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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作者:绣猫
大家见于太太昏厥了赶忙把她搬到榻上。令年刚才被于太太决然地一推,還在发愣,榻前已经被仆妇们围得连個脚都插不进去了。吕氏直去掐于太太的人中不见起效叫婢女们去取风油精来一面对令年招手:“远远愣着干什么?来喊你妈在她耳朵旁边喊。”

  令年這才得以挤了进去握起于太太的手,在她耳畔叫了几声妈于太太慢慢睁开眼先看见令年她說:“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

  于太太虽然虚弱但這一句话說得清楚每個字都落进了众人的耳朵。吕氏吓一跳,忙說:“你看你說晕就晕,把卞公子都吓着了。”這时小英和长龄等人都在门口焦急地等着,倒沒留意于太太那句胡话。

  于太太說完這句又闭上了眼睛任令年把她的手握着。吕氏给她太阳穴上涂了许多风油精,又送水冲服了两枚藿香正气丸于太太才缓過一口气被搀扶着坐了起来。吕氏松口气,說:“是天气太热,又一时急火攻心,不妨事的。”

  于太太道:“好像打了個盹似的。”她才苏醒脸上還带点疑惑,问众人,“我刚才是不是說梦话了?”

  吕氏替她描补道:“乱哄哄的,一堆人在耳朵旁边嚷嚷,哪還听清了?”

  于太太点点头,抬起手把令年的额发抚了抚,微笑道:“你看你,热得满头大汗。”

  吕氏道:“哪是热的,是急的,你看她脸都白了。”打发令年也取一枚藿香正气丸吃,又叫房裡的人都散了。卞小英见慎年的事情一时半会也沒個章法,只能先告辞回去了,剩于家人闷闷地在厅裡坐着。吕氏则和令年在榻边陪着于太太。

  等到半夜的时候,康年也自上海赶来了,于大老爷正一筹莫展,见了他,才将杨金奎的电报又取了出来,說道:“不巧今天卞公子也在,還說要看看电报上写的什么,幸好长龄机灵,赶紧把它收起来了。要不然,這事還不闹翻天嗎?”

  康年对那电报,简直看都不想要再看一眼,厌恶地往案上一甩,冷笑道:“他倒是会狮子大张口。”

  原来杨金奎這次的勒索,是有名目的其实在他看来,也算不上勒索,只是大笔一挥,称他愿意“与贵府小姐结秦晋之好,”并且将于今年某月某日于云南某地完婚,特此通知于家。還提前将小姐的嫁妆单子都替于家拟好了:什么琐碎家什都不要,只陪嫁一百万两白银即可。

  至于慎年,就暂且留在云南做客,等吃過喜酒再送他回上海。

  于大老爷气得大骂:“人也要,钱也要,這不是土匪是什么?绑架绑到我的头上了,简直是目无法纪!”

  斯年要叫她爹小点声,免得给下人听见。不意令年已经走来厅裡,她穿着绣花鞋,脚步又轻,早把那电报在手裡看了半晌,只是沒有开口。

  众人一看她那表情,更不好受了,于大老爷发了官威,跟康年道:“你這就发個电报给杨金奎,跟他說清楚,慎年是我巡盐道首道的侄子,邝老爷的女婿,我就不信他真有那個胆子扣住人不放。”

  于大伯只是依稀听闻了杨金奎的事迹,却沒有和這個人打過交道,這话是想当然了。康年无奈道:“這個他怎么不知道?其实是他在上海时,和二弟结了点仇,正好趁机报复了。”

  斯年鄙夷极了,“男人结了仇,就得祸害人家小姐嗎?”

  康年看了一眼令年,有心安慰她,說:“咱们已经和卞家定亲了,小妹肯定是不会许给他的。”

  斯年啐道:“就算沒定亲,也决计不会许给他!”

  “那是自然。”康年道,“我想,先凑一百万两,把人赎回来,到时候再請官府派兵,借机把他拿下,让他有命拿钱,沒命花。”

  于大伯道:“這样最好。”又问康年是否凑够了钱。

  康年道:“家裡有些现钱,周介朴府上给借了二十万,巡捕房的黄巡长和杨金奎有些交情,我去找他斡旋,他斡旋不成,非要借一万块给我。因为這事不好宣扬,就再沒有找别人。”于大老爷听說還差二十万,便叫吕氏拿了钥匙,去取了二十万的庄票来。康年知道巡盐道油水颇丰,是個肥差,也便沒有拒绝,把這一百万凑齐了,来到于太太房裡。

  于太太听康年把事情說了,又說今晚還要再回上海,安排人去云南送钱,請她在南京不要担心。于太太叹道:“我哪還能在南京待得下去,索性也跟你一起回去吧。”便叫下人去收拾行李,才被康年扶下榻,见令年已经换了衣服,带了阿玉,要一起回上海。

  于太太皱眉:“你就安心在南京上学,不要再添乱了,你回去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令年道:“学校還有一個月才开学,我先回去陪陪妈。”

  于太太现在是满腹的牢骚,见她微笑着,也不好再苛责,便說:“也好。只是来不及跟卞公子辞行。”只能嘱托了吕氏夫妇几句,连夜乘车离开南京。坐长途车不及乘船舒适,凌晨抵达上海时,众人眼睛都熬得通红,于太太更是站都站不住了,被令年搀扶着回到房裡。

  康年跟进房,等于太太躺下,便要去安排人去云南,于太太把他叫住了,因为回到自己家,也顾不得面子了,一张口,眼泪先流下来:“他說了,要你小妹去云南和他结婚,要是看不见人,他会不会把你二弟”

  令年去盥洗室裡打湿帕子了,康年放低了声音,道:“妈,他這個人都是往天上要价,就等你還价的。一百万的白银送到面前,难道他舍得不要?最近虽然周转难一些,但区区一百万,也不至于就让咱们倾家荡产了,可小妹這個人,却绝不能送给他。”

  于太太急忙道:“要是他真犯了那個邪劲,非要你二弟的命呢?”

  康年道:“我看慎年也不会那么傻,就任人摆布。小妹一個弱女子,能不能安全到云南,還是另一回事,她身怀巨款,到时候要是再遇上什么劫匪,叫咱们去哪哭去?”

  于太太道:“這個道理,我何尝不知道”只是脸上明显還疑虑重重。這时见令年自盥洗室出来了,两人便不再說话。

  令年倒很平静,服侍于太太又吃了一回药,见康年要走,她放下药碗,起身道:“大哥,你把那些钱换成一张汇丰银行的汇票给我,我去云南。”

  康年和于太太吃了一惊,同时斥她胡說,于太太疑心刚才的话被她听见了,愈发来了脾气:“难不成真为了你二哥,把你嫁给一個土匪?那不如不管他了,让他好好的汉阳不待,跑去云南受罪。”

  令年是疑心慎年去云南,与童秀生說的买卖有关。但她沒有在康年和于太太面前透露這事,只笑道:“我只是送钱去,谁說就要嫁给土匪了?大哥不是說了嗎?先让他把二哥放了,再找官兵去剿他。我和他又沒仇,总不至于要我的命。”“你,”于太太气急,反正康年也不是外人,便直言不讳地說:“你是傻的嗎?他是不要你的命,可你被他扣在手裡那些天就算官兵来救,這,這事怎么說?再传进卞家耳朵裡,人家還能愿意這婚事嗎?你以后還要嫁人嗎?”

  令年道:“我不会跟他们說我姓于,云南除了杨金奎,也沒人认识我,卞家人怎么会知道?”

  于太太冷着脸道:“世上可沒有不透风的墙。”

  连康年也坚决不同意,“慎年一個男人,总有法子的,你是姑娘家,太危险了。”

  令年道,“不嫁人就不嫁人,大哥难道怕养不起我嗎?”顿了顿,她竟然若无其事道:“就算要嫁给杨金奎,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他又不是三头六臂。這世上又有几对夫妻真能情投意合的?我倒看他挺有意思的,也不丑。”

  于太太呆了,直骂她疯了,“他一個土匪,有什么意思?长得再俊,家世也不般配!”

  令年见争执不下,說:“除非把我锁在家裡,不然我一定要去。”于太太简直头疼欲裂,对康年道:“她要去,就叫她去吧。选几名有功夫的随从,好好把她送到云南,再设法把兄妹一起接回来。”又說:“叫那個宝菊跟她一起去,我看他有几分聪明的。”

  慎年去汉阳這段日子,钱庄一直是歇业的,宝菊不用当差,起得也晚,被叫到康年跟前时,人還有些懵。听康年說二少爷被绑架,要他跟三小姐去云南时,宝菊登时清醒了。康年還要吓他:“要是连小姐也被扣下来,你就不要回来了。”

  宝菊忙道:“是。”回到房裡,洗了把脸,愣了一会。他這辈子,除了镇江,就是上海,连省都沒出過。這时方想起自己曾随手买了本地圖册子,赶忙翻出来看,才把云南大大小小的县镇在心裡默默记诵了几遍,這时听见外头有人叩门,走去一看,是令年。

  令年问:“你收拾好了嗎?”

  宝菊只当令年等不及了,心裡腹诽着,說:“小姐稍等。”放下地圖册子,把柜子打开,取了两件衣裳出来。令年便站在旁边看他收拾,见宝菊把地圖册子往衣裳裡一放,就算是准备齐当了,令年冷不丁道:“要這些有什么用,你能弄把枪嗎?”

  宝菊看来,令年是個有些傲慢,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听她說這话,微微吃了一惊,转過身来:“枪?”

  令年给慎年收拾過行李,知道他有一把手枪,可刚才去他房裡遍寻无获。她只能来找宝菊:“你去弄一把枪来,别让大哥知道。要小一点,可以藏在身上。”

  她說這话时,很平静,好像在心裡有個不为之人知的计划。宝菊沉默了一会,蹲下身,把床下的藤箱拖了出来,打开锁,层层衣物下面,他取出一把日式的左轮手枪。

  這下轮到令年惊讶了。宝菊沒有避讳她,她也就脱口而出:“你以前也是当土匪的?”

  宝菊数完子弹,摆弄了一下手枪。他动作不熟练,但也不像是沒碰過的样子。背对着令年,他低声說不是,“当跑街要催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得罪人,我买了一把防身的。”把枪用衣服包了起来,他說:“這個枪威力不大,可能打不死人,只能重伤。”

  令年打量着他,“你会用嗎?”

  “不会,”宝菊還挺坦诚,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到时候就会了。”

  令年犹豫了一会,下定决心,叫宝菊等等,把汇票给他,說:“把這個缝在你衣服裡面。”

  宝菊看了一眼汇票上的数字,张了张嘴,那是個很震惊的表情。可他沒說什么,又把针线找了出来,要解衣扣时,才瞥了令年一眼,說:“三小姐,你能不能出去等一会?我换個衣服。”

  令年不愿意让杨金奎既得了人,又得了钱,而且她认为劫匪大概也沒兴趣去扒一個男人的衣服。可把這么一笔巨款托付给才来于家几個月的宝菊,又深觉自己太大胆了,便半真半假地說:“你不会用這把枪打死了我,再带着這张汇票逃走吧?”

  宝菊听到這话,有些微恼。睨了令年一眼,他悻悻地說,“我這几個月在总号裡,经手的帐比這個多好几倍了。”

  “我相信你。”令年道,想了想,又說:“這是汇丰银行的汇票,你敢去兑的话,周介朴一定会知道的。”

  宝菊一哂,心想:知道又怎么样?我孤家寡人,难道還怕你们悬赏通缉?但知道這话又要引来许多麻烦,便只冷冷說了句:“我知道。”就請令年出去了。

  令年在房门外等了不到一会,宝菊就出来了,穿着一件布长衫,手裡拎着一個小包袱,全不像要出远门的模样。大概是因为身上有巨额的款子,他腰背更挺了,還颇有点宠辱不惊的味道。

  “三小姐,”不等令年开口,宝菊先提醒她了,“你要是想路上太平,就穿破一点,最好再把头发盘起来。”言下之意,是要她和他扮做夫妻。他的表情沒有半点狎昵,還有点不大愿意似的。

  令年回到房裡,对着镜子把发辫解开,梳成发髻。听见阿玉叫太太,令年把梳子放了下来。

  于太太把她的头揽在自己身前,只是叹气。母女沉默了一会,于太太道:“妈从昨天就急糊涂了,你别怪妈。”

  令年在她身上依偎了一会,說:“妈,我知道。”

  于太太一滴眼泪滚落下来,說:“我真怕你为了跟我赌那一口气,要去云南。”把令年的头抬起来,于太太摩挲着她的脸颊,幽幽地說:“我也不是怪你。我是气你二哥,年纪越大,越无法无天。是我沒把他教好嗎?他表面言听计从,可行事那么乖张。那一年,你给人劫走了,那個人都被捉进了巡捕房,肯定是罪责难逃了,可他怎么就不甘心,竟然把人家打死了?那是活生生一條命啊,他怎么下得去手?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自己生的孩子,那么聪明漂亮的孩子,竟然会杀人。我真怕,怕他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又犯下人命官司,我怕他這趟去云南,再也回不来了,到时候,人家還說,都是报应,一命偿一命”

  于太太泣不成声,令年替她拭泪,叫她放心:“妈,你不用怕,就算偿命,也是我偿命。”

  于太太摇头,“你還是怨我,說的话這么刺耳。”她细细替令年整理着头发,柔声說:“我把你养這么大,难道我不疼你嗎?卞公子這样好的人,我真希望你能好好地跟他结婚,再生几個孩子,堂堂正正地做妻子,做母亲。這样,我這一辈子的牵挂,也能少了一半。你知道嗎?”

  還有另一半,在慎年身上。

  咀嚼着堂堂正正那几個字,令年对于太太笑一笑,說:“妈,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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