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玄澈只淡淡說:“不小心弄坏了桌子,你让人换一张,钱从太子府裡扣。”
林默言应一声表示知道了,却忍不住又问:“刚才……”
“沒什么,一时情绪失控而已,和旁人沒有关系。”
玄澈說的轻描淡写,林默言却震惊非常。他跟在玄澈身边八年的时光裡,這位年仅十三岁的少年太子从未失态過,因情绪对身边物、人施加過暴力的时候更是少之又少。究竟狼牙說了什么竟然让玄澈失态到以内力震裂了石桌?
林默言突然想到什么,看向太子的右手,果然,纱布上又渗出了血迹。
察觉林默言的视线,玄澈也看了看自己的手,纱布上的红色花骨朵在迅速绽放,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盯着那朵血花愣愣出神。
林默言仍不住出声提醒:“殿下……”
玄澈的目光穿過了血花,落在不知名的时空中,许久才放下手,轻声道:“沒什么。”
注:阿塔,少数民族语言,即“父亲”。
归朝
太子归朝那日,沸腾的百姓一路从内城延续到城外一裡外,百官夹道迎接,皇帝更是亲自出城迎接。皇帝下令当夜取消宵禁,举城狂欢,为一個新神话的诞生而庆祝。
欢腾属于大淼的,属于太子的,却未必属于玄澈。
玄澈淡然地看着一切,波澜不惊。只有在玄沐羽亲手将他抱下马背,既苦又喜地說“你瘦了!”的一瞬间,心脏不期然地狂跳了起来。玄澈不喜歡与人過于亲近,然而在這一刻他却无法抗拒玄沐羽温暖的拥抱。
太子午时归朝,下午皇帝将其召入御书房听其回报具体战况,直至夜宴方出得门来。
玄澈是不知道自己讲了一下午的战况玄沐羽听进去了多少,他只知道玄沐羽這样紧紧地抱着他实在很热,忍不住拉松一点衣领却被玄沐羽搂得更紧,唇瓣轻滑過脸颊,鼻尖在脖子上轻轻的摩挲,弄得他麻痒难当,当傍晚从御书房裡出来时已经是一头热汗,双颊都闷得绯红。
玄澈第一次這么怀念有空调的世界。
回到东宫就被玄浩挂上,這小家伙树懒一样抱上来,弄得玄澈只能对站在两步开外的玄泠微笑颔首表示问好。
玄澈拍拍玄浩的小脑袋,說:“快下来,晚宴快开始了,哥要沐浴更衣了。”
“不要不要我不要,四哥一走就是两個月,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玄浩這么說着但還是放开了手,却跟着玄澈进了浴室。玄澈脱衣下水,露出光洁无瑕的后背,脊柱在象牙色的肌肤上画出一條完美的曲线,雾气凝结成细密的小水珠反射出夕阳金中带红的光泽,迷蒙而绯糜。
玄浩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四哥~”他粘粘地叫一声,换来玄澈一個微笑,“四哥,我好想你!”
玄澈莞尔。
玄浩說:“四哥,我帮你按按!”說着他就把魔爪放在了玄澈肩膀上,一边轻轻重重揉按起来,一边问:“四哥,你有沒有想我?”
玄澈笑道:“有。”
“真的?”玄浩眼珠子骨碌碌地转,露出甜甜的笑容,又說,“那四哥每天想浩几次呢?”
“浩又想四哥几次呢?”
玄浩双手环抱着玄澈的脖子,整個人都趴到了玄澈背上,如果不是玄澈支撑着他就要落到水裡了。玄浩甜甜腻腻的嗓音靠在耳边說:“浩无时不刻都在想哦!”
玄澈扶他起来在池边坐好,笑道:“那浩岂不是都沒有心思放在读书上了?”
玄浩小脸一垮,撅嘴嗔道:“四哥!”
玄澈轻轻地笑,从池子裡出来裹上一块大羊毛布,戳戳玄浩鼓起的腮帮子,道:“哥若也像你這样无时不刻地想人,那浩现在就见不到四哥了。”
玄浩大眼睛眨了眨,从地上跳起来,扯過准备好的亚麻布,說:“四哥的头发好漂亮,浩给你擦头发!”
玄浩小心地擦拭着湿发,似乎是在对待什么珍宝。乌黑的长发从羊毛布上轻轻滑過,像是最顶级的丝绸,柔顺得让人抓不住。玄浩突然說:“四哥這么厉害,即使每时每刻都想着浩也能打退那帮野蛮人的!”
镜子反射出玄浩无比认真的脸蛋,玄澈不禁笑了起来,雾气朦胧间美得缺乏真实。
从浴室出来,玄泠還站在外面等。玄澈歉意一笑,带着两個人匆匆赶往太极西大殿。
今夜太子是主角,沒有人可以遮盖他的光辉。两個月结束战争,大败敌军十三万,伤亡不足三千,完全摧毁南雄单势力,让西善再次陷入分裂,這样的功绩将太子完全推上神位。即使玄沃的目光再阴毒也只能埋沒在觥筹之中。
阿谀奉承的,真心祝贺的,将玄澈围得水泄不通,赞美的话汹涌而来。若不是玄沐羽前来解围,玄澈真要死于“看杀”了。
玄澈与玄沐羽避开众人,往御花园走。
玄沐羽道:“澈儿,這次仗打得很漂亮。”
玄澈道:“全仗器物之利而已。”玄沐羽看他一眼,道:“那些器物是你想出来的?”
“不是。”玄澈摇头,“一本古书上记载的。”
玄沐羽停下脚步,看着玄澈:“山太傅给你的书?”
“不,藏书阁裡偶然看到的。开始還以为是异想天开,不過這次看来……先人的智慧果然很了不起!”玄澈微微一笑,清淡悠远。
玄沐羽也笑了,带着某种舒缓。
“父皇,生日快乐。”玄澈突然說。
玄沐羽一愣,又听玄澈满怀歉意地說:“对不起,父皇,沒能遵守约定,還是错過了父皇的生日……”
玄沐羽笑起来,捧着玄澈的脸蛋亲了一口,道:“你就是我最好的礼物了!”
玄澈顿时红了脸。
二人行到花园,玄浩和两個小女孩在那儿說什么。
“那当然,四哥是天下最漂亮最温柔最最最好的哥哥!”
“哼!我大哥才是天下最好的哥哥呢,太子殿下一定打不過我大哥!”
“会武功算什么!我四哥动动脑子就能杀死敌军十三万才厉害呢!四哥最聪明了!”
“才不是!云姐姐才聪明!她能過目不忘,看過好多好书,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鸢儿!”
玄澈走近了,就听到玄浩与其中一個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争吵什么,而那年长的少女只有在最后才拉扯一下同伴的衣袖,轻声细语,看起来很害羞。
玄浩不屑地哼气,头扭到一边,刚好看到玄沐羽和玄澈走来,蹭蹭蹭跑過去,行礼道:“拜见父皇、太子哥哥!”
那两個女孩也注意到了来人,先后行礼:“臣女云昭(傅鸢)见過陛下、太子殿下。”
“都免礼吧。”玄沐羽沒什么表情地說。他对玄澈以外的孩子都差不多模样,像一個威严的君王。
玄浩偷瞄一眼父皇,随即钻到玄澈手边,拉着哥哥的衣袖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无声地撒娇。玄澈好笑地捏捏他的小鼻子,道:“說什么呢,争的面红耳赤的。”
玄浩骄傲地說:“我再說四哥是天下最好的哥哥!”
那自称傅鸢粉衣女孩一步冲上来,大声道:“才不是!我大哥才是!”
玄澈笑笑不說话。玄沐羽在一边突然问:“你大哥又是谁?”
傅鸢一点也不怕皇帝,大刺刺地說:“我哥哥是傅清川。”
玄沐羽想了想,說:“傅曙的孩子?”
傅鸢点头:“是啊!陛下也认识大哥嗎?”
“有点印象。”玄沐羽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居然和小女孩对话,“你大哥现在在哪裡?好像很久沒有听傅曙提起他了。”
傅鸢瞪大眼睛,說:“大哥去青云山跟着无云道长学武啊!都走了快八年了呢!不過大哥明年就要回来了呢!”傅鸢高兴地說。
玄沐羽应了一声就不再說话。
傅鸢瞪着眼睛将玄澈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才呼呼气說:“太子殿下果然很好看呢!难怪昭姐姐老說你呢!殿下這次打了胜仗回来昭姐姐更……哎呀,昭姐姐你干嗎老扯我呀?”
云昭早在一边羞红了脸,一個劲地拉扯傅鸢的衣角让她别再說,谁知傅鸢的神经比她的辫子還粗,居然大大咧咧地就把什么话都說出来了。
玄浩在一边得意地扬起嘴角。玄澈看云昭脸红得跟番茄似的,头都埋到领子裡了,就差沒当场挖個洞钻下去,虽然知道這时代的人都早熟,十三四岁做妈的都不少,不過一個十一岁的小女孩在玄澈眼中实在只能归到孩子那一类去。玄澈看她窘迫,便解围道:“云姑娘谬赞了。”
傅鸢叫起来:“才沒有呢!我也听說了呢,殿下制作的弓箭和那個什么木箱都很厉害呢!不费一兵一卒就把那些蛮族打得屁滚尿流,太精彩了!”說這她還挥动着小拳头,剑眉微挑,仿佛上战场的就是她一般,還說,“以后我也要以殿下为目标!”
玄澈大感兴趣:“小妹妹要做巾帼英雄、女将军嗎?”
“怎么不可以!?我从小就跟着父亲学武,我還看兵书,我也很厉害的!”傅鸢瞪大了眼睛瞅着玄澈,似乎只要对方說不可以她就要扑上来吃人一样。
玄沐羽說:“小姑娘家就這么凶,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傅鸢却說:“那有什么关系!如果嫁不出去……陛下,以后让我和昭姐姐一起嫁给太子殿下好不好?”
玄沐羽奇道:“为什么要嫁给太子呢?”
傅鸢道:“因为我和昭姐姐一起嫁给太子,那我就可以出去给太子打战,而太子就可以天天和昭姐姐在家裡吃好吃的,然后每天弹琴做诗啊!多好对不对?!”
玄澈第一次听到這样奇怪的說法,几乎是前世女子独立意识和這裡夫纲制度的完美结合,看傅鸢年幼天真可說话一点也不含糊,還一脸认真,不由得轻笑出声。
玄浩看到玄澈因为傅鸢的话而心情愉悦,大感不快,跳出来喊道:“四哥才不会天天和這女人弹琴做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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