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心底的善意
崔礼礼低声问道:“我們被发现了,会怎样?”
玛德叫苦不迭,坐立难安地道:“不是我們,是我。你外族女子,可以进。我麻烦了。”
娘咧,這什么都沒看见,還要惹出大麻烦。
“可以不吃嗎?就說有事,要走。”崔礼礼想着自己前世嫁人,酒席未开,就有几人有事告辞,沈延特地去送。
玛德觉得很有道理,总不能逼着她在這裡吃饭吧。她顺着墙根站了起来,带着崔礼礼弓着腰往外走。
那几個妇人上前来說了几句话,拉着不让走。玛德指指崔礼礼,那妇人才取了两张巨大的树叶,从桶裡舀了几勺吃食放在树叶上,塞进了玛德和崔礼礼的手中。
玛德点点头,托着树叶上的饭,示意自己出去吃。
妇人這才放過她二人。
穿上鞋,从大寺裡出来,玛德才松了一口气:“好险!我跟她說你好像流鼻血了,她才让我們出来。”
“为何?”
“见血就是不祥。”
這也不祥,那也不祥。
都是别人的错就对了。
崔礼礼看看手中的树叶,上面一坨花花绿绿的米饭,凑過去闻了闻:“闻着倒是挺香的。吃起来不知道怎么样。”
话音未落,有几個木速蛮的男子不由分說地就围了上来,手中的绿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米饭溅得四散。
方才分发吃食的妇人冲到人群中,指着她二人,义愤填膺地叽裡咕噜了一阵。
玛德摆摆手,耐心地解释着。木速蛮男子根本不听,抓着她的胳膊,看了一眼身上的名字,又狐疑地打量了她好半晌。
玛德說了一串话。
崔礼礼听见裡面有什么鲁丁,顿时明白,這是在確認她俩是谁家的女眷。
为首的男子面色十分严肃,跟其他几個男子低声商量了几句,抓着玛德的手,松了几分。
玛德還未得自由,一胖一瘦两個顶着白巾的女人从人群中走了過来。那個胖女人的地位不低,所有人见到她,就默默地让开了道。
“会长夫人来了。”
“会长夫人下個令吧!”
瘦女人冲在前面,她怒目圆睁地揪着玛德,质问了几句,就要扯白巾。
崔礼礼明白玛德不能见人,情急之下,只得掀开自己身上的白巾。
众人一看,根本沒想到,居然是個红颜绿鬓、皮肤瓷白的中原少女!
看這一张粉面含春的俏脸。眉眼娇丽,神清骨秀。墨黑的长发混着彩色的丝线编成一簇一簇的细细小辫散在胸前。是木速蛮女子沒有的娇软。
崔礼礼向前一步,将玛德护在身后,清亮的嗓音,不疾不徐地扫過所有人的耳畔:“今日是喜事,大家都是来此恭贺的,既然都是客人,還請放尊重一些。”
瘦女人怒气噌地更盛了,两只眼睛因嫉妒而布满血丝。咬咬牙,操着生疏的中原话,說道:“哲马家,沒有女眷。你是哪裡来的骗子?”
会长夫人走過来,拉开瘦女人的手,淡淡地对崔礼礼說道:“我女儿嫁人,不曾邀請外族女子,姑娘不請自来,谈何尊重?”
也不等她回答,又走向玛德:“据我所知,哲马家沒有女眷,你又是哲马家的哪一位?”
瘦女子用木速蛮语尖声說道:“我知道了!她一定就是乌扎裡那個脏女人生的脏东西!好個不要脸,還敢顶着哲马家的名号到处跑!”
她以为這一句话,就可以点燃所有围观之人的怒火。
可她忘了,乌扎裡在樊城的地位。即便看不上她,也最多在背地裡啐两口痰。谁让人家做生意做得好呢。木速蛮商会每年捐银子,乌扎裡都是捐得最多的。
只是商会会长嫁女,請她们母女来,已经是给足面子了,這样的人,识趣的话,就该站在门口,怎么還敢进大寺去观礼?
玛德听了手握成拳,干脆也揭开了白巾,摔在地上,用力踩了踩:“你骂谁脏东西呢?”
“就你!你娘和你都是脏东西!”
“脏?我倒要看看,究竟谁才脏!”她的小圆脸绯红,怒极反笑。
若沒记错,這裡一大半的女子都悄悄找娘买過东西,不少都是回头客,這個胖胖的会长夫人最喜歡的是羊眼睛,大大小小的买了六七個。
她一把揪過瘦女子身上的刺绣,大笑起来,一字一句地說道:“沙鲁克家啊!我知道你家!你有個守寡的好姐姐!可你知不知道,你娘和你守寡的姐姐,都是用的——”
话音未落,一道不怒自威的女声警告道:“法德耶!住嘴!”
来人正是玛德的母亲乌扎裡,身边跟着一個俊逸的木速蛮男子。
乌扎裡沒有身披白巾,穿着一身紫裙,脸上带着些岁月留下的风霜。眼神凌厉地扫向玛德,手高高抬起,狠狠地抽了她一巴掌:“你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說,什么不该說。還有什么话要一辈子烂肚子裡!”
玛德的脸迅速肿了,可她沒有半分委屈,更沒有哭。只是垂下头认错:“我错了。娘。”
乌扎裡沒有再理她,而是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她的眼神带着几分压迫,只是在看向会长夫人时,微微收敛,行了一個礼:“我管教不严,惊扰了。”
会长夫人沒有說话。
乌扎裡弯下腰捡起被踩得满是尘土的白巾,抖了抖灰尘,叠成了块。双手递给了身边的年轻人:“艾米尔,你给的?”
“是侄儿给的。”年轻人接過白巾,笑容裡透着几分寒意,“姑姑莫怪堂妹。”
乌扎裡动了动嘴唇,沒有說话。
瘦女子立刻质问起来:“她们不是被族中除名了嗎?你为何還叫她姑姑。”
有些外地来观礼的男人听了這话,附和起来:
“对,当初是哲马家自己宣告的,现在又不认了嗎?”
“废什么话,直接扒了她的衣服,丢进山裡喂狼!”
刚說了几句,那些外地来的木速蛮人就发现,会长夫人非但沒有下驱逐令,女人们居然都集体噤声了。
男人们自然不知,玛德那沒說完的半句话,早已吓得她们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们藏在家中暗格裡的那些东西,都是从乌扎裡处买来的,還私底下介绍给自己信得過的女伴去买那些玩意儿。
乌扎裡說的那句话,听起来是在训女儿保守秘密,可在她们听起来,倒像是在威胁自己。
若是真把玛德扔进山裡喂狼,乌扎裡绝不会善罢甘休。
那自己那些事不就都被抖出来了嗎?
会长夫人沉思了许久,才缓缓开了口:“行了。我女儿嫁人,吉祥日子,不想听见這些血腥的。”
女人们闻言纷纷开口,皆是发自“心底的善意”:
“孩子小,不懂事,情有可原。”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算了吧。”
“艾米尔顾念亲情,是個好小伙。”
“中原人說:得饶人处且饶人.”
隔着白巾,她们的眼神在半空中碰了碰,又飞快地弹开了。
暗格裡的东西,都有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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