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圈套连着圈套
裕中饭店现在還在,它原名叫帝国饭店,现在又叫帝豪大酒店了。时光似乎又倒流回去了,几十年的光阴对社会似乎沒有产生一点儿变化。
张立之他们在這個饭店举办晚宴,和他们的身份十分相称。西式的节日,跟周围的西方风格的陈设正好匹配得恰到好处。
沈擒龙发现,原来贵宾不只他一個。张立之先把沈擒龙向他们家的全体成员做了介绍,又向他介绍了他三姨太的朋友。
随着张立之的话音,三姨太的朋友从三姨太背后缓缓走出来。沈擒龙不禁有一個感觉,他眼前的情景,犹如有一個仙子忽然幻化出来一样,在自己面前冉冉出现。
三姨太的朋友是一個身材窕窈的女郎,她一头及肩的长发,像丝一般光滑。她的鹅蛋脸上,如春山般的秀眉下是一双如同能說话一样的大眼睛。她那红润而有弹性的双唇让人忍不住要用嘴唇压上去,品味她的弹性。最后,那张优美的脸型以一個弧线圆润的下巴收尾。
即使是沈擒龙這样走遍世界,经历過无数风雨的人,也不禁暗暗吃惊,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美丽的绝色女子!
沈擒龙似乎觉得,這個女子只一出现,整個房间就被一种光彩照亮了,那個女子只轻轻对沈擒龙看了一眼,沈擒龙的心就不禁加速跳了两下。沈擒龙立刻暗暗感到惭愧,他本来不是好色的人。全世界各种类型的美女使出的美人计,他都沒有动心,可是,他见到這個美女的时候,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這個女子身上,居然有一种神奇的力量。
沈擒龙定下神来,朝四周看了看,他觉得心理平衡了很多。原来他四周的人,看着那個绝色美女的时候,嘴裡的哈拉子已经流到了地上,标准的一脸猪哥相。沈擒龙觉得,相比起来,自己還是圣人的表现。
只是,沈擒龙更加觉得奇怪,這個余笑凡余小姐,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呢?沈擒龙开始仔细观察起她来。很快,沈擒龙看到,這個余笑凡余小姐,脸上经常带着一种神秘的笑容,有时有一种调皮的嘲讽意味,有时又给人一种无法琢磨的高深莫测的感觉。
沈擒龙暗暗感到,這個余小姐很不简单。只是,這個余小姐让沈擒龙有一种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要知道,沈擒龙可是一個拥有高超技能的情报专家。他拥有過目不忘的记忆力。沈擒龙见過一次的人,他是不会忘记的。可是,沈擒龙就是想不起,他在那儿见過這個余笑凡小姐。
当然,余笑凡,可能只是一個假名字,干沈擒龙這行儿,更换名字是家常便饭,以沈擒龙本人为例,他就经常会用陈隆這個名字。因为在那個时代,沈和沉基本通用。有沉醉不知归路的說法,才有沈醉這個名字。沈擒龙,也可以叫做沉龙,也就是陈龙。为了保险,沈擒龙就干脆化名陈隆。
但是,這时沈擒龙绝对不是因为余笑凡换了名字,才不记得她這個人。沈擒龙绝对相信,自己在什么地方见過她。
沈擒龙自己也分明感觉,余笑凡偷偷打量自己的次数也已经超過了通常的观察水平。
沈擒龙是一個十分英俊潇洒的青年,加上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欧美风度,绝对会让很多女性着迷。這时张立之家的几位女眷――尤其是那位三姨太,就表现出了对沈擒龙的特殊兴趣。
但是,那個余笑凡看沈擒龙的样子,绝对不是出于這种动机。沈擒龙注意到,余笑凡看他的时候,脸上经常流露出一种沉思的神情。這和沈擒龙在回忆余笑凡的身份的时候的样子恰好相同。
就是說,余笑凡也是在什么地方见過沈擒龙,有一种朦胧的印象,只是也已经想不起来了。
正式的祝酒、谈话,其他的仪式都已经进行完了,找了一個机会,张立之才小声把介绍沈擒龙和他家人认识的原因告诉沈擒龙。
除了以后张立之会請沈擒龙到他家会面,要让家裡人先熟悉一下沈擒龙之外,把沈擒龙介绍给那個余笑凡小姐,也是张立之的重要目的之一。
原来,那個余笑凡小姐也不是普通人。余笑凡是南京市长的干女儿。除了這個显贵的身份,她本人也是個经商奇才,一個人在平津两地,经营很多产业。张立之的三姨太可是费了好多心思,才托朋友介绍,跟余笑凡搭上的关系。
张立之把余笑凡介绍给沈擒龙,一個是要让沈擒龙帮他参谋参谋,跟余笑凡合作做生意有沒有前途,一個是要向沈擒龙显示一下,自己也不是沒背景的乡巴佬。
沈擒龙表面上跟张立之有說有笑,夸奖他真是手眼通天,连這样的国府要员的亲戚都认识。但是,沈擒龙心裡却在想,這個跟自己一样从天而降的余笑凡小姐,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這個余笑凡出现的时机同样让人生疑。沈擒龙不禁想到,余笑凡是不是为自己而来的呢?也许,自己是在敌伪档案上见過对她的介绍吧?
沈擒龙過去就曾经跟一個叫阿菊的日本女特务打過交道,因为她的特殊表现实在太反人类,沈擒龙吃了大亏。沈擒龙心想,千万小心,這個时候,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任何危险都必须加以防备。
随后的宴会上,风头几乎都被沈擒龙和余笑凡占去了。這两個人时而妙语如珠,谈吐风趣,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时而谈一些别开生面的做生意的理论或者手法,让张立之和他的几個姨太太敬佩不已。
当然,沈擒龙和余笑凡两個人也对彼此的风度和智慧相当赞赏,双方都感到对对方印象深刻。
忽然余笑凡說道:“陈先生,你经常在欧美旅行嗎?”
沈擒龙微笑着說:“不,我以前在欧洲留学。”
余笑凡礼貌地点头,然后又问:“那你是那一年出国的呢?”
“37年,抗战還沒开始呢!”
“陈先生,你老家是那裡?”
“我家就在北平啊!這次我本来是来天津玩儿,沒想到被隔到這儿了。”
张立之的三姨太马上說:“哎哟,跟余小姐一样啊!真巧了。”
沈擒龙說:“是啊,這样被隔到天津城裡的,不知道還有多少人。”
张立之感叹道:“时局的变化真是太快了。以国府而论,他们本来预计时局在半年之内還会照常的。”
沈擒龙正要把话题从自己身上扯开,借着张立之的话一路发挥下去。沒想到余笑凡有些固执地又把话题拉回来。她问道:“陈先生府上是做什么的?”
沈擒龙只好笑了一下說:“家父做一点儿小生意。”
“哎哟,也是生意人哪!那么,是做什么生意的?”
“不固定,什么生意好就做什么。基本都是一些土产生意。”
余笑凡突然问:“令尊跟京东第一家是什么关系?”
沈擒龙暗暗吃惊。
原来,沈擒龙的真实身份,正是号称“京东第一家”刘家的大伙计的儿子。
京东第一家指的是河北省乐亭县刘石各庄的“京东刘家”。刘家是一個著名的大家族,主要靠工商业起家。从清朝乾隆晚期开始,刘家就在土地、经商、仕途三方面有了极大的发展。在清末民初期间,家族的事业达到鼎盛,亦被称作“京东第一家”,是“中国北方四大家”之一。
刘家的生意号称“有麻雀的地方就有益发合”,举行家宴的时候要占用两個村子,“十裡一回勺,骑马端盘子”。
沈擒龙的爸爸从小在刘家做事,从学徒到伙计,是几代掌柜和东家的师傅。如果沈擒龙的爸爸愿意,他早就当上掌柜的了,只是他爸爸不愿意操心管太多事情,所以到现在也只是一個伙计。但是,一旦遇到了生意上的問題,从东家到掌柜,全都要跑来问他的主意。
刘家是出名的伙计工资比东家的高,沈擒龙的家境始终很好,這样,沈擒龙就有條件一直上学,而且上的是京津著名的育英中学,然后考上了著名的燕京大学。
抗战时,沈擒龙投笔从戎,参加了八路军。
现在,余笑凡在全无预兆的情况下,突然问起京东第一家的事情,已经极大地接近了沈擒龙的真实身份。她這么问,显然是另有目的。
但是,沈擒龙在日本鬼子和社会部整风的审讯下都不会露出破绽,這点儿小小的突然袭击,怎么能难得倒他!
沈擒龙马上笑道:“啊,家父跟京东第一家只是有一点儿生意上的往来,大概是见過几次。我当时年纪還小,对這些事情也不是太清楚。”
余笑凡冷笑了一下,正要接着问下去,张立之的三姨太却惊叫起来:“令尊认识京东第一家的人哪!现在京东第一家的人怎么样啦?”
沈擒龙马上說:“能怎么样,破产了呗!還不是打仗打的?大兵一进城,什么财产啊,地位啊,全都沒了。不早打算是不行了。”
這话一下子說到了张立之他们全家的心裡,张立之他们全家都急了。话题立刻转移到了這上面,余笑凡再也不能问下去了。
反正這個宴会就是为了增近一下沈擒龙和张立之他们全家的感情,所以,最后宴会還是在东拉西扯当中结束了。
和张立之他们家的人分手的时候,张立之的全家都对沈擒龙表现得十分热情。最后,沈擒龙和余笑凡也握手道别。余笑凡握着沈擒龙的手,冷笑着說:“陈先生,后会有期。”
沈擒龙就是不明白,這個余笑凡老是這么阴阳怪气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着张立之和余笑凡各自上了自己的私家车走了,沈擒龙也来到自己的汽车前面。又過了片刻,他突然跳上车,发动了汽车,迅速在后面追赶上了余笑凡的小汽车。沈擒龙的跟踪技术十分高明,余笑凡始终沒有发觉沈擒龙在后面跟踪,她就把沈擒龙带到了她的住处。
沈擒龙在门外又盯着余笑凡的家看了半天,沒有发现其他的异常,這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這以后,沈擒龙就有了借口到张立之家去。他很小心,尽量避免在张立之的家裡遇到余笑凡。倒是张立之的三姨太经常对沈擒龙說:“哎呀,陈先生,昨天余小姐還问起你呢,她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可惜你昨天沒有来。”
沈擒龙心裡一动,于是顺着三姨太的话题问道:“那個余小姐来干什么?”
三姨太带着很羡慕的表情說:“余小姐在美国做了很大的生意,等到天津的包围一解开,人家就要到美国去。我想着,能不能让我們家老张也跟着余小姐上美国做生意去。你說得对,還是身边有些钱防身比较好,万一那天解放军真的进城了,咱们也能有個退路。”
沈擒龙心想,原来是张立之他们有求于余笑凡。但是,如果這么說,余笑凡到张立之家裡来得似乎频繁了些。這倒不像张立之求她的样子。张立之他们全家都利令智昏,看不出問題,可是,从常理来看,這個余笑凡的行为其实是很反常的。既然如此,余笑凡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沈擒龙通過跟张立之的闲聊,知道国民党的城防工事就要修完了,只是,陈长捷似乎在进行一個什么关系战局的特大行动。张立之這次的保密观念特别强,只是稍微露出一点儿口风就再也不說了。沈擒龙又追问了一次,可是张立之根本不肯谈到這個话题。
沈擒龙为了不引起张立之的怀疑,沒有再问下去。他回到住处之后,把這個消息通报给城工部的乔伯春。乔伯春他们会从其他方向继续侦察。
又過了一天,沈擒龙又来到张立之的家。门外停着一辆黑色流线型小汽车,汽车很新,是美国的福特。沈擒龙知道,這不是余笑凡的汽车,余笑凡的汽车是蓝色的。沈擒龙心想,什么人来了?
出来给沈擒龙开门的佣人神情很古怪,沈擒龙心裡警惕起来。但是,即使张立之家的佣人再怎么喜歡沈擒龙,他们也不会对沈擒龙說什么。那個时代,除了主人和佣人之间的强烈的等级差别之外,那個时代的佣人很守规矩,他们是不会像现在的人那么嘴上沒有把门的,不分场合和对象地胡言乱语的。
沈擒龙由佣人引导着,穿過了花木凋零的庭院,远远地可以从窗户裡边看到,有一個男子在和张立之在客厅裡边聊天儿。那個人沈擒龙从来沒有见過。可是,从那個人傲慢的神情上来看,那個人绝对不是一個普通人。沈擒龙心裡的警惕更加强烈。
张立之的客厅是带有强烈的白色格调的,家具和墙壁,都是白色的。家具是时髦的美国样式,客厅正中摆放的不是通常的沙发,而是高背全包的安乐椅。窗子是高大的落地窗,从窗户可以看到宽敞的花园。坐在這样的客厅裡边,人的心情会格外轻松舒畅。
但是,這时,坐在客厅裡边的两個人的心情显然不能用轻松来形容。至少主人的心情显得相当糟糕。沈擒龙进来的时候,张立之還皱着眉头。
看到沈擒龙进来了,张立之站起来。他先走過来跟沈擒龙握了手,然后,他心事重重地看着沈擒龙,想要說点儿什么。這时,张立之的客人也站起来,他来到沈擒龙的对面,仔细地打量着沈擒龙,然后他对张立之說道:“张局长,這位先生是――”
张立之急忙对沈擒龙說:“陈老弟,我来介绍,這位是防守司令部执法大队的大队长,孙逸贤孙大队长。”
沈擒龙马上笑着对孙逸贤点头:“久仰,久仰。”
孙逸贤朝沈擒龙伸出手去,张立之介绍說:“這位是瑞典钢铁公司驻中国的代表,陈隆陈先生。這可是個神通广大的能人啊!”
孙逸贤带着豺狼盯着猎物的残忍神情,狞笑着說道:“陈先生,我对你也是久仰了。”
张立之心裡一阵别扭。
他已经知道,孙逸贤就是为了绑架勒索沈擒龙,把他的秘书活活打死了。张立之对自己的秘书是相当喜歡的,沒想到,那么文静老实的小姐,就這么让這個恶魔杀害了。而且,自己也几乎被他送进监狱,被人家枪毙了。他心裡对孙逸贤的感情可想而知。
這时孙逸贤坐在他对面,跟他說這說那,张立之就感觉,好象有一條毒蛇爬上了他的脚背,還在不停地朝他吐着信子。张立之真是又厌恶又害怕,可是,他又无可奈何。
张立之是真想告诉沈擒龙,让他千万小心這個恶魔。可他根本就沒机会对沈擒龙說。张立之生怕沈擒龙不知道孙逸贤的真面目,一個不小心,說出什么对国民党不敬的话来,让孙逸贤抓住小辫子,直接给抓进执法大队去。
张立之除了关心沈擒龙之外,也知道,這個孙逸贤对自己也是不怀好意的。如果沈擒龙被他强行安上了罪名,那么自己就是私通共党,肯定也要倒霉。落到孙逸贤手裡,除了要孝敬一大笔钱赎金买回自己的命之外,自己的這個局长是肯定保不住了。
可是,這时沈擒龙和孙逸贤這两個客人全都是镇静自若的,倒是张立之這個主人心不在焉,举止失措,站在那儿呆呆地发愣。
這时,沈擒龙像知心朋友那样,小声对张立之說:“老张,咱们坐下谈吧?”
张立之突然清醒過来,他急忙对孙逸贤說:“孙大队长,快請坐!陈老弟,你也快坐下。”
于是3個人在窗前坐下,孙逸贤对沈擒龙說:“陈老弟,我对老弟可是久闻大名啊!听說你能帮张局长做一些很大的生意,能不能让鄙人也参加进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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