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玄浩护住自家宝贝一样抱住玄澈,嚷道:“四哥要天天和我在一起读书练剑!才不会陪你们呢!女孩家家到处嚷嚷着嫁人!丢人,丢人!”
傅鸢大怒,张牙舞爪地就扑上来:“你胡說!”
玄浩躲到玄澈后面扮鬼脸,玄澈身边就是玄沐羽,傅鸢虽然年幼還不知分寸但起码皇帝不能冒犯的概念還有,一时不敢冲上去,只能冲玄浩龇牙咧嘴。两個小孩這边闹得欢,玄澈无奈地叹一口气,再看云昭,却发现后者眼眶红红的几乎要哭出来了,這才想起玄浩刚才說的对傅鸢可能只是斗气的话,对這神经娟细的少女却是致命的打击。
玄澈看看玄沐羽,见他沒什么表示,只得对云昭說:“六弟不懂事,還請云姑娘不要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云昭连忙掩去泪光,說:“太子殿下請不要這么說,云昭、云昭……”她支吾了两声,却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坚定地說,“云昭确实很仰慕太子殿下!从小就听父亲說太子殿下谦和有礼,也听闻殿下五岁那年的作为,当时只以为是世人误传。但五年前那场夜宴,云昭看着殿下谈笑间震慑敌国,才知道天下间真有這样的王子可能像传說一样不可思议!自那时起,云昭就深深地爱慕着殿下,每日习诗书鼓琴瑟。云昭不敢妄想能让殿下钟情于此,只希望如果有一天有一個机会摆在所有人的面前时,云昭能以最完美的姿态出现在殿下眼中,哪怕殿下并不喜歡云昭,云昭到时也能心甘情愿地退出這场追逐!”
云昭的声音不大,但抑扬顿挫之间每一分感情都表达得淋漓尽致却又进退得宜,不失分毫。傅鸢和玄浩早已停止的哄闹。傅鸢呆呆地看着云昭,不敢相信這是平日裡连大声說话都会脸红的云姐姐。
玄澈看看玄沐羽,带着微笑,温和地說:“云姑娘,我想你這段话最足以证明了你的优秀。”
云昭惊喜地睁大了眼,双颊飞上两道红霞,让她在强韧之外更添娇柔。
玄沐羽說:“澈儿意下如何?”
玄澈道:“如果一定要选,儿臣当然選擇云姑娘這样聪慧而有勇气的女子。”
玄沐羽在片刻沉默之后,缓缓道:“那云姑娘還要再等五年,澈儿成年之时再举行立妃大典吧。”
玄澈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他這种人的婚姻很少能超脱于政治之外,既然如此,倒不如選擇一個自己欣赏的女子。
傅鸢兴奋地大叫起来,云昭再次变成熟番茄。玄浩却咬住下唇,拳头紧紧握住,连指甲刺进肉裡也不觉得痛。
傅鸢笑够了叫够了,又扑上来說:“陛下,陛下,那我呢?我也要嫁给太子!”
玄沐羽看向玄澈。玄澈笑笑,道:“你還是安心做你的女将军吧。”
傅鸢眨眨眼,道:“不嫁给太子也可以做将军嗎?”
玄澈笑道:“如果你真的能指挥千军万马的话。”
傅鸢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能力,大声欢呼:“太好啦,可以不用嫁给太子喽!”
玄澈只能看着玄沐羽苦笑,听起来,嫁给自己似乎是件很让傅鸢为难的事情。
斗角
除了皇帝,任何人私藏军工都可能是谋反大罪,即使是太子也一样。
御书房宽大的御座上玄沐羽面无表情,但谁都感觉得出他心情不好。大淼国裡举足轻重的大臣分列两排:尚书令及吏、户、礼、兵、邢、工六部尚书,御史台左右御史大夫和两位御史监察,身在京城的燎原、烈阳两位将军,還有几位中书省裡的“中书侍郎”,其中就包括太子太傅山子落。(详见下一章“政府组织与军事制度”的解說)
宝德太监将一本奏折送到玄澈面前,在其他人看不见的角度使了個让他放心的眼色,又垂手退回玄沐羽身后。
玄澈看到今天的阵势,联想到在边关时收到的京城传书,便猜到将要发生什么,打开奏折一看,果然是有人弹劾自己私藏武装力量,意图谋反。再看一眼署名的地方涂了一個墨块,心中冷笑两声,想到刚才宝德太监的眼神和昨天玄沐羽的话,当下了然,并不慌张。
合了折子,玄澈目光在几位大臣身上走一遭,最后落在玄沐羽身上,缓缓开口道:“父皇,儿臣冒昧相问,如果在两個月前有人和您說,有弓箭在射出三百步后仍能将人洞穿,又或者是有一种武器可以在瞬间歼灭两万大军,您会信嗎?”
玄沐羽明白玄澈的意思,很自然地摇头,压抑地气氛似乎有所减缓。
玄澈又看向大臣:“那敢问诸位大臣,你们相信嗎?”
有人迟疑,但更多的是摇头。
玄澈道:“诸位大人皆是学识渊博、见多识广之人,你们听了都不会相信,那么一個孩子乍一看到這些骇人听闻的东西又怎么会相信?”玄澈对皇帝拱手道,“這些武器不過是儿臣几年前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当时只做笑闻,如果不是战事胶着,儿臣也不会贸然尝试。”
玄沐羽沒有作声。工部尚书班万站出来,說:“陛下,在下以为太子殿下所說有理。但是,能不能請太子殿下将這本古书借臣一览?”
玄澈道:“当然可以。书在翰林院的藏书阁中,书名好像是《诸葛藏器》。”
宝德太监立马下去吩咐。
工部尚书又问:“不知书名中的‘诸葛’寓意为何?”
玄澈道:“似乎是說,书裡的器物多出自一個姓诸葛的人手裡,所以以此命名。”
兵部尚书冯宗元站出来问:“不知书中除了殿下拿出的铁蒺藜等物,還记载了什么?
“還有一些攻城器具。”玄澈看兵部尚书眼睛大亮,便說,“大人等书来了一看便知,本宫在這裡也难以一一形容清楚。”
一时无话。玄澈将目光投向玄沐羽,這场争辩中最关键還是皇帝的意志如何,虽然有把握玄沐羽是偏向自己的,但皇帝的心思向来多变,一些话還是說清楚比较好。
“父皇,其实儿臣若真有谋反之心,完全可以不必使用這些武器。這场战争输了儿臣只是折损一些名声,赢了却暴露了自己的实力和野心。既然如此,還不如藏起来以待逆谋。若真是如此,试问到时又有哪支军队能在仓促之间与儿臣相持?如此想来,今日儿臣所做岂不是愚蠢?”說罢,玄澈俯首道,“還請父皇明鉴。”
众臣都将目光集中在皇帝身上。
玄沐羽顿了顿,才淡淡道:“朕当然相信澈儿,只是有些人一定要听個解释,就让澈儿多费点口舌吧。”玄澈对上玄沐羽的眼睛,断然道:“澈儿只需要父皇的信任!”
轰地一声巨雷在脑中炸响,玄沐羽只觉得心脏疯了一样叫嚣着要跳出来,世界似乎是从末日突然恢复到了开天辟地,第一道阳光落下照亮全世界,那种万物复苏的激动,日月星辰光华骤现的震撼,难以言喻的美妙心情充斥了整個身体,左冲右突拼命地寻找宣泄!
所有人感觉到了皇帝情绪上的陡然变化,虽然微妙得很,却带动了整個书房都明亮起来。
不少支持太子的大臣们都暗暗抹了一把汗。谋反啊,任何皇帝的逆鳞,再多的疼爱都无法掩盖的大罪。刚才下朝时皇帝面色阴沉地把大臣叫进御书房,问的居然是關於太子谋反,這些人的心全提到了嗓子眼裡,就怕皇帝一個变脸什么都毁了。如今见皇帝心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虽然還沒表示什么,但已足以让人舒心了。
皇帝還是喜爱太子的。
這场闹剧本应该在這裡结束,等书来了再說一些武器打造的問題就可以皆大欢喜地收场,但偏偏就是有人不甘心。
一個声音响起,带着些许尖锐,让人听了就觉得不舒服:“敢问太子,既然殿下已经证实了武器的威力,为什么不一举摧毁西善甚至是雄单势力呢?!”
勾结敌国?這個罪名可不比谋反小。
书房裡气氛再一次凝结。
玄澈扫了一眼說话的人,不慌不忙地說:“如果宋御史說的武器是多孔弩车(就是那個可怕的木推车)的话,那么本宫得說,這种武器并非沒有弱点:一是它结构复杂,从采料到成品需要三天的時間,二来過于笨重,不便移动,每次都需要一马一人才能顺利推动,完全不能随军行动;三者,這种弩器使用后会自动碎裂,无法再次使用,虽然杜绝了被敌军拾获而泄漏技术的危险,但同时也使得我军每使用一次就要再造一批,大大增加了攻击時間。因此,這种木车只能用于守城,并非无敌。”
宋剀又說:“听說殿下让所有参与武器制造的工匠都离开了?”
大家的耳朵又支起来。
玄澈道:“大人多虑了,大人完全可以去问问参与制造的工匠,他们究竟知不知道制造了什么?本宫相信,就算有人在裡面制作一辈子都不可能学会如何制造武器。”
宋剀不甘心地說:“殿下何以有如此信心?”
玄澈抬眼盯着他看了片刻,看得宋剀全身毛孔倒耸几欲后退才收回目光,淡淡而不容置喙地說:“宋大人完全可以进去试上一個月,看看大人能不能依样画葫芦造一個出来。”宋剀還想分辩,却被玄澈一句反问给封了嘴:“還是說,大人认为自己不如那些工匠?”
封建士大夫永远不会承认自己不如一個目不识丁的工匠。
宋剀沒话說。玄澈又对玄沐羽說:“關於制造方法是否会泄露的問題,父皇完全可以放心。多孔弩车一共由一百多個零件组成,形状用途各不相同,儿臣让每個人专门负责制作其中一個零件,一来可以提高速度,二来当战争结束后這些人也只会制作其中一個零件而已,根本无法制作完整的武器。”
“若是有人将這一百多人都抓走了呢?”山子落突然开口。
玄澈知道這人有时候爱和自己唱反调,但并沒有恶意,便耐心道:“山先生請放心。即使零件全部制作出来,他们也无法完成组装。每辆弩车的零件制成后,前后共需要三十一個人进行拼装,最后形成两個大零件,至于這最后一步的拼合,乃是由学生、郑将军以及将军帐下可靠的亲兵完成的。若他们抓走亲兵,本宫想這些忠勇的士兵自然会以身殉国。如若有人能抓走学生或者将军——那学生想這场战争也沒什么好打了。”
玄澈又转向工、兵两部尚书,道,“至于日后,两位尚书完全可以安排少量的人从事最后一步拼合工作,并将這些人加以保护和隔离。”
工部尚书想了想,点头道:“果然是個好办法!”
這时去藏书阁的小太监回来了,看他一头汗的样子,看来不容易找。
书只有薄薄地几十页,书页泛黄脆弱,边角卷曲,部分還有破损,看起来果然是放了很久的书。打开第一页,上面写着两行字:“古有诸葛氏,妙意无穷,今人不及,故集此书,以振器纲。”再看裡面,前几页写都是书中所提到的度量衡标准如何计算,又解释一些术语,這才进入真正的器物描绘。每件器物都配有多副插图,一边是细致的說明,包括应如何制作,注意事项,器物的优缺点,适合哪些情况等,很是详细。但也正因为足够细致,因此整本书只介绍了有限的十几种攻防器物,除去部分攻城器具和玄澈已经用過的,剩下的大淼大多已经拥有类似的设备,虽然细节不太一样,但造成效果并沒有太大差别。
工、兵两位尚书粗粗浏览下来,发现与自己的期望差得有些远,不禁露出些许失望之色,但总的說来還是有了不少惊喜。
接着几人就着书說了些武器制造的话题,玄沐羽对此沒有兴趣,吩咐尚书令领工、兵、户三部酌情办理,便将大臣们赶出了御书房,独留太子一人。
斗角
班万走在出宫的路上,小心地护着怀裡的书,对他来說,书房裡的那些纠纷远沒有這本书来的宝贵。冯宗元和他并排走着,商讨着關於新型武器的分配問題。两個人說得眉开眼笑,似乎那可怕的武器已经成百上千地出现在了面前。
宋剀从后面追上来,叫道:“二位大人請留步!”
班冯二人停下脚步,疑惑地互看一眼。因为怕這些尖酸刻薄的御史弹劾,所以朝中官员与御史的关系大多不好,见到御史也是能避就避,生怕被抓到把柄。班冯二人与宋剀都不熟悉,不知此时宋剀叫住他们为了何事。
宋剀走到二人面前施礼之后,压低了声音道:“二位大人可要大祸临头了!”
“什么?”班万還以为自己听错。冯宗元则皱眉道:“宋御史此话怎讲?”
宋剀沉声道:“御座之下你二人驳了太子的面子,太子声势日大,二位大人以为自己今后還可以平安度日嗎?”
班万听得一愣,道:“在下……”
宋剀打断他的话:“尤其是班大人您!班大人今日质问太子古书一事,不但要求太子将书拿出,還问得那么详尽,這分明是在說太子殿下不曾看過這本书,是大大得罪了太子啊!還好太子拿出了书,若是拿不出大人又要太子怎么下台?”
“我……”班万只說了一声就沒了下文,他要书之时并沒有想這么多,只是单纯地对新技术感到强烈好奇。
班万本来是司天监的小官,偶然被尚书令大人看中调入工部,又得了提拔。坐在尚书的位子上才半年,埋头做事之外就是醉心器物之术,加之上面有人护着沒怎么碰到波澜,以至于他对一些权谋之事還看不清楚,算得上官场裡少有的“蠢人”。
這下他听宋剀這么一說,想起前不久听人說起過的宫中琐事,再配合战争中太子的表现,如果真得罪了他,只怕……
想到這裡,班万顿觉冷汗直下。
冯宗元本在一旁不作声,他在官场打滚二十多年,从七品芝麻官慢慢爬上来,对這种纷争看的多了。他对宋剀這番话不敢說完全不信,但要冯宗元就此认定自己身处危地也是绝不可能。现在看宋剀在這耍花枪,班万還真得怕了,便道:“宋大人多虑了。且不說太子是不是這等心胸狭隘之人,单說太子真对在下等人有异,我堂堂从一品大员也不是轻易就能贬剥的。”
宋剀冷笑道:“凭大人现在說的话,太子就有一万個理由将您发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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