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记仇的她
“慧芳,好好說话,懂么?這不但是你的女儿,也是個人,你别叫我失望。”毛姥姥严厉地說道。
毛慧芳应了,同时满是怨念地看了一眼夏梦道:“你干什么去了。”话一出口,语气裡难免還是尖锐。
“送钱去了。”夏梦坐在了沙发上,“本来不想叫你们知道,因为太远了,但是我的同学真的遇到了很大的困难,我想帮帮他。就给他家裡送了点钱。”
“你哪来的钱,你的钱還不都是我和你爸爸给的!”毛慧芳忍着气說道,“你不会是去和楚天奇偷偷约会了吧。”
烦躁的感觉跟一股股熔岩似的突突冒着泡,夏梦连和她对话的意愿都丧失了。
毛国庆赶紧道:“那怎么样,送到他手裡了么?”
夏梦這才說道:“沒有……只有他奶奶在家,我就给他奶奶了。”
毛慧芳又赶紧道:“不会是骗子吧。”
心裡那名为“厌恶”的岩浆也开始突突冒泡了……即便母亲问的话从一個陌生人的立场来說也并沒有什么問題,她仍然觉得厌恶至极!
“不是,他家裡真的條件不是很好。”夏梦顿了顿道,“而且他帮過我,我想回报他。”
毛慧芳叹了口气,顿了一会儿才說道:“那你和妈妈說啊,我开车送你去,你一個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多不安全……你有善心,是一件好事,我再准备一万块钱,回头和你一起送過去。”
夏梦一惊,赶紧道:“他……他已经不在家裡了,其实我的钱,也可能到不了他手上……”如果让妈妈知道她捐款的对象就是她日记的男主人公,她肯定免不了一顿骂。
“好吧……只是以后這种事,不必要瞒着我,平白說谎叫人担心。”毛慧芳松了口气,又对毛国庆道:“哥,孩子就麻烦你了,可千万别让她早恋啊……”
夏梦不免厌恶地瞪了母亲一眼。
穆云书再也沒来上学了。
同学们众說纷纭,有的說,他去南方打工了,做了個網管,有的說,他姐夫跑了,他去找他姐夫要钱去了,還有的說,他跟父母一样,成为了农民工。
总之,在众人心裡,穆云书算是废了,不管多么可惜,這大概就是他這样的穷孩子的宿命。
王玉波在班级裡发表着高谈阔论:“穆云书這种人,就算读书出来也就是给人打工的命,所以說人啊,還是要认清自己,别觉得校花喜歡就有什么了不起。”
他周围的男生殷切而谄媚地附和着,仿佛在学生时代依附這样一個有钱的同学,日后就也能飞黄腾达了似的。
過了短短的两個月,大家就已经要淡忘了班级裡曾经還有過這样一個同学了。
而也就在穆云书的形象已经模糊的时候,周老师带来了一個重磅炸弹,穆云书因为数学和物理竞赛获得了二等奖和一等奖,也通過了面试,得到了名校的保送资格,招生办的老师亲自找到了他,承诺为他免除学费之外,還由学校提供生活补助,并且,如果穆云书在校期间保持优异的成绩,還可以参加由学校资助参加与国外名校的交流交换项目。
周老师說完這個消息,语重心长地对台下神色各异的学生们說道:“你說你们,生活在蜜罐子裡,不用为生活发愁,国家還给你们提供了這么好的机会,還不肯好好用功么?”
大家都以为穆云书以后一定要重蹈他父母的老路,谁知道却突然被“啪啪”打脸!
王玉波脸色难看至极。
半晌,他酸溜溜地接茬道:“周头儿,那穆云书家毕竟那么穷了,再不努力,以后只能喝西北风了嘛。”
“就是啊……”
“就是嘛。”
另外還有几個男生不服气地附和着。
“哼!還敢顶嘴?!都已经站在起跑线前面一百米了,被人家超過不是更丢人?龟兔赛跑的故事从小听到大,结果有的人還是愿意做那只傲慢的兔子。”周老师不快地說道,“你们啊,是我带過的最差的一届!”
王倩倩一下课就赶紧把這個消息带给了夏梦,同时笑道:“你是沒看见我們班那几個男生酸溜溜的样,跟一群酸鸡似的。莎士比亚的名言应该改改,男人,你的名字叫嫉妒!”
夏梦很高兴,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你說,我要不要给他发個信?关心他一下?”
王倩倩道:“诶,人家可能早都换号了吧,对了,快把你英语作业和物理作业给我抄一下。《突击》那两本。”
“哦……”夏梦将自己的作业递给她,“你明天早晨再给我就行。”
王倩倩接過来随手翻了翻,心裡有点失望——夏梦写作业很喜歡省步骤直接跳到答案上,這令她禁不住又开始怀念穆神那详实的作业了……
夏文斌丢掉了铁饭碗,在他的朋友圈子裡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讨论。好不容易混到這個地位,却說不干就不干了,這在大家眼中来說,简直就是作死的典范。
毛慧芳也是這样觉着,她和夏文斌为了這事儿吵了无数次,觉得他太過莽撞,哪怕先跟单位請個停薪留职的假去做一下试试呢?
但是就在這一年底,夏文斌给她打回来了一百二十万。
——整個县城,就算是工厂老板一年也拿不到這么多钱!
夏文斌似乎是铁了心要混出来给自己曾经的老伙计看,他在新的公司混得如鱼得水——儒雅的外表友善又和气,很会拉拢别人给他实现各种便利,同时,他個人能力也很强,学历即便在一众年轻人裡也是上乘的。他为了不让人觉得自己年纪大,還学会了健身,健身后整個人精气神都是昂扬的,仿佛永远精力充沛值得信任。
待到他混成高层,仿佛只是時間問題。
毛慧芳看着账户上的钱,简直乐得合不拢嘴。
但她守着空落落的屋子,又觉得很难受。
——她已经快有一個月沒见女儿了,感觉母女之间的距离突然变得极远,也就上周女儿生病她去照顾了两天,但是大部分時間夏梦都在睡觉,她也沒能和孩子多說說话。
毛慧芳有时会后悔骂了夏梦,但是她自认比村裡那些骂孩子的人温和多了。骂得再难听,那也是她的亲生女儿,她要她的命毛慧芳也会毫不犹豫地给出去。
可女儿一回到家,就总是面无表情的,像個人偶。
之前家裡又有丈夫,又有婆婆,鸡飞狗跳的,毛慧芳只想给女儿买好看衣服,做好吃的,从来沒有在意過别的,如今只剩了她们俩,毛慧芳突然有点害怕。
迟钝的她又想到了那本黑色的日记……
夏梦好了么?沒有再那样怨恨他们了吧?
她又悄悄看過那個日记本好几次,裡面确实沒有新的內容了。实际上,那個本子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产物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放心一点,于是又一次翻看完,她确信夏梦早就已经不再用這個本子,便悄悄拿走了。
女儿应该已经好了吧……
趁着夏梦中间回家来拿东西,毛慧芳赶紧和她分享了夏文斌赚钱的好消息:“小梦,你爸爸打钱回来了,好多钱,今天妈妈带你出去吃好东西好不好?”說到后面,她甚至有点小心翼翼的。
夏梦收拾着衣服,果然很疏离地說道:“不了,有作业要写。”
“妈妈开车送你去,不耽误你太多時間。”因为无聊,她工作之余开学了开车,现在那辆大g只属于她了。
总之,母亲,婆婆,丈夫,工作,学车……在做完了一切有趣的事后,她终于想到這個女儿了。
对于母亲這样莫名其妙的讨好,夏梦越发不耐烦:“都說了不想去。”
“你這孩子,总是這样不识好歹。”毛慧芳很难過,又委屈,“对你好也不行?”
夏梦放下衣服,叹了口气。随即,她转過头来,一脸恶意地說道:“你不知道我讨厌你么?和你在一起,我根本吃不下去。”
“啊,为什么讨厌我……可就是人家說的,你越对一個人好,人家越不领情呢!”毛慧芳委屈,“你這孩子怎么這么记仇呢?上次你踹你爸,是不是算是报仇了呢?要不是我拦着不让他去找你,你哪裡有好果子吃呢?快点收拾收拾,我們去吃饭吧!啊?跟父母也有隔夜仇,真是的……都過去這么久了……”
“……”夏梦一阵无语。
她觉得哪怕是变态杀人狂遇上她妈,也会无语。
夏梦的恶毒,已经不是拳头,而是刀子了,但是這刀子戳在毛慧芳這团棉花上,一点反饋也沒有。有一种鸡同鸭讲的感受,好似汉尼拔跑进了《家有儿女》的片场。
汉尼拔說:“我内心很痛苦,很折磨,你们理解么?”
夏东海拉着他的手說:“小拔啊,人都要往前看,要不我给你少年宫报個写作班,咱们化悲痛为力量……”
這是一种无可奈何又十分可笑的纠结,双方都感觉对方十分莫测,在对话与感情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密不透风的绒布。
夏梦被父亲的暴力折磨得敏感而纤细,像是透明而脆弱的花朵,而她的母亲,是村子裡坚韧粗粝的野草,永远感知不到夏梦的情绪,也无法给予她任何她需要的正向回应。
夏梦的任何话语,都根本伤害不到眼前的這位女人,她只会重复着“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怎么這么记仇”,“谁家孩子不挨打”這样的话。
——就像中国所有的家长一样。
她真想狠狠地伤害母亲,让她也知道自己有多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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