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吃亏
候在院裡的妇人身材壮硕,自称刘妈妈,不知怎的眼圈乌了一块,此刻正谄笑着在前边引路,“知道姐儿们要来,咱们府裡過年似的热闹,太太挑了最好的院子与您二位,吩咐我們要将這院子打点得公主都住得。”
清懿微笑道:“有劳妈妈。”
清殊一面跟着走,一面留心细看這“公主都住得”的院子,一则,游廊两侧虽花朵争妍,品类却随处可见,并不多稀奇,只堆砌個花团锦簇的样子罢了。二则,這院子座南朝北,冬冷夏热,是個受苦的好住处。
還公主住呢,公主听了要扇你嘴巴子。
倒春寒的时节,穿堂凉风吹過,清殊沒忍住打了個寒噤。
旋即,一件厚绒雪貂毛小披风盖了下来,将她严严实实裹住,周身登时暖洋洋的。
“昨儿怕热,今儿怕冷。”清懿低声打趣道。
清殊抬头,姐妹俩相视一笑。
正院裡,四個年岁不一的少爷小姐并一众丫鬟婆子候在屋裡。
曲家上下统共七個孩子,嫡长子曲思行与清懿清殊皆是先夫人阮氏所出,行二的曲思珩是三姨娘邱氏所出庶子;行三的曲思闽是陈氏扶正后所出嫡次子。女孩子裡清懿与清殊一头一尾,姐姐是嫡长女,妹妹是老幺;行二曲清兰是四姨娘所出的庶女,行三曲清芷是陈氏为二姨娘时所出庶女,如今也能叫嫡女。
曲思珩今年已有十五岁,是個半大的少年了,很有几分做哥哥的样子,正领着弟弟妹妹规规矩矩等候。两個女孩子能安安静静坐着,但将满六岁的曲思闽年纪小,爱闹腾,叠声问姐姐来了嗎。
曲思珩:“就快了。”
他虽面上冷静,心裡却难免好奇,上一次见到她二人還是六年前的事了,一個正好是闽哥儿现下的年纪,一個路還走不稳,不知如今是個什么模样?
半柱香的功夫,有动静传来。
“大姑娘和四姑娘到了。”外头人叫道。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闽哥儿雀跃不已,两個女孩儿也按耐不住,纷纷探身望门外看去。
伺候在屋裡的碧儿上前打起帘子,待姐妹二人身影映入眼帘,众人只觉眼前一亮。
那一大一小两個姑娘玉人儿似的标致,衬得满室亮堂的屋子都暗淡了。
虽知道阮氏夫人长得好,女儿也不会逊色,只是沒想到竟出落得如此亭亭,那小的也十分楚楚可爱。
曲思恒怔愣了一瞬,便回過神拱手见礼。
“妹妹们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实在辛苦。”
刘妈妈指着他笑道:“這是你们珩二哥哥。”
清懿清殊亦福身回礼,“珩二哥哥。”
曲思珩到底是男孩子,年岁渐长,不宜久留,略寒暄几句便告退了。
刘妈妈又依次指了余下的兄弟姐妹与她们认识。
五六岁的孩童是最小的闽哥儿,见了礼叫了两句姐姐便闹着乳母要回去。
与清懿一般大的女孩子是二姑娘清兰,她斯文惯了,声音细如蚊呐,叫了一句姐姐,一句妹妹,便再不开口,打量了两眼又匆匆低下头,绞着衣角局促地坐着。
堆金砌玉养出来的嫡女气度,她又何止是黯然失色,看一眼都像要低到尘埃裡。
倏然,一只盈润白皙的手伸来,拉過她紧握成拳的手,一抬头,入眼是那张皎若明月、叫她无地自容的脸。
“二妹妹与我许久不见了,可是生疏了?”清懿笑意盈盈,又拉過清殊道,“椒椒,這是你兰二姐姐。”
清殊学着姐姐,拉過清兰的另一只手,眼睛笑弯成月牙,乖巧道:“二姐姐好,你也与我许久不见,可是生疏了?”
顿时室内一片笑声。
小小人儿走时才一岁,谁能与她生疏,左不過是故意学舌,逗人开心罢了。清懿轻捏她脸颊,半宠溺半笑骂道:“你這小精怪,哪個认得你?還与你生疏。”
清殊牵着姐姐的手晃了晃,笑出两個小酒窝。
“大姐姐别怪四妹妹,倒是我的不是了,我与姐姐妹妹自然是亲近的,只是我嘴笨,怕不讨人开心這才做了個木头。”因着清殊的玩笑,清兰确然放松许多,又想起儿时的记忆,找回了几分亲近感,便与清懿热络地聊了起来。
清殊沒去打岔,自去找了旁边的软椅坐了,然后看向斜对面──闽哥儿已闹着走了,只剩下那個比她大一岁的三姐儿曲清芷。
清殊冷眼瞧着,這曲清芷打她们二人进门起便一声不吭坐在角落裡,不打招呼便罢了,连姐姐主动跟她說话她也爱答不理,下巴扬得老高。
小屁孩!真是给你脸了!
清殊心裡暗暗翻白眼,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還悠闲地吃糕──左不過是一個八岁小女孩在玩“谁先理谁谁就输了”的幼稚游戏。
自诩有着成熟灵魂的曲清殊表示:幼稚,但……
她也不介意赢上一赢。
于是她冲曲清芷扬起大大的笑脸,扭头就加入姐姐们的聊天,拿出十二分的热情逗趣儿,欢声笑语连连,更衬得对面凄凄惨惨戚戚。
真·八岁小孩气红了眼眶。
早在知道姐妹俩要回来时,曲清芷就满不高兴,与后面出生的闽哥儿不同,她从小就听說自己是“半路嫡女”,沒少被這话气哭,如今母亲有了几分体面,她這才受尊重些,学堂裡也交到几個朋友。好日子沒過多久呢,這两個正经嫡女就要回来,母亲還郑重其事地迎她们,岂不是要将她的宠爱都抢了去!
抬眼望去,对面其乐融融,她暗暗握着拳头,心裡又委屈又气恼。
特别是那個小的,最是气人!方才她看過来时,曲清芷故意视而不见,就等着她来說话,结果余光裡却扫到她挑衅的眼神!母亲說的真对,在乡下养大就是沒教养!
清懿心思玲珑,自然察觉两個小孩之间的暗流涌动。自家小不点儿从小就面上乖巧实则很有脾气,平日裡最是维护她這個姐姐。
眼看对面儿的奶嬷嬷已经在哄人了,清懿捏了捏清殊的手心,悄声道:“不许再淘气了。”
“嗯。”清殊原本就沒多气,见对面都委屈哭了,顿时神清气爽,自然不淘气。
“彩袖。”清懿早早就备好了表礼,见时候正好,便打发人送到兄弟的院裡去,剩下两個锦盒,一個递给清兰,“来得匆忙,沒带什么好的,只是几個不值钱的物件儿,胜在新奇有趣儿,妹妹拿着玩罢。”
“哎呀,這怎么好意思。”清兰捧着锦盒,半是惊喜半是羞怯道,“我竟都不知這些规矩,若不嫌弃,我便帮大姐姐和四妹妹绣個荷包罢!”
“哼,一個荷包你倒好意思拿出手。”
对面的清芷咕唧着。
声音不大,却正好能听见。
清兰的笑顿时僵在脸上,她是被欺负惯的,倒不是因清芷的话生气,只是今儿聊得开心,便也忘了分寸──金尊玉贵的嫡女哪裡就缺了荷包?
“多谢二姐姐,我正缺荷包呢!我一人得两個可好?”一道清脆软糯的声音横插进来,還得寸进尺道,“一個要小兔子,一個要小猪。”
“啊?”清兰愣住沒反应過来。
清懿笑道:“你别理她,好生收了就是,姐妹之间客气甚么。”
清兰這才回過味儿来,虽是央她做荷包,却叫她心底舒缓许多。
“四妹妹要做甚么样的只管說与我。”清兰露出温婉的笑容,“正是姐姐方才說的,姐妹之间客气甚么。”
眼见這边一派和睦,对面又起了火星子,還沒燃起火来,清懿便拿了另一個锦盒送過去。
“我走时三妹妹還小,不记得我了也在理,這是一点儿心意,還望妹妹收下。”
清懿的笑容话语都挑不出错,但清芷却迟迟不接,她身旁的奶嬷嬷神色不自在,赶忙替她接了。
“难为姑娘這样周到,我替我們姐儿多谢了。”
见有人接了,清懿也不会自讨沒趣,她只做全了自己的礼数便是,也不是真来找罪受的。
清芷见她要走,又闹幺蛾子,“姐姐别拿這破盒子打发我。”
她将锦盒从奶嬷嬷手裡扯出来往地上一扔,彩袖见状赶紧拾了起来。
她指着清殊道:“我要她手上的珠串儿!”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清殊的手腕,只见一串色泽莹润的珊瑚桃红碧玺珠串绕在她腕间。
清殊眉头一皱,拳头硬了!
真是忍這死丫头很久了!
她自然不是因为识货,格外爱重這珠串儿,纯粹就是找不痛快,清殊想揍人的心蠢蠢欲动,心下還在衡量下手要几分力道,把她打成几分熟,就听清懿语气淡淡道:“你真要這珠串儿,不要盒裡的东西?”
清芷知道自己得逞,傲然点头:“我就要那串子。”
清懿也不多說,点点头,打发了彩袖收好锦盒去拿珠串来。
清殊气得胸闷,却也知道分寸,清懿都說话了,不能在這时候闹起来让姐姐脸上难看。
彩袖很快就回来了,递上了另一個盒子,清芷打开一看,裡头也是红彤彤的串子,又见对面清殊难看的神色,心底自然畅快无比。這下她倒心甘情愿道:“多谢大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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