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瞎子皇帝
眼前一片漆黑,他开口问道:“陶易现在何处?朕有话要问。”
那夜他和颜承霁夜中谈话,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陶易這样的人,如果查出什么,那必然第一個要告诉的就是自己。
怎么会他這边沒有听到风声,還需要颜承霁来說。
果不其然,季闵屿问出這個問題之后,并沒有得到任何回应。
原因无他,陶易现在根本就不在朝堂之上。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安静。
文武百官裡但凡稍微聪慧一点的,立马就理清了這其中的来龙去脉,却不敢抬头說一個字。
這明显是有人欺上瞒下,至于這個人是谁,聪明的人都缄默不语。
季闵屿手指敲着椅子扶手,动作的幅度很大,整個殿内都听得一清二楚,“沒有人来解释解释這是怎么回事嗎?”
见众人沉默,他笑了一下,抬了抬下巴,“颜审,你来說。”
颜审职责就在于此,這個問題会抛给他是理所应当的,所有人都猜到了,就连他自己也早有预料。
只是他低着头,沒有立即回答季闵屿的问话。
与陶易交好的官员抬眼,忍不住出声提醒,借机施压:“颜大人,皇上问你话呢,還不快如实禀告。”
随着他的最后一個字落下,颜审终于往前迈了一步。
“皇上,陶大人是有要事在身,现不在京中。”
季闵屿偏了偏头,“要事?朕怎么不知道有什么事這么紧要,连提前告知朕的時間都沒有。”
“還是說有人对朕隐瞒了什么?”他转了一下眼睛,“颜审,你知道什么便尽数道来。”
颜审咬着牙,闭上了眼睛,“陶大人追查刺客過程中,察觉這帮歹人极有可能乃是北方蛮夷之人,连夜带兵前往,如今估计已经追上了。”
這句话一出,众人哗然,议论纷纷。
“什么?怎么会有外邦的人?”
“這可如何是好?难道他们已经有入侵的心思?现在朝中有能力带兵的人少之又少啊。”
“……”
卓连识眼色地提升咳嗽几声,殿内這才安静下来。
季闵屿泰然自若地揉了揉额头,“這么大的事,陶易连個折子都沒有呈上来?为何朕這裡沒有一点消息。”
颜审沒有回答,事实上,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就在這时,一直沉默着的颜承霁突然有了动作。
在其他人惊讶的眼神中,他竟然挥手掀袍,缓缓跪下,請罪道:“此事是臣一手经办。折子是臣批的,令也是臣下的,昨日陶大人已入敌人腹地,捉拿刺客。如今已经正在回京中的路上。”
当年皇帝登基之时,因颜承霁之功,特恩赐他即便面君也不必行大礼。
所以過去几年,颜承霁上朝退朝,最多也只是弯弯腰罢了。
這是大臣们第一次看见颜承霁屈膝。
更出乎他们所料的是季闵屿并沒有勃然大怒。
甚至他還笑了一下,眼中看不见丝毫的怒气,只是极为单纯的勾起嘴角。
說的话听起来倒是确实几分讽刺的意思。
“看来這昇朝该改姓颜了。”
颜承霁沒有辩解,“臣颜承霁欺君罔上,愿請陛下治罪。”
季闵屿却沒有下令罚他什么,他站起身来,“颜审,你跟朕過来。其他人退朝吧。”
到了熟悉的永延殿,颜审跪在地上,“皇上。”
季闵屿抬了抬手,让他站起身来,“陶易件事你知晓多少?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過几日而已,至于詳情,臣只知道個大概,至于陶大人折子上写的什么,行动至何处却不清楚。”
季闵屿点了点头,“都是颜承霁告诉你的?”
颜审愣了一下,答应道:“是。”
他话刚說完,卓连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在看见上面放着的东西时,颜审心下震惊。
卓连走上前,向季闵屿呈上了手中的东西,“皇上,丞相将他的官印以及陶大人的奏折来往文书命奴才送還過来。”
季闵屿显然也未曾想到颜承霁会這么做,伸出手摸上了那方官印。
這是他登基时候亲赐给刚刚上任丞相的颜承霁的。
摸着章子上的纹路,季闵屿沉默了片刻。
颜审想着之前颜承霁所做的种种,心裡突然升起疑惑。
难道丞相早就有放权之意。
从自己被皇上提拔,到那日悉数交代私披奏折缘由,也不是沒有可能。
思考许久,颜审出声說道:“皇上,其实颜丞相也有苦衷。”
他也沒想象到自己有一天会替颜承霁說话。
季闵屿笑着放下颜承霁的官印,“有何苦衷?”
难道要告诉皇帝太医诊出的结果,告诉当朝天子他并非长命百岁。
颜审不禁抬起头来看向眼前昇朝的九五至尊。
季闵屿嘴边含着浅笑笑,墨色长发落在肩头,身着锦袍,眉眼如画。
双目虽然因失明黯淡几分,为他平添几分易碎感,但偏偏凡事游刃有余,遇事神情自若。
颜审突然在這件事上明白了颜承霁的立场,他的犹豫与丞相的并无不同。
所以他只能低下头,“微臣只是觉得丞相应该不会有逆反之心。”
听后季闵屿笑意深了深,却对這句话不置一词,伸手旁边的东西拿起交给颜审,“念给朕听,要一字不漏。”
颜审在卓连投来的视线中,走上前接過奏折和文书,将裡面的內容悉数读了出来。
“這些便是全部了。”
按他计谋来讲,确实沒有什么過错。
陶易有勇,却在谋算上少了几分,颜承霁给他說的指令最合适不過。
颜审念完之后,心裡也觉得在這上面颜承霁有功无過,便问道:“皇上觉得如何?”
季闵屿沒有說其他什么,只說了一句,“可以等陶大人凯旋了。”
也算是认同的颜承霁的指令。
說完之后,季闵屿便让颜审回去了,至于卓连手上的东西,他略微思索,“官印先放在這儿,其他的之后再說。”
卓连摸不准他的意思,却也只能如实照办。
之后的几日,颜承霁都沒有再去上朝。
平日的公务,全都放手交给了手下的人,至于上朝奏折這些,则由颜审代劳。
对此,人心开始动摇。
在颜承霁将官印送還给皇上這個消息传出来后,朝中的风向,也出现了变化。
颜审身边围的人渐渐变多,恭维夸赞也随之如潮水般不断涌来。
只不過他并沒有放在心上,对于這些官员心裡在想什么,颜审最清楚不過。
沒有几日,陶易便带着人回到了京中。
手下還压着一個被捆绑的人,头发凌乱,衣衫褴褛,嘴中被塞着一块布防止他吞舌自尽。
他脸上带着一丝胜利的喜悦,這次的伤亡不重,手底下只有一人伤势较重,已送去医治,其他都只是小伤。
陶易回朝的消息,立即就传到了季闵屿的耳裡。
這几日上朝他都亲力亲为,這次大司马回朝,更沒有理由缺席。
陶易在见到季闵屿之后,便跪下行礼,“臣不负皇上厚望,已将刺客头领活捉,正待审讯。”
說完之后,陶易却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左右朝臣交头接耳,神色有些怪异。
更奇怪的是,一眼扫過去,颜承霁居然不在其中,实属难得。
在他還未想明白时,季闵屿起身走了下来,扶起了他,“此番追查,危险重重,陶卿辛苦,之后的事有专人审讯,大司马可以好好疗伤几日。”說完他唤了卓连来,“来人,重赏。”
下了朝之后,陶易才有功夫与同僚谈起方才的场面。
同僚這才和他說起颜承霁私藏私批奏折的事。
“什么?!”
陶易震惊无比。
就是为了不被颜承霁拦下,他后面又派了人拿着腰牌前往宫中面见皇上,居然也被拦下。
但是愤怒之余,他又想起小福传来的指令。
出自颜承霁之手,但是却并无差错。
离的包围中心之人最近的那個,也就是他活捉回来的人,确实是他们真正的首领。
陶易有些困惑。
另一边,颜承霁在交還了他的官印之后,一直都在府中。
走进小院的段襄看了一眼天空,阴云密集,看来是要下雨了。
他走入房内,看见颜承霁正在窗前提笔在纸上随意地挥运使转。
黑色的墨汁几乎占据整個纸张。
“陶易回朝了?”
“是。”段襄低身答道:“皇上重赏了他。朝中的政务如今由颜审负责,丞相,您将官印呈上去,岂不是成就了颜审?”
正好皇上一直都想要提携颜审,现在颜承霁从朝中退出去,简直是如鱼得水。
再過不久,季闵屿直接立颜审为新相,段襄心想也不是沒有可能。
颜承霁手下沒有停顿,“念颜承霁辅佐之功,朕特封其为丞相,掌管百官,为百官之长。”
這是季闵屿亲封他的时候诏书中的一句话。
段誉也模糊记得這句。可是,他依旧觉得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這次犯了皇上忌讳,难保不会收回旧恩。”
毕竟哪一個朝代的皇帝会纵容臣子至此?
突然外面在這個时候开始下起雨来。
透過大开的窗户,雨滴溅了进来,将纸上的墨晕染开来。
段襄看了一眼,却不敢上前多事。
就见颜承霁放下笔,手指从纸张上抹過,看着指上的墨渍,缓缓笑了出来。
他摩挲着指尖,意味深长道:“皇帝心软,即便此时不信任我,念着功劳也绝无可能会罢免我這個丞相之位。”
颜承霁想要的,就不可能轻易放手。
他這次只不過是摆出了自己的态度,以退为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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