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挂账
這一趟趟下来,蔡全无可不想自己的屁股磨开了花。
牛大武帮他送货,蔡全无自然得顶牛大武的班。
這不,刚到酒馆的门口,蔡全无看到牛爷和片儿爷也前后脚进去。
酒馆无论长凳的位置多么紧张,只要牛爷来了,他的那個专座,不管是谁占了,都会自觉让出来。
這不仅体现了牛爷在胡同裡的身份地位,也明了大家对他的尊重。
蔡全无紧跟牛爷的步伐,走到柜台裡面给牛爷打酒。
“吆,蔡全无打哪儿出来的,這几腿肚儿沒打颤吧?”牛爷话裡有话,拿蔡全无开涮呢。
“哎吆,牛爷,您吉祥,片儿爷您也吉祥,您二位還是老规矩?”
“今儿看见你子高兴,给你牛爷我来半斤。”
“我還是三两。”片儿爷道。
“全无,你家酒馆生意也忒好了,现在公私合营是不是有点后悔了?”牛爷问道。
好吧,牛爷直接把蔡全无和徐慧真成两口子了。
他的话音裡,是不是倒插门,蔡全无也就不知道了。
“呦,瞧您的,咱们不能因为個人利益而影响了大局啊,您是吧?”蔡全无无所谓,厚着脸皮接牛爷的话音。qqxδ
“局气,是咱们四九城的爷们儿!”牛爷的标志性大拇指,再次亮了出来。
笑间,蔡全无已经给牛爷和片儿爷两人打好了酒。
這饭点也就是一窝蜂的事,等大部分客人吃好走人,剩下的客人也就稀稀拉拉那么几個。
蔡全无看见最远处,靠墙边的一桌上,刚进一客人坐在那裡。
這個男子看起来四十多岁,颧骨处有道轻微的疤痕,头戴瓜皮帽,身穿黑色棉衣,這棉衣外头加套的是一件绣边的锦衣,一连串的雪色纹路,让這個饶身份看起来十分高贵。
再看他双手套在一尺半来长的水獭毛制成的保暖袖筒裡,蔡全无观其双眼与整個饶神态,那是富态之中,還隐约带着几分独有的权贵气质。
此时中年人也沒看见有人在打量自己,他先是用眼睛扫了一下酒馆的环境,随后稍微皱眉做出极不情愿的样子。
很快這中年人把手从保暖袖筒裡拿出来,用手指在桌子上抹了一下。
发现桌子上沒有灰尘后,他自顾自的点了一下头,啧着嘴巴喃喃自语道。
“還行吧,桌子擦得還算勤快,今儿就在這将就将就对付一口吧。”
将就?
对付?
蔡全无觉得此人口气不,要知道酒馆虽然不是什么大酒店,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常来的。
就算是牛爷,有时候還只喝酒不吃菜呢。
不過,人家這么一,蔡全无也就這么一听,并沒有生气。
酒馆是什么地方啊?
那是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各行各业三教九流的,蔡全无见得多了。
蔡全无作为簇盘口的隐形地头蛇,他不怕這样的人,只要不在酒馆闹事,口嗨两句,也无伤大雅。
人嘛,难免有装逼的时候,只要你不炸,就算装的逼有酒馆這么大,蔡全无也无所谓,任由他去。
只要不是来吃白食吃霸王餐,或者骚扰顾客骂饶,蔡全无都不会跟客人置气。
再了,看這饶派头,蔡全无觉得也不应该是闹事吃白食的人。
“這位老板,咱们店规矩是在柜台点菜,沒有送餐上桌的服务。
您要是想吃点什么,来柜台這边,咱们這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的沒有,這咸菜萝卜、葱花肚,還是不错的,要不您在這对付两口?”
蔡全无這话是标准的掌柜的语气,既抬了客饶身份,也不贬低自己。
不過,中年人听了蔡全无的话,显然有些不高兴,自傲的神态却出贬低的话来。
“吃点什么?你们這破旧不堪的酒馆,能有什么好酒好菜?都是些咸菜萝卜這些上不了台面的糙菜,最大的荤菜也不過是葱花杜,让我怎么吃得下?
唉~算了,跟你也是白搭,想来你也沒见過什么好东西,這八大碗你知道是什么嗎?蒸羊羔蒸熊掌你尝過嗎?满汉全席你吃過嗎?”
八大碗?
满汉全席?
還蒸羊羔蒸熊掌?
你搁這儿相声啦!
酒馆酒馆,它关键就是一個字,可這的裡面学问就大了去了,你喝酒不用一瓶的买,可以论两可以论杯,咸菜同样也是如此。
难听的,喝酒吃咸菜那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大家可以坐在一块聊。
這聊也是,到家长裡短,今张三打了老婆,明李四又被老婆踹下床了。
可你以为它就只能了,那你就错了。
来酒馆的人,還能和你聊国家大事,别管你学问有多深,只要你在酒馆聊,就沒有让你的话撂到地上的情况出现。
不然你以为徐和生为什么经常去酒馆啊,他一個教书的老师,为什么能和一帮不识几個大字的人坐一起喝酒扯闲篇?
問題就在這儿了。
可是现在這個人,一滴酒沒买,還张口就来,蔡全无才懒得搭理他,爱吃不吃,不吃滚蛋,谁惯的你臭毛病。
蔡全无不耐烦的道:“哈哈,我当是什么呢,我要去吃過满汉全席,您一定会认为我吹呢,可是這八大碗也就那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您的是“上八珍”,還是“中八珍”,或者是“下八珍”?我更不知道您的是四荤四素,還是苞八碗。
不過,不管是哪一样,都离不开扒、焖、酱、烧、炖、炒、蒸、熘,您是不是?
就這些玩意,虽然店沒有,但您也沒必要捧高的踩低的,您是不是?
既然您到了我們酒馆裡,虽山珍海味沒有,但我們酒馆的酒,您在外头也喝不着,卖的咸菜虽然不是八大碗,但吃的人都是排着队来的,您的八大碗,它做得到嗎?”
嚯!
蔡全无嘴巴可真是卖了力气,跟机关枪似的,听得酒馆剩下的客人,都齐声叫好。
中年人怎么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想摆個威风。
却沒有想到,蔡全无虽然年轻,但见识颇广,别镇住对方了,对方的這些,有的他也未必知道。
尴尬!
无比的尴尬!
這中年缺即讪笑一声:“嗨~,掌柜,這不逗不乐呵嘛,我刚才是跟你开個玩笑,沒想你這么年轻,见识挺多啊,佩服,佩服啊!”
中年人向蔡全无拱手致歉后,继续道:“這样吧,你们這儿的酒你给来一斤,葱花杜、腌咸菜各来一份。”
既然你愿意花钱,那你就是爷,蔡全无也就沒有必要過多计较。
当两壶酒和两碟菜放在柜台的托盘上,蔡全无却见对方沒有掏钱的动作。
“一斤酒七毛,葱花肚两毛,一碟咸菜半斤五分钱,一共九毛五分钱。”
蔡全无本以为,他报完价后,对方怎么着也会掏钱结账。
可谁知,這中年人却摆出一副极为诧异的表情。
“你给我挂账,回头跟你结,不差這两钱。”
挂账?!
你丫的,寻思半,你跟我开玩笑了吧?!
看着這中年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蔡全无都差点被对方逗笑了。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蔡全无随即抬手,指着价格表旁边的木牌道:“這位爷,您往這上面瞅瞅,我們酒馆有规矩,概不赊账!”
被蔡全无這样一,中年人也不尴尬,依旧气定神闲的摆谱道:“你是不了解我,我這人啊,身上从来不揣钱,等我在你這儿凑了整数,回头你把這蛰到我們家,一并给你结清了。”
完话,這中年人還伸手准备拿走柜台上的托盘。
蔡全无见状,一把就把托盘给摁住了。
“不好意思,本店本生意,概不赊账,再了,如今公私合营,弄不得空账,您要是想记账,去别家看看吧。”
见蔡全无這态度,中年人也不好什么,颇为无奈的收回了手。
随后,他转過身子,面带感慨的大声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啊!
诶~,如今不同往日啊,当年爷提笼架鸟的时候,那是何等的威风啊!罢了,真是落水的凤凰不如鸡啊,金某還是去别家吃吧!”
這句话,好似中年人不经意间的感慨,但坐在旁桌喝酒的牛爷,却是听到了耳朵裡。
原本牛爷和片儿爷一块喝酒的,可是片儿爷就三两酒,比牛爷少啊,他喝完就走了。
就在牛爷一個人喝酒的时候,听這中年人出八大碗和满汉全席时,牛爷就把注意力放在這人身上。
如今這人又自己姓金,牛爷感觉对方很有可能是旗人,而且祖上身份肯定不低。
要不然,他不可能出:“旧时王谢堂前燕”這句话。
随即,牛爷停下夹材筷子,伸手叫住這位中年人。
“慢着,這位朋友,听您刚才的话,想来也不是普通人,冒昧的问一句:您是在旗么?”
牛爷一开口,這中年人脸色阴晴不定,随而他当即笑了笑。
“原来這酒馆裡,還是有见多识广的人呀,既然您问了,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家父在世时,世袭過爵位,您在不在旗?!”
中年人沒有直接回答牛爷的問題,而是反向问道,這种问话,却比回答更有效果。
因为牛爷从对方的话裡,却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父亲世袭過爵位?!
這人肯定是在旗的,而且在旗的身份可能還不低。
加上适才那句,落水的凤凰不如鸡,不定這中年饶祖辈還是王亲贵族!
要知道牛爷也是旗人,虽然是骑在边上的旗人。
但是越是這样身份,他才对中年人這种饶血脉地位更加尊重。
牛爷想和中年人结交,于是他很慷慨的从兜裡掏出一块钱,压在柜台上。
“全无,這人也是我祖辈故交的后人,他的帐我請了!”
单从两人刚才的对话,蔡全无就知道,面前這中年男人,肯定不是牛爷的朋友。
但现在牛爷愿意替对方付钱,他有心想提醒,又怕驳了牛爷的面子,所以他无奈的道。
“得罪了牛爷,我也有难处,這酒馆公私合营,這账目不清,是要吃官司的,這是找您的五分钱,牛爷您拿好。”
這一顿牛爷结账了,可是這中年人脸上却流露出犹豫之色。
只见他有些为难,然后又释然道:“也罢,既然這位牛爷,好意相邀,金某也就却之不恭了。”
蔡全无感觉這人是人死架子在,好像他们家老佛爷在逃难的时候,也是這样要吃八大碗的吧?!
酒菜被這人拿走了,蔡全无却好奇起中年饶身份。
忽尔他想起后世的一個笑话。
朕的大清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