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深巷竹,深巷竹,一草一木皆憔悴。”
……
“雁南飞,雁南飞,不见故人心已碎。”
……
“昨夜梅,昨夜梅,独自凋零知者谁?”
……
童谣悠悠,皮影交叠。
這個相似的梦,我做了很多年。
我好几次跑到皮影幕后,却始终看不清楚那個执偶人的模样。
“你到底是谁?!”
然而,每次我问出這句话,我的梦也戛然而止。
已经记不清楚這是第几次梦见這個场景了,冷汗从背心渐渐沁了出来,夜静得只能听见我的一阵阵心跳声。
床头柜上的荧光闹钟显示——AM4:45,我深呼吸了好几口,等情绪平静了一些,我揉了揉眼睛,决定起来继续写稿,毕竟這几天老大催得紧,早点写完也早点了事。
差点忘记介绍了,我叫奚欢,今年25岁,是一家地理杂志社的记者。
“嗡——”
手机突然震响,我拿出手机,接听了电话。
“奚欢,快来,咱们可要抢先做個大独家!”来电的是我的老朋友,同时也是我的同事杜芳芳。
“来哪裡?”
“洞天府地!”
“洞天府地不是正在建的楼盘么?”
“哎呀,就是正在挖地基,所以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你来了就知道了!就這样,拜!”
“你……”
芳芳做事总是這样风风火火的,我也算习惯了這样的相处方式。
简简单单的洗漱穿戴后,我骑着我的小电驴,往洞天府地的建筑工地驰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骑到了工地外。
這裡已经拉起了好几條隔离带,我才停稳了小电驴,就被一边等急了的芳芳扯了下来,急急地拉着我往裡面跑。
“芳芳啊,能跑慢点嗎?我都快要断气了!”
“要断气也要等這個新闻发了再断!”
“啊?”
“嘻嘻,我說错话啦,說错话啦。”她赔笑着摸摸我的脑袋,“发完這单,姐請你吃大餐!”
“大餐?不会又是上次的路边摊吧?”我撇了撇嘴,根本不报什么希望。
“你說呢?哈哈。”芳芳神秘地一笑,我知道我肯定又說中了。
我给了她一個白眼,還能說什么呢?
“芳芳,這边。”工地负责人似乎认识芳芳,他热情地给芳芳招了招手。
芳芳点点头,快步走了過去,“三叔,专家们都来了吧?”
“来了,都在下面呢!”
我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怪不得說要抢独家,這裡面的负责人就是自己人,别家的记者怎么进得来?
“奚欢,快跟我来!”芳芳鸡血一样的调了调相机,向我招手。
“好。”
我点头,跟着她走下了地基坑。
好几盏工地用灯投射在东南角上,那边围了一圈人,一個個小心翼翼地清扫着周围的泥土。
“那边是挖到什么了?”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好像是一座古墓,也不知道是什么朝代的。”她徐徐說着,语气忽地有些惋惜,“一挖机下去,墓顶就裂了,好多丝织品也坏了,现在正在抢救呢。”
“可惜了。”我的心莫名地一揪,越是靠近那座古墓,就越是心悸得厉害。
“你们是什么人?”
“我們是杂志社的,這是我的证件。”芳芳快速介绍了自己,她看了我一眼,“她是我的同事,奚欢,你的证件!”
我从衣服口袋中拿出了证件,递给了那個询问我們的负责人。
目光不经意间瞥過那座古墓的墓碑——沈门亡女萦笙之墓。
萦笙……
为什么這個名字這样的熟悉?
我的视线久久停留在那個名字上,耳畔突然嗡嗡作响,似是有很多人在跟我說话,可我却一句也听不清楚。
“哎!奚欢,你怎么了?哎!哎!怎么眼睛突然那么红啊?”芳芳拐了我好几下,我才回過神来,只觉得双眼酸胀得厉害。
我为何想哭?
“我……沒事……”我摇了摇头,揉了揉眼睛,泪水便涌了出来,“应该是沒睡够吧。”算是解释给芳芳听,也算是解释给自己听。
芳芳有点担心我的身体,“你再坚持一下,采访结束了,姐就送你回去休息。”
“你们采访可以,但是要注意度,有些东西不能拍,你们就不要拍了。”负责人把证件都還给了我們,又交待了一句。
芳芳猛点头,“嗯!嗯!您怎么說,我們就怎么做!”說完,她托起相机来,照了一张古墓的照片,继续问,“這墓的主人是哪個朝代的人啊?”
负责人蹲到了墓碑边,指着一旁的小字,“庆历四年,应该是北宋仁宗时期的墓。”
“北宋啊,這墓看来考古价值很高啊!”芳芳有点小激动,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我,“奚欢,還愣着做什么,快過来帮我记录。”
“哦,好。”我再次从愣神中回過神来,从背包裡拿出了笔记本跟笔,开始认真记录听到的信息。
這天上午听那负责人讲了不少北宋时候的民俗墓葬文化,可后来唯一還能回想起来的只有——沈门亡女萦笙之墓,這八個字。
“萦笙……”
不知道是中邪了,還是這几天累到了,我总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自己呼唤這個名字,而那個跟了我二十五年的梦却在那天之后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报道发出去后,果然独條的关注率是最高的,一星期后奖金拿到手,也算是沒有辜负這几天的通宵赶稿。
“奚欢,走,姐請你吃大餐去!”
才走出杂志社大门,我就被芳芳勾肩搭背了。
“好啊,去哪條街?”我微笑着问了一句。
“就那么看不起姐啊!今天姐請你吃大的!”
“我們去哪裡?”
“跟姐走就是了!”
那么多年了,這還是头一次吃到芳芳“請”的大餐。
酒足饭饱之后,我用小电驴载着芳芳回家,毕竟這家伙今天是吃高兴了,酒也多喝了几口,让她一個人滴滴回去,有点不放心。
“你說奇不奇怪?知府大人的女儿,陪葬品就只有半箱丝绸加一箱皮影人偶。”芳芳趴在我的背上,突然提起這些。
我怔了怔,“知府大人的女儿?”
“就是那個沈萦笙啊!”芳芳的酒气喷在了我的脸上。
“那個墓主人?”
心,莫名地一揪。
我沉声应了一句。
“可不是,后来我又去采访了一下专家,想看看有沒有什么后续可以挖的,结果只得了這些信息。”
“皮影人偶在北宋值钱嗎?”
“一般老百姓家的孩子都可以玩的东西,你說值钱嗎?她老爸可是知府大人啊,当官的啊!一点值钱的都不给女儿,我看啊,肯定也是個直男癌!”
“呵,說不定那些皮影人偶是她最珍爱的呢?”
“你怎么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只能沉默。
“奚欢,你還在做那個梦嗎?”芳芳突然勾紧了我的颈子,滚烫的脸颊贴到了我的脸颊上,我对這样的接触有些莫名的抗拒,我并不喜歡与人太過亲近。
“都习惯了。”我淡淡应了一句,拐了個弯,转进了芳芳所在的小区中。
“姐给你留了好东西。”芳芳从小电驴上爬下来,在包包裡翻了翻,拿出了一個牛皮纸信封来,“你回去再看,可别让别人知道了,不然啊,我要狗带的!”
“好,好,好。”我接過了信封,看了看她,“你一個人上去沒問題吧?”
“OK啦!姐還可以喝一打呢!”芳芳拍了拍胸,“你别小看姐了!”
“嗯。”我轻轻笑笑,看着她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单元门前,掏出门卡开了单元门。
“我听一個心理学朋友說過,一個人总做一個同样的梦,如果在真实世界裡看见了梦中的东西或者人,那個梦就会不见了。”她靠在门上,忽然开口說,“姐希望這些照片可以帮到你,让你以后可以真的好梦。”
“谢啦!”不用多說,我已知道這信封中装的肯定是芳芳偷偷拍的陪葬皮影照片。
“那,好梦。”芳芳对着我眨了下眼睛,便关上了单元门,往电梯口走去。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裡的信封,将信封收在了包包裡,便骑着小电驴往小区外驰去。
20多分钟后,我骑车拐进了我住的小区。
說也奇怪,小区平常這個时候還有许多老年人在跳广场舞,今天却静得出奇。
也好,可以早点安安静静的睡觉,說不定真可以像芳芳說的那样,做一個久违二十五年的好梦。
我停好了小电驴,拿着钥匙走到了楼下。
“砰砰!”
那边——
一個醉熏熏的女孩子拍打着单元门,似是想要进去。
“你……”
我走了過去,话還沒有說出来,那個女孩子就突然瘫软了下来。我下意识伸手抱住了她,她身上浓浓的酒气之中,夹杂着一丝很特别的香味儿,足以让我的心莫名地狂乱跳动起来。
她眼神迷离,却在看见我的一瞬咧嘴一笑,竟倒在了我的怀中呼呼大睡了起来。
“喂!醒醒啊!你住哪裡的啊?”
我试图摇醒她,可我很快发现只是徒劳。
女孩子一個人喝醉,是很危险的事。
我始终是個陌生人,她竟能睡得如此沉,我摇了摇头,只有暂时把她背回家,准备明天等她醒来再送她回家。
可我却不知道,我与她的相识从来都不是偶然。
一切,其实早已注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