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你也就是個弟弟!
古丽艾莎倒是早早地便看见了他,甚至从进入轧钢厂的那天起,便有见到他的准备。
犹记得上一次分别還是两人的第二次见面。
在车上,古丽艾莎问了他的工作单位和电话,也告知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可从那晚過后,這個人好像消失了一般,自己从未收到過他的来电。
当然了,本能的坚持和矜持,她也沒有给李学武打电话。
這种僵持在一個月后,還是她忍不住主动打破,给轧钢厂打去了电话。
可是,当她要接李学武這個名字时,对方总是很谨慎地询问她的信息。
而当她說出自己的身份时,对方总是以无法接通为理由拒绝掉。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說李学武這個名字是假的,忌讳的,還是她的信息有忌讳。
从那以后,她便沒了再联系李学武的勇气,更沒了工厂找他的信心。
一方面是大学习活动开始了,全京城的大学都受到了波及,包括民族大学。
另一方面则是担心李学武已经出事,或者有什么不方便。
无巧不成书,她跟李学武再一次见面的机遇出现了。
轧钢厂文艺宣传队扩招,需要招录一部分在校艺术大学生。
而当她突然看见红星轧钢厂這個厂名时,实在忍不住报了名。
舞蹈功底扎实,成绩优秀的她,一眼便被轧钢厂請来的艺术老师挑中了。
其实报名轧钢厂文艺宣传队的人很多,特别的多。
为什么?
這裡不多讲,懂的都得。
其他学科的学生還有计划未来的能力,唯独艺术专业的学生更迷茫。
当前艺术团体正在面临改制和兼并,很多单位都停止了招录,甚至還在往外送人。
沒有招录指标,就意味着她们這些艺术生便要面临滞留学校的窘境。
突然有一家京城本地单位来招人,打听之下,還是钢铁企业重点单位,如何的不让人心动。
专业对口,京城户口,对于外地学生来說,无异于天上掉馅饼了。
這一批次,轧钢厂在京城的艺术院校中招录了一百多人,古丽艾莎就是其中一位。
十月末入职,封闭训练和培训了一個多月,她也是十二月份才完成了所有的磨合锻炼。
文宣队舞蹈队的人数最多,按照舞种需要,分成了三個小队,一個大队,适合分别表演,也适合大型舞蹈排演。
其实进入轧钢厂以后,古丽艾莎就有去找李学武的冲动,可怎奈文宣队管理颇为严格。
半军事化、半封闭式的管理模式,让她沒机会,也沒关系去找人。
几万人的大厂,干部還行,跟熟人一打听,便能知道机关裡谁是谁。
似是古丽艾莎這样的新职工,還是文宣队的职工,恐怕连办公区都进不去。
尤其是她只知道李学武在保卫处上班,不知道他到底在哪個科室。
所以關於他的事,古丽艾莎一直隐藏在心底,等着巧遇的一天。
沒想到,众裡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所谓的在保卫处工作,到底是真,還是假。
真,保卫如何能坐在了厂领导核心位置。
假,又何必說了真单位来骗自己。
现在就连他這個人是真是假都不清楚了。
一曲终了,曲终人散,台下一阵热烈的掌声,翻译传来阵阵赞叹。
老外好像特别钟意這种具有民族特色的艺术元素,李学武也被问及了刚刚台上表演的舞蹈。
要是问五六式枪组的具体信息,或者经济发展、管理相关的內容他還能掰扯一阵。
要问艺术,這可真问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他对艺术仅有的了解,那都是在床上……那個了解和支持的。
所以,当外商很有兴致地问起這個领域时,他便开始了一本正经地胡說八道。
就连外商身后坐着的翻译都有些忍不住使劲儿抿住了嘴,很怕笑出声来。
偏偏這些老外還真就吃他這一套,很认真,很仔细地听着他的忽悠。
明明是劳动人民抵抗侵略者后的庆祝场面,愣是被他說成了采摘葡萄庆祝丰收喜悦,歌颂组织领导光辉正确的含义。
真可谓是台上歌舞欢跳,台下胡编乱造,主打一個你演你的,我說我的。
老外也分不清台上在欢庆什么,反正看着挺热闹。
這会儿听着李学武解释的挺有條理,還真就信了。
至于說刚刚为何舞台上表演的演员目光热切,自然奔放,李学武只能告诉对方,轧钢厂是一個综合实力强劲,拥有专业服务职工文艺需要的艺术团队。
别问,问就是专业。
他能說那姑娘是在看自己嗎?
当然不能,李副主任是正经人!
法国商人香塔尔就在李学武不远处,听见了這边的讨论声,笑着参与了进来。
她来自于浪漫之都巴黎,自然具有对艺术的审美观点,甚至能从专业角度解读台上的舞蹈含义。
這不是拆李副主任的台嘛,今晚谁会注意台上表演了什么,大家不都是生意人嘛!
如果是黄干等人坐在一起胡扯,他還不用在意這些,可外事活动上遇着短板,实在是挠头。
好在下一個节目很快便开始,给了艺术盲人李副主任喘息的時間。
刚刚他已经在心裡暗自决定了,回头便找個艺术老师好好补一补這方面的知识。
当然了,得找男老师,如果是女老师,他怕对方忍不住补习其他內容。
李副主任从来都是個正人君子,绝对不会主动要求别人做些什么。
至于那些关系密切的女士,都是对方主动的,关他什么事。
晚会持续了一個半小时,三支舞蹈,穿插了歌曲和乐器演奏。
灯光亮起,舞台上今晚参与表演的演员们出来谢幕,获得了全场热情的鼓励。
虽然人不是很多,但掌声很热烈。
从外商的表情上就能看得出,他们对今晚的欢迎晚会很是喜歡和欣赏。
由着对外办的引导,众人从一侧门离开,仍有外商在回头观望舞台上的演员。
意商奈吉士走在李学武的身边,连连点头赞叹中国的民族艺术表演得天独厚,文化底蕴十足。
李学武能够感受到来自于舞台上那道深切的目光,可他并沒有回头看,保持着微笑,招待着這些外商往外走。
一直走到大厅,众人寒暄握手,目送了這些外商上楼。
而轧钢厂一行领导,又在国际饭店副总经理张松英等人的欢送下,出门上车离开。
从见面到分别,以李怀德为首的轧钢厂领导沒有跟這些外商谈及任何商业合作的话题,仅仅是在分别的时候,祝愿商业旅行团在京城游玩顺利。
今天就是個见面会,友谊会,简单又充满了希望。
不過今天注定有人要失望了,她等的人并沒有回来。
一月十一日,周日。
可能是李学武昨晚回来的太晚,顾宁一直在等着他沒有睡。
所以早上便起来的有些晚了,秦京茹說她是身子沉,晚上起夜多睡眠不足。
其实顾宁的睡眠质量還好,虽然生理上有诸多不方便,可一直在家裡住,又是喜歡安静,性格沉稳的人。
唯独李学武回来晚了,她是有些担心和挂念的,一般会等到他回家后再休息。
李学武也是恪守两人之间的约定,只要沒有特殊情况,一般都是十点前回家。
尤其是大冬夜裡的,除非厂裡有接待活动,否则下班就到家。
就是去四合院那边看望母亲,那都是赶着早晨去送李姝时见上一面。
住得近,四合院那边又有倒座房等人互相照顾,只要知道家裡都好就行了。
秦京茹是任何时候都要准时的,韩建昆要来收拾车,她要早早地来准备早饭和收拾屋子。
相比较于夏天,冬季裡需要注意的便是炉子火,以及早晨的饭菜更麻烦一些。
今天韩建昆两人到了便开始抓紧忙活了起来。
周日本来事情就多,李学武基本上是整天不着家的。
前几天又說了,今天从钢城要来個朋友,是带着孩子的。
李家大儿媳生了孩子,今天要从医院接回家,李顺和李家老三从山上回来,一家人還要聚一聚。
顾宁身子是不方便动的,只能是老的看小的。
所以今天且有的忙呢,李学武忙,他们便更忙。
韩建昆收拾得了车子,便同李学武一起先吃了早饭,随后启动汽车去了火车站接人。
而這会儿顾宁刚刚睡醒,秦京茹又帮她准备早饭,收拾屋子,虽然只有一個人在忙,却干出了十個人的虎虎生风。
早晨九点多一点,指挥车停在了门口,随着一声“叔叔我来了”,海运仓一号便充满了活力气息。
“哈哈哈~”
看见想念了许久的叔叔站在门厅裡,付之栋背着小书包,快步跑进了院裡。
這裡跟他离开时候并沒有什么变化,只是青草时节换成了寒冬腊月。
不变的是叔叔依旧在笑着欢迎他,欢迎他妈妈。
“不是八点的火车嗎?”
“晚点了~”
周亚梅微微一笑,解释了迟到的原因。
看着接站司机拎着她的行李箱进了屋,便又同李学武寒暄几句,被他让进了屋裡。
付之栋早早地便冲进了屋,正跟站在沙发旁边抡玩具砸远处花盆的李姝对上目光。
“李姝,是哥哥”
李学武笑着走进屋裡,给李姝做了介绍道:“還记不记得,哥哥春天看你来着”。
“妹妹不记得了~”
付之栋倒是很懂事,看李姝有些认生,便抬头跟李学武回了一句。
秦京茹从餐厅裡出来,笑着跟周亚梅打了招呼,两人是见過面的。
在帮她们找了拖鞋,又帮忙挂了衣服后,顾宁也从餐厅裡走了出来。
“小宁~”
周亚梅看见顾宁的微笑,有些感动地轻轻抱住了她。
顾宁倒是对她的激动有些意外,不過還是理解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其实她不太喜歡别人跟她這般亲近接触,不過周亚梅還在她的容许范围之内。
虽然两人是通過李学武认识的,可在钢城也好,在京城也罢,两人在一起居住那么长時間,倒是有了友谊。
付之栋在妈妈同小姨打過招呼后,這才笑着叫了小姨。
顾宁也对他笑了笑,问了早饭。
“吃過了,是在火车上吃的”
付之栋先是回答了小姨的問題,這才打眼观察起了室内的变化。
其实跟上次他来,是有些不一样的,屋裡添置了许多花草,還有门口的大鱼缸。
尤其是上次来這边,李姝小妹妹還不会這般顽皮。
就在众人打招呼寒暄的时候,沒人注意的李姝抡起小汽车,瞄准花盆砸了過去。
你還别說,大魔王真有投掷手榴弹的天赋,那台舅舅买的铁皮小汽车又稳又准地落进了钢琴旁的花盆裡。
秦京茹见了,气呼呼地盯着她,走到花盆裡拿出小汽车,以及先前扔进去的各种玩具。
這已经不是李姝第一次玩這個游戏了,从這些玩具的磕碰情况,以及花盆裡即将毁灭的绿植就能看得出,“手榴弹”的威力不小。
李姝丝毫不畏惧秦京茹的眼神威胁,扬了扬手裡的木头小人,横着眼睛就要往另一边的花盆裡扔。
“你敢!”
秦京茹瞪了瞪眼睛,指了门口那边的李学武吓唬道:“爸爸要凶了哦!”
“李姝呀~”
周亚梅同顾宁說過话以后,這便来了沙发這边,蹲下身子看着眼前的小人儿,笑着问道:“還认不认识小姨了?”
“……”
李姝有些无语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你說說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能问出這么低情商的問題。
认识你,我還能說出啥话来咋地,我现在才一岁半,总不能跟你唠十块钱的吧。
如果不认识你呢?
你說我要表现出陌生的一面,你尴尬不尴尬。
毕竟是来我家裡做客的,就算是不认识了,你這么问了,我是不是也得說认识。
多叫我为难啊!
李姝看了看叭叭,那意思是:爹,咱认不认识她?
李学武也是颇为无奈地看了看闺女,道:“忘了小时候抱你玩了?”
“是小姨啊~”
周亚梅笑着逗了逗她,抬手接了她手裡的木头人,抱了她站起来。
李姝见着有人哄自己玩,這才露出了笑脸,抬起小手摸了摸周亚梅的脸。
周亚梅得到李姝的回应,脸上的笑意愈加热情。
由着顾宁的让座,她抱着李姝坐在了沙发上,嘴裡感慨道:“小家伙长的太快了,上次抱着還不费劲的,這得有二十多,快三十斤了吧?”
“入冬后沒量呢”
李学武解释了一句,主动去了茶柜那边泡茶。
秦京茹和韩建昆一起,帮着把周亚梅母子的行李箱拎去了楼上客房。
“我妈可能知道,都是在四合院那边用大称量她”
“我是觉得沉了”
周亚梅笑着对李姝逗了逗,问道:“你胖沒胖?”
“呦~”
李姝伸出小小的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小肚肚,很是认真地說了,這裡全是肉。
周亚梅好笑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肚子,說道:“都是肉啊~”
“嘻嘻~”
李姝是人来疯,不怕闹,人越多越好,人越多她玩的越开心。
付之栋五岁了,倒是有了個小哥哥的样儿,這会儿坐在母亲身边,仔细打量着叔叔家的小妹妹。
李姝对他也是蛮好奇的,瞪着大眼睛打量着他。
“给你玩~”
付之栋拿了自己手裡的小手枪递给李姝,示意她玩。
李姝却是看了看,沒去接,她有些看不上這木头玩意儿,扔着沒有铁皮的响,不好玩。
上次她磨人,叭叭把手枪裡的子弹卸了给她扔着玩,那玩意扔出去砸地板上动静才好听呢,叮叮当当的。
要是砸柜子、砸墙上、砸花盆上,那动静就更好听了,脆响脆响的。
瞧见小妹妹对他的心爱玩具不感兴趣,付之栋還有些小小的失落。
可转眼便见李姝抓了一個铁皮小汽车递给了他。
屋裡几個大人都笑着看了這一幕,小孩子友善相处,总是能得到大人的欣赏。
“谢谢妹妹~”
付之栋有些欣喜地接過了李姝的小汽车,拿在手裡仔细打量着,這车车身上怎么這么多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
难道是叔叔给妹妹从别人家要的旧玩具?
天地良心,這些玩具进家门的时候都是完好无损的,李学武敢对灯发誓。
但让人无奈的是,从现在看,沒有一個玩具能完好无损地从李姝的手裡传给下面的小弟弟小妹妹。
虽然玩具有些残,可是小妹妹给的,付之栋依旧很开心,在手掌上转着轮子,示意李姝一起玩。
周亚梅好笑地把李姝放在了地上,由着两個孩子去接触,她则是同顾宁說起了话。
大人這边互道想念,孩子這边倒是有了新发现。
付之栋跪坐在地板上,手裡按着小汽车在教小李姝开车玩。
而李姝瞪大着双眼,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這男孩。
她有些搞不懂,自己给他玩具,难道就是让他在地板上挪啊挪,在身前呜呜呜地轱辘嘛?
哎~真是愚蠢
李姝笨笨嚓嚓地走過去,有些笨拙地蹲下身子,从对方手裡抓過铁皮小汽车。
就在付之栋以为小妹妹已经知道怎么玩了,要学他一起玩的时候。
只见李姝使劲站起身,虽然身子晃了晃,可眼神依旧坚定,略带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晃了晃胳臂,“呀”的一声,瞄着茶柜前面的花盆便扔了過去。
当!
又是一声脆响,铁皮小汽车跟瓷器花盆来了一個稳稳的碰撞后跌进花丛中。
李姝不顾刚刚从楼上下来的小姨那要揍她的目光,炫耀地看了身边的男孩一眼。
那意思是:论玩,你也就是個弟弟!
付之栋已经懵了,他還真就不知道,小汽车還有這种玩法。
难道是模拟出车祸的场景嗎?
不仅仅是付之栋懵了,那边正在說话的几人都有些懵。
周亚梅還以为两個孩子闹别扭了,惹得李姝耍脾气。
沒想到這会儿李姝又晃晃悠悠地从茶几下面找了一個铁皮小汽车出来,递到了付之栋的面前。
付之栋看向小妹妹,他好像读懂了对方的眼神:给你,学我,扔!
李学武有些无语地捂住了脸,他這闺女還在穿尿戒子的年龄,就已经具备了超强的暴力倾向。
未来不是战士,就是土匪。
一個洋娃娃才应该是女孩子的心头爱,一把木头小手枪才应该是付之栋這個年龄孩子的心爱至宝。
可你看看李姝,啥玩意到她這,都是一個作用,那就是扔出去听個响。
李学武深度怀疑,以后自己的骨灰坛子会不会被闺女扔……
周亚梅此行京城,一是来看看顾宁,再就是钢城几個项目招工的事。
本来這项工作一直都是周常利负责的,从去年下半年她开始接手人事以后,工作制度便要规范起来。
周常利還在人事部门工作,不過這一次人事招录指标较多,她也有来京城同于丽对接一下的目的。
上午她本是要随着李学武一起去俱乐部的,但顾宁留了她多說說话,李学武也是劝她工作不必忙于一时。
所以留了周亚梅在家陪着顾宁,李学武一個人到了俱乐部這边。
很凑巧的,在俱乐部大门口,正撞见周常利和赵老四站在门卫室前面聊着什么。
李学武停下车,看了两人一眼,好笑道:“大冷天的,不进屋在外面喝西北风啊?”
“這不是等您来嘛~”
周常利好像突然会說话了,以前他可不太敢跟李学武开這种玩笑。
尤其是对于李学武的印象太過于深刻,他以前甚至都不敢跟李学武对视。
也不知道是在钢城历练的,還是跟着老彪子混熟了,接触了一些风风雨雨成长了。
现在看他,真有种少年初长成的意味。
李学武下车,将车交给了赵老四,让他开去了暖棚裡,就站在门口,跟周常利說了几句闲话。
他自然是同周亚梅一趟火车過来的,只是韩建昆接了周亚梅母子,周常利是赵老四接過来的。
问了问他在钢城的工作,问了问老彪子等人是否都好,三言两句。
李学武要過问工作有老彪子同于丽這條线汇报,要過问其他,還有调查部监督。
问他這些话也是在了解他在钢城的工作情况,自然不会给他胡思乱想的机会。
有的时候,领导把不住嘴,胡乱问,胡乱說,让下面的人想歪了,還以为领导不信任地方领导,把话传回去,說不定要惹多大的麻烦。
等赵老四把车停好回来,李学武已经去了院裡。
“钢城冷,還是京城更冷?”
“嗯?”
周常利正看着院裡的方向出神,被赵老四這么一问才反应過来。
“哦哦,京城哪比得上钢城冷~”
他笑着說道:“你沒听說過嘛,過了山海关,毛衣套坎肩,那一道线,最少冷三度”。
“尤其還是钢城”
周常利抽了一口刚刚李学武给的烟,感慨道:“守在码头上,晚上睡觉都能听到河裡的冰冻的嘎嘎响”。
“那是比京城更冷”
赵老四笑嘿嘿地看了他,道:“京城最冷的时候也才二十几度顶天了”。
說完又看了周常利,问道:“在钢城挺不容易的吧?”
“還凑活,就那么回事吧”
周常利低着头抽了烟,抬了抬眼眸,望向赵老四试探着问道:“怎么?想跟我去东北?”
“我?還是算了吧”
赵老四把胳膊拢进袖头子裡,笑了笑,說道:“我可沒有你的闯荡劲儿,守家带地的,還有老娘需要照顾呢”。
“艹~”
周常利瞥了他一眼,說道:“你娘才四十多岁,用得着你养老啊?”
說完再次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现在有工资支持家裡?”
“沒有”
赵老四实话实說,這事儿沒有瞒着对方的必要。
即便是知道周常利已经开始挣工资了,可他并不眼气。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活法,一個人有一個人的道行。
周常利未来的路在钢城,他未来的路在俱乐部。
你可以說他是坐井观天,可以說他胸无大志,但认准一门了,他坚信只要不死,早晚成材。
周常利就是有些看不惯他的這幅模样,抬手扒拉了他的脑袋一下,瞅了周围一眼,低声问道:“你知道黑子现在每個月挣多少不?”
“三十!”
不等赵老四回答,周常利在他面前比划了三根手指,恨铁不成钢地說道:“三十块啊!一年下来,他都敢跟他爹叫嚷着要娶刘大脑袋的闺女了!”
刘大脑袋是谁,赵老四很清楚。
胡同裡的破落户,穷的叮当都沒响了,家裡五個闺女,为了要儿子差点破产。
可啥人有啥命,不服不行。
五個闺女,出落的一個比一個水灵,一個比一個懂事。
刘大脑袋跟他媳妇都快五十了,可還想拼一拼,他觉得老刘家不该绝后。
所以给上门提亲的媒人,就几個闺女的婚事定下了彩礼标准。
要想娶他刘大脑袋的闺女,彩礼三百块,不讲价。
你說他卖闺女一样?
可谁叫人家的闺女长得好,手脚勤快,又都個顶個的懂事呢。
赵老四和黑子這些胡同裡的坏小子,做梦都想娶刘大丫。
可怎奈他们家也都不富裕,两手空空不至于,可要拿出三百块钱娶媳妇,還是有些为难的。
“你知道现在黑子嚣张到什么程度不?”
周常利点着赵老四的胸口道:“他给他爹說,去告诉刘大脑袋,他出六百块!”
“……”
赵老四有些无语地撇撇嘴,瞅了周常利一眼,道:“他也不怕吃枪子,想娶姐妹花”。
“你管他娶几個?!”
周常利瞪了瞪眼睛,道:“我說的意思是,他就是有這個实力,你懂不懂?!”
“海员,很挣钱!”
弹飞了手裡的烟屁股,苦口婆心劝道:“就他那個哔样的都能赚三十工资,三十补贴,你差哪了?”
“我知道你关心我”
赵老四耸了耸肩膀,看了周围一眼,努努嘴,解释道:“可我已经习惯了這裡的生活,其实挺好的,于姐又沒說以后不发工资”。
“你傻啊?”
周常利瞪眼道:“就算是给你发工资,還能发六十、八十咋地?”
說完還有些谨慎地瞅了身后大院深处,防备着自己的话再被人听了去。
他不想說這裡的坏话,可实打实的,去当海员,能拿工资不說,去远途還能赚补贴。
就上船的那些土老帽,哪裡见识過外面的花花世界,六十块钱一個月,都能买他们命了。
就船上再恶劣的环境,再危险的航程,他们都觉得六十块钱工资值了。
“不,稳定才重要”
赵老四摆了摆手,认真地拒绝了兄弟的好意:“我在這,我弟弟才能去边疆,我在這,我三弟才能走出去”。
“老五去边疆了?”
周常利這才发现,赵老四的弟弟赵老五沒见人影,赵老六倒是见着了。
他们家這排行别說其他人听见了要迷糊,就是周常利冷不丁的回来,也是懵了。
赵老四其实是家裡的老大,老五和老六是亲弟弟。
家裡就這仨兄弟,头顶上那三個是叔伯家的兄弟。
可大家族排行有规矩,所以赵老四家只有四五六,沒有一二三。
赵老四点点头,說道:“年前走的,跟着丁万秋、肖建军還有大春一起去的”。
“我怎么沒听說”
周常利皱了皱眉头,看着赵老四說道:“肖建军那人我听說過,有点能耐,大春在钢城露過面,跟大强子是把兄弟,不算坏,只是……”
說到這裡,他有些迟疑地看了赵老四,问道:“怎么让老五跟着去边疆了?”
“我有得选嗎?”
赵老四倒是不怕别人听了去,這也是为啥要站在外面谈话的原因。
他很清楚周常利說了肖建军和大春的名字做了评价,唯独露下丁万秋的原因。
這老登是這间宅院的原主,以前家裡是开五行混社会的,心眼子要是不多也活不到现在。
老而弥坚,說的就是他。
别人不清楚,周常利可是知道丁万秋在吉城干了哪些事。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事,李学武可能也不会调对方去边疆。
一個敢杀人,敢用恶劣手法杀人的狠角色,自然不会留在需要平稳的地方。
赵老四的反问也透露出了内心的无奈,這无奈也只有跟周常利說說,其他人,连個字都不敢提。
“你道是人家白吃白喝的养着我們在這长肥膘是为了什么?”
他看向周常利說道:“就是为了有需要的时候,信得過,随时能拿得出手”。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赵老四颇为感慨地說道:“千日养兵,为的就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嘛”。
說白了,李学武不信任他们,要留在身边观察着。
赵老四很清楚,弟弟赵老五去了边疆,他基本上不可能从這调出去了。
如果他敢离开,那赵老五一定会被调回来。
沒有钳制,敢在千裡之外用人?
你看看其他三個,有谁不是脖子上带着笼套,缰绳就在李学武手裡牵着。
自己就是套住弟弟的笼套和缰绳,未来弟弟老六也会如此,哥仨一個在京城,两個在外地。
你要问赵老四对這种安排有沒有意见,他只能說吃人家的饭,听人家的话。
你看到的是這处宅院裡有多种算计,实际上在赵老四看来,俱乐部反倒是成功的捷径。
似是周常利這等人,全是肆无忌惮,心狠手辣之人。
要获得李学武的信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李学武要用這些人在外面做事,又不能不给方便,所以便要有人盯着。
谁去盯着?
当然是信得過的人,比如单纯的弟弟老五,比如吃這裡的饭,喝這裡水,甚至以后要在這裡找对象的保卫科保卫。
不需要多了,只一個人,送去任何项目,便能光明正大地盯着,盯得死死的。
看弟弟每周发回来的工作汇报便知道,這么做的意义在何处了。
你道是有人会叛变?
人心本来就在变,可就這院裡所有人的心眼子加一起,捆一块,都抵不過李学武的心眼子多。
你玩他?
說不定他早就想玩你了。
至于說俱乐部为啥沒工资,只是供吃供喝供穿戴。
算下来,這些福利待遇,要比工资都多不少,這是为啥?
因为李学武在跟他们处感情,感情一旦掺杂了金钱和利益,明码标价之后,再无真心实意。
只有从這裡吃惯了团结友爱的饭,再出去拿工资干活,他们才会对比出差距,时刻回忆着這裡的美好。
单纯,但快乐着。
你說這是扯淡的,可你想想你人生中最真挚的友情是在什么时候产生的。
接触社会更多的大学都不一地,還是一起疯跑傻乐的中学时期才更值得回忆。
即便再相遇,眼前的人已经有了市侩和改变,但你记忆中的美好是不变的。
念想,是很可怕的东西,而李学武正在這裡培养他们的念想。
不然這裡的姑娘为啥那么多,于丽可从未限制過他们在工作之余处对象和玩闹。
在赵老四想来,如果有人娶了這裡的服务员,那他在李学武的心中必然会得到一定的信任。
结果就是,未来的一段時間,在合适的时机,那個人一定会被李学武重任去外地。
如果這個人再有一定的能力,說不定要做主持工作的那個人了。
当然了,结婚后,服务员依旧是要在俱乐部工作的,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主管那么多,有得升,有得发展呢。
你看周常利說黑子当海员赚了钱有多嚣张,說不得有一天,当黑子遇见自己弟弟时,還得叫声领导呢。
现实嗎?
可能吧,但還是那句话,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活法,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出路。
赵老四不羡慕周常利,他坚信在俱乐部,不死总会出头。
如果說时下最奢华的老莫、新侨饭店、东风二楼是老兵们的根据地,那烤肉季、同和居、砂锅居就是顽主们的自留地。
虽然是寒冬腊月,虽然是万物俱赖,但随着形势的悄然变化,京城年轻人的眼裡,空气中好像有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在经历過去年血雨腥风、危险至极的八月份,遭受残酷打击的顽主们,经過几個月的休养生息,已经开始有了复苏的现象。
一月的第二個周末,去外面嫌冷,跑多了嫌饿,都聚在一起闲磕打牙的四九城顽主们都在這一天收到了消息。
东城鼓楼一片曾经的王者,顽主口中的小混蛋周常利回来了。
以前叫小混蛋,那是诨号,是打出来的恶名。
现在不能叫小混蛋了,得叫海王了。
因为大家都听說這小子找对了路子,前几次回来還不显,這一次回来才看清楚,真牛哔了。
人家成海员管理了,這得叫海王吧?
顽主圈子裡已经传开了,周常利這次回来是有意在他们這個圈子裡继续招人去出海的。
這么說吧,上一次从京城招走那么多人他還不嫌多,這次又来,看情况是真有大发展。
招走的那些人又不是被卖了,时常会有信件回来,有兄弟在圈子裡的都承认,那些人是工作了,也确实挣钱了。
以前大家都一起玩,谁会为了钱而想着未来的事。
现在不成了,工作不分配,上学不开课,一個個的混吃等死,早沒了往日的嚣张。
有人往他们這裡传话,周常利今晚要在砂锅居請圈子裡的几個大哥吃饭,目的就是要他们帮忙宣传。
這不是大撒币嘛,沒有钱怎么可能這么豪横,真金白银的在砂锅居摆席面,請大家伙吃喝玩乐。
虽然他们嘴上都在說着周常利出去赚钱了,但人飘了,沒以前厚道了。
可你看看這些大哥们,哪個拒绝了对方的邀請。
就是不看在周常利的面子上,也得看在钱的面子上啊。
当大哥不用吃饭的?
啥事就怕打听,圈子就這么大,關於走周常利的渠道去外面当海员的事,询问起来大家就都懂了。
還别說,真有人把钱拿回来了。
黑子的事不仅仅是周常利在跟赵老四說,他自己本身也不是個低调的人。
都听說了,黑子他爸,老黑已经去刘大脑袋家裡提亲了。
想啥呢,当然是求取刘二丫。
真如黑子所說,把二丫和三丫都娶了,他爹能捶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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