,慎年把何妈叫住,“今天晚了,等改天再看吧。”辞别了于太太,走上楼来。听见有轻轻的音乐声在走廊上流泻,他走来令年房外,在半敞的门上叩了叩。

  柜子上一架留声机在转,令年头发散在肩上,正在写信,脚尖還随音乐有條不紊地点着,嘴裡念念有词。

  阿玉先听见敲门声,迎上来叫声二少爷。令年笔尖顿了顿,继续写下去,嘴唇不翕动了,脚尖也停了。

  慎年把一盒西药给阿玉,令年在阿玉手上瞥一眼,是一管可的松,擦疹子用的。她不禁一笑,接受了他的和好。“我早好了。”令年說,让阿玉把药膏收了起来。

  阿玉請二少爷进,慎年沒进去,在门口道:“真要去南京了,這么用功?”

  令年告诉他:“我在给大姊姊写信呢。”

  慎年笑她是闲的:“有电话不打,宁愿写信?”

  “唉,你這個人,”令年睨他一眼,她不发脾气时,仍是個娇俏的女孩子,“有些话,电话上不好讲嘛。”低头写了几個字,感觉慎年還在门口,安静地看她写信。要說好奇吧,又只远远站着。令年又看了他一眼。

  慎年问她:“我在美国时,怎么不见你写信来?”

  于氏父母,還有康年,是常有亲笔书信寄去的,每回也要顺便提几句令年的近况,譬如:小妹近来画技颇有精进,或是:小妹又问二哥几时回国。慎年就靠這些只言片语勾勒出她笼统的轮廓。回来再见到她时,仿佛面对的是一個有些陌生,有些熟悉,捉摸不透的人物。

  令年闻言也停了笔,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她說:“我的生活,沒有你的那样丰富多彩,其实沒什么可写。有时候又觉得,人有许多许多的心事,薄薄几页信纸,又怎么装得下,說得清?”

  慎年反问:“电话上不好說,信纸上也装不下,那什么才能承载得了?”

  “心,”令年微微一笑,“所以還是藏在心裡最好。”

  慎年无话可說,顿了顿,问她:“你不去汉阳了,我這趟去,捎些什么回来好?”

  令年拿不定主意,因为她除了知道汉阳有位邝小姐之外,对其毫无所知,便說:“随便什么都好,不要太贵的。”

  慎年笑道:“怎么,怕丢嗎?”

  令年眸光飞快地在慎年脸上掠過,不见他有丝毫异样,仿佛真是无心之语,便嗔道:“哪就有那么多贼了?”她稍一思忖,玩笑似的說:“那你,就把碰到你帽子的第一支玫瑰摘回来给我吧。”

  余后几日,于家是风平浪静的,都知道最近经济不好,报纸上总归都是些家破人亡的消息,也就懒得看了。只有程小姐這天在来的途中,被人劫道,连荷包也丢了。于太太受惊不小,說道:“這都什么世道?”叫慎年派汽车送她回去,最近不要再轻易出门了。

  不多久,来了电话找二少爷,慎年接起来,听筒裡那道女声有些陌生。過了一会,他才反应過来:“程小姐?”

  “我到家了,多谢二公子,”觅棠不慌不忙的,“也劳烦你跟于太太說一声,請她放心。”

  慎年說声好。

  觅棠等了一会,不见他再开口。她是借的房东的电话,身边房东家几個孩子吱吱哇哇的嬉闹传入话筒裡,嘈杂得很,觅棠便說:“那么,下回见。”

  慎年不热情,但也不失礼节,“下回见。”

  “下回,大概是什么时候?”觅棠笑道,“听說二公子是后天的船票?恕我不能送行了。”

  “不必客气。”慎年放了电话。

  回到厅裡,沒有同于太太提起這通电话,只說司机把人平安送到了家。于太太放了心,叹道:“這真成乱世了。一個小姐孤身在上海,真不容易。”

  “以后叫她再不要来了就好了。”慎年沒有于太太那么多的怜悯心。

  卢氏和令年凑在一起,看今早新送来的报纸。卢氏在家裡读過私塾,字是认得的,只是懒得去读它,听說今天报纸上有革命党的缉捕令,這才来了兴趣,翻看起来。這次的报纸上是有几條要闻的,第一條,是四月时摄政王遇刺一案已经告破,是某汪姓革命党人,报纸上刊登了刺客和几名革命党头目的大幅照片,巨额悬赏。第二條,是宣布全国铁路收归国有,至于民间的注资,要等钦差赴各铁路局核清账目后,再以等值股票发放。第三條,顺理成章的,便是又要加赋的事情了。

  卢氏对那后两條沒不怎么在意,只看到汪姓刺客的肖像时,“咦”一声,“這刺客倒是长得眉清目秀的。”還笑着把报纸举起来,在康年脸上比了比,有一较高下的意思。

  康年瞪她一眼,斥道:“這也好比的?”因为担心铁路收归国有的事情要激起民变,也沒心思和卢氏玩笑,只匆匆去了一趟衙门,日暮时又回来了,连衙门裡的公务都搬回家来,又叫来管家,說道:“今天报纸上放了消息,难保革命党不串联学生闹事,最近把大门锁了,家裡人也不要出去了。”又自巡捕房要了一队警卫,早晚在府外巡逻。

  安排停当,一转头,不见慎年,忙问:“二弟在哪?”

  于太太等人慌成一团,“慎年還在总号。”

  “不要命了嗎?”康年喝了一声,叫听差立即去摇個电话,把慎年叫回来。恰巧宝菊要去总号,便来到书房,关上门,才对康年道:“庄上今天兑不出现银了,二少爷亲自去催纽约那批款子了。”

  “這么快?”康年心裡一紧,更要叫宝菊赶紧把慎年叫回来:“除了咱们家,上海所有的钱庄都歇业了,再不歇业,要被挤塌了。”

  宝菊只能說声是,其实沒什么把握。康年把他叫住了,厉声道:“你跟他說,再不回来,太太就要亲自去請他了。”

  “是。”宝菊不敢耽误,忙趁着夜色,叫司机把汽车开出来。车子刚一发动,又猛地刹住了。有人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宝菊微讶,“三小姐?”

  夜风有些凉,令年的衣裙很单薄,只在上面胡乱套了一件黑色的男士长衫,辫子也盘了起来,衬得一张脸雪白。宝菊猛地在這狭窄的后座和她碰面,還有须臾的手足无措。令年只叫司机开车去总号,宝菊反应過来,說:“三小姐,我去前面坐。”

  “不麻烦了,走吧。”令年說。

  车子到了总号门口,见门板也钉上了,是也要歇业的样子。宝菊领着令年绕到后面的角门,被警卫放了进去。大堂裡是静悄悄的,伙计们也被遣回家了,只有楼上的签押房裡還亮着灯。宝菊走进去,說:“二少爷,大少爷請你立马回家。三小姐也来了。”

  慎年很意外,打量着令年,“你怎么来了?”

  令年张嘴就推到于太太身上,“妈让我来的。”

  慎年不信,作势就要拿起电话:“我问问妈。”

  令年忙把电话自他手裡抢過来,不得已承认了:“你别打了,我让阿玉跟妈說我早就睡了。”

  慎年原本是打算今晚就歇在总号,见状便說:“那你稍等一会。”宝菊請令年在大班桌旁边的交椅上坐了,叫人送了茶,便退出去了。令年乖乖坐着,双手放在腿上,环视着签押房裡的布置。

  原本以为只是等一会,谁知一坐就是几個时辰。慎年也沒有功夫說话,夜深人静了,电话還响個不停,留在总号的几個管事和伙计不断地进进出出,不一会功夫,案上的电报就高高摞了起来。宝菊来点了点,說:“就這半天,来了八十多封电报,明天怕更多了。”叫人来把电报拿去译,慎年說不必了,“总归都是那几句话。”他因为早从康年口中得到了消息,這会很镇定。

  令年跺了跺发麻的脚,走過来,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几摞电报,“這些人,天塌了么?”

  “对有些人来說,天是塌了。”慎年关切地看着令年,“你困不困?”

  令年摇头,說:“不急,你慢慢看吧。”在签押房裡四处走动了几步,又坐回交椅裡,托腮看着外头的夜色。

  到美国的白天了,宝菊接到了纽约分号的电报,却又是一個坏消息,他回禀给慎年:“国际银行說,不敢借钱给大清国的钱庄,分号押给他们的庄票也被退回来了。驻美领馆去斡旋,也不答应。”

  慎年沉默了,虽然失望,但也不算太意外。他說:“于家在美国還有两個宅子,也押给他们的吧,能借多少算多少。”他拉過簿子,写了一串地址和人名,交给宝菊:“這是一個叫艾琳的小姐,她有朋友是州议员,請他帮個忙。”

  听到艾琳這個名字,令年把头扭過来,看着慎年手裡的纸條。

  宝菊对美国的银行流程略有了解,說:“等這笔款办下来,起码也得一個月的時間。”

  慎年說知道,“先去办吧。”又处理了几件事情,這才得暇抬头,见令年伏在小案几上,已经睡着了。慎年绕過大班桌,把她扶起来,令年睡眼朦胧的,张嘴打個小小的哈欠,问:“回家嗎?”看一眼手腕上特意戴来的小金表,惊呼道:“三点了?”

  慎年把她领到签押房后面的一间小茶室,屏风后有张榻。他說:“你在這裡睡吧,等天亮再回去。”

  签押房裡就這一张榻,其余都是木桌椅,坚硬冰凉。令年问:“你睡哪?”

  慎年說:“我再坐一会,天很快就亮了。”

  令年脱了绣鞋,在榻上半躺下来,后半夜,电话总算也歇了,台灯的光笼着一室的静谧。那個台灯是個木刻虎头的底座,令年忍不住用手指摸了摸老虎的尖牙,嫣然一笑:“真好玩。”

  她沒了睡意,慎年是沒处可睡,坐在榻边,旋身把台灯揿暗了些,不让她再去摸,“你沒听過嗎,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令年笑道:“我摸它一下,它還能吃了我嗎?”她躺了回去,晶亮的眼睛一眨,“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属老虎的,小时候,妈总给你穿虎头鞋,戴虎头帽。”

  慎年道:“嗯,你是山裡的猴大王,外头一有事,你就上窜下跳坐不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长了個红屁股。”

  令年嘴一撇,作势转過身去睡了。慎年看着她的背影,說:“明天早上,妈该急坏了。”

  令年虽然心裡打鼓,嘴却很硬:“大不了打我一顿,反正妈知道,我从小就不省心。”

  她闭了一会眼睛,却毫无睡意,扭過头,见慎年靠在榻边发呆,头发乱了,衣领也松了,脸色不大好看。她往裡挪了挪,把自己挤到角落去。慎年先說不必了,最后架不住困意袭来,便合衣在榻边半躺下来。台灯揿灭了,两人的呼吸此起彼伏。隔了一会,慎年突然坐起来,摸黑把外头的衣服解下来,盖在令年肩头。

  令年把额头往他肩膀上一抵,便沒有动静了。榻上太挤了,一翻身就能滚下去。慎年的手在她肩头停了一会,挪到她后腰,似乎觉得不妥,又热热地贴在她的肩头。

  天微亮时,慎年先醒了,他走去签押房,刚拉开窗帘,玻璃发出清脆的裂响,慎年偏了一下脸,额头上被飞溅的玻璃渣划出一道微微的血痕。

  令年在梦中惊醒,宝菊也来了,茫然地站在签押房门口,他昨夜用案板当床,也在总号裡对付了一夜。

  “你们别過来。”慎年对身后挥了挥手,借着窗帘遮掩身形,把窗子重新合上,别了插销。用手指揩了一下额头,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不過一会,宝菊电话打到巡捕房,巡捕房派了警卫来,去街上四处搜捕作乱的革命党和学生。

  令年正在替慎年擦额头的血痕,外头一阵脚步声。两人对视一眼,令年以为是于太太,先缩了一下脖子。慎年把她的手拉下来,站起身。

  被宝菊领进来的人赫然是童秀生。他今天精神抖擞,穿了制服,肩头金色的纽扣闪闪发亮。把帽子拿在手裡,精光四射的小眼睛在慎年和令年身上来回一转,童秀生笑道:“二公子,三小姐,咱们有几年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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