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如何打算
沙洲的建筑都和京城比别具一格。京城的高台大殿,屋顶都是尖顶,瓦片鳞次栉比,讲究大气。而沙洲的建筑四四方方,内外装饰以壁画。平屋顶,厚厚的墙,小开窗,为的是尽量隔绝户外的热气。饶是如此,到了酷热难耐的夏夜,室内积攒了一日的晒热,也有人会睡到屋顶上纳凉。是以连曹府内的建筑一应都能登上屋顶,上面床榻一应俱全。
她踏上回廊尽头的楼梯,走上了屋顶。
淡蓝色的天空下,曹府還在沉睡。她先看看近前,脚下是曹淑住的小院,有两幢二层楼,她和谢昉住在一边,曹淑住在另一边。旁边一道過道之隔的稍大一些的院落应该就是李夫人和曹芷所住的。正北方向高大的堂屋应该是曹谨风办公会客之所。
曹府的高墙之外,静谧的城中已经有了人影活动,有人在井边排队打水;有的房子已经燃起炊烟。這样一幅景致令她心中宁静许多。
“起的這么早?”
听到声音,她便知道身边站的是谁了,所以也不惊讶。
“嗯,睡不着了。”她转头望向谢昉,皱眉道:“谢大人,你沒有用二小姐的药膏么?为何你的晒伤看上去沒有好?”
谢昉咳了声,道:“我不喜歡用女孩子的那些东西。這点伤不算什么的,過過便好了。”
沈芳年被他气笑了,“什么叫女孩子的那些东西?那是药,又不是让你擦脂抹粉!而且什么叫過過便好了,万一晒伤愈来愈重,整张脸都溃烂了怎么办?”
“好好好,我涂便是了。”谢昉被她說的不耐烦,只得应承下来,转而道:“沈姑娘可想好何时动身了?”
“动身?你是說去大同府么?”沈芳年迟疑道:“怎么也要写封信给我姑姑先……”
谢昉点了点头,沒有任何语气,“我想過了,捉拿王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若過一阵待你修养好了,我還得闲,看看你姑母的意思,是送你回大同府還是回京城?”
“你要送我回去?”沈芳年吃惊之余,心底涌出一股欣喜,透露了一些在眉梢眼角。
谢昉咳了声道:“沈姑娘能够得救不說全仰仗我,我也有苦劳吧。上贵府门上讨口茶喝,竟也不给么?”
這……她又迟疑起来,一口茶倒是有的,只是他的身份,无论是去大同府,還是去京城沈府,定然是要被叉出来的吧……
曹淑上了屋顶,脆生生道:“谢哥哥,谢姐姐,你们怎么在這裡啊?下去吃早饭吧。”
他们二人一同回头,沈芳年微笑道:“這就来。”
几個人下了楼梯,却看见一個进来传信的小卒。說請谢昉辰时前去军营一见。曹淑顿时来了劲头,兴奋道:“辰时?那定是要出去跑马了!太好了!我也要去!我這便去换衣服!”
然而一個时辰后,身着轻便骑装的曹二小姐却只能在营帐中气得跺脚——她并不会骑马,自己时常說着想要学骑马,可這每日清晨归义军跑起马来,岂能带着一個半吊子的小丫头?
等啊等,终于听到了父亲爽朗的笑声,她开心起来,迎到门前。
曹谨风手持马鞭在前,年愈不惑的人了,依然英武非凡。曹肃和谢昉并肩一左一右走在他身后,都是英俊潇洒的儿郎。曹淑虽然想着父亲和兄长,可她的心却只在看到谢昉时漏跳了半拍。
“爹,大哥,谢哥哥,你们策马扬鞭,可還畅快么?”曹淑笑盈盈的揽住父亲的手臂,撒娇道:“可是淑儿都只能干坐着。”
曹谨风素来疼爱這個年幼丧母的女儿,摸了摸她的额发道:“傻丫头,在马上颠簸有甚好的,還非要跟来?還不如在家和妹妹一起学学女红哩!”
曹淑撇了撇嘴,低声道:“我才不呢,不過我可以跟新来的谢姐姐一起。”
這倒提醒了曹谨风,他坐了下来,抬起头问谢昉:“贤侄,你兄妹二人在蔽舍住的可還舒适?”
谢昉忙行礼道:“多谢将军和二小姐照顾,侄儿和妹妹都很好。”
曹谨风细细思索一番,问道:“嗯……谢千岁的小女儿,是上個月二十五的生日,是不是?”
谢昉心中一沉,已经知道曹谨风肯定知道了什么才会如此问,只得道:“沒错。”
“我想我也沒记错。因为我還命人准备了贺礼送到京城,昨天刚好就收到了令妹亲手书写的回谢帖。”曹谨风语气平常,却透着股压力,“這可是弄得我一头雾水,贤侄,你可要好好跟我讲讲。”
曹淑听得傻了眼,曹肃咳了声,拉她道:“淑儿,跟哥出去骑马吧。”她却不愿意动。
谢昉觉得自己被六双眼睛审视,忽然压力倍增。不過他這两日已经仔细观详,曹谨风和曹氏兄妹都不是心存歹意之人,应该可以如实相告。
“肃兄,二小姐,你们不必出去了。”谢昉对曹谨风行一深礼,道:“曹将军,侄儿并非有意欺瞒。侄儿的妹妹现在确实在京城中,随侄儿一起的那個女子,是前任元辅沈辟之女,沈芳年。”
“什么?谢姐姐其实姓沈?”
曹谨风和曹肃虽然也吃惊,但是唯有藏不住话的曹淑深吸了口气,叫出声来。怎么回事?她這两天亲亲热热叫谢姐姐的人其实姓沈?
曹谨风心中却是想多了,打量着這谢崇礼的义子,心想這小子真够可以的,竟然将清流党党首的女儿都给拐跑了。
谢昉不知为何,让曹谨风看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硬着头皮将二人如何恰巧一同遭遇了贼寇,如何陷落沙漠的事从头讲了一遍。
“原来如此。”曹谨风捞了一把自己的虬髯,沉吟起来,原来不是私奔啊,那這事也不好办。
曹淑心裡有些别扭,此时听說他们如何一路挣扎到了沙洲,又不免心疼。
“肃儿,還是带淑儿去牵马吧。”曹谨风开口,曹肃便点点头,将若有所思的妹妹带了出去。
见曹肃兄妹出去,曹谨风才问道:“贤侄啊,這位沈姑娘,她是如何打算的?”
谢昉正色道:“沈姑娘已经知晓了顺平军中的种种罪行,肯定不会再行婚约。等到她身体好转,应该是去投奔亲戚,绝不会给曹府带来麻烦的。”
曹谨风点了点头,二女儿沒少說這沈姑娘的好话,他也并不担心這位沈姑娘会想清流党那些腐儒一样肆意捣乱。他又摸了摸胡须,眼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那么,不知道贤侄又是如何对沈姑娘打算的呢?”
啊?這老匹夫,管的可真多。谢昉腹诽道。面上不动声色,只是耳根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曹谨风嘿嘿一笑,少年人的心思他岂会不知?
谢昉见曹谨风一副了然的模样,便想反驳几句:“侄儿只是打算将她送回她姑母家中。”
“嗯,這样也好,原就不应该把女儿家卷入這两党之争中。”曹谨风点了点头,夸赞一番,又敲打一番,“不過,一定要先给沈姑娘的姑母修书一封,写明缘由和现状,才算沒有唐突失礼。”
“是,沈姑娘已经写信了。”谢昉道。
曹谨风又正色道:“有句话還要告诫于你,她终究是沈辟的女儿,我担心贤侄满腔热忱,到最后会是一场空啊。”
“曹将军,您這话侄儿便听不明白了。什么一腔热忱?”谢昉皱眉,转移话题道:“对了沈姑娘還希望可以拜谢您的救命之恩。”
“哎,看来今日定要回府见一见這位沈姑娘了?”曹谨风笑道。這小子,還跟我装傻,现在不听话,有你哭的时候。
這边,曹淑终于骑上了马,心中却七上八下的,快活不起来。哥哥给她讲了,她才明白,沈姐姐是他们曹氏在朝中对手家的女儿,而且本来要嫁给对面顺平将军王彻。她担心起来,父亲万一犯了疑心病,将身体尚且虚弱的沈姐姐赶出曹府可怎么办?而且她好不容易有了這么一個說得上话的姐姐,可不能让父亲草率的给得罪了!
曹淑飞身跳下马,险些扭伤了自己的脚踝,急急忙忙冲进了大帐,叫道:“爹!你可千万不要将沈姐姐赶出去!”
曹谨风正起身准备骑马回城,這时被自己女儿怒目而视,竟然也不恼,笑道:“你這孩子,爹何时說要将沈姑娘赶出去了?”
“沒,爹你是沒說過,爹你最好了!”曹淑吐了吐舌头,還是不要将自己的猜想說出来,万一提醒了爹就不好了。
“怎么不学骑马了?”曹谨风揽過女儿,耐心问道。
曹淑撒娇道:“哥哥不好好教!淑儿不要跟他学了,改日和谢哥哥学!”
谢昉无奈,只得点头答应。反正女孩子的主意总是摇摆不定,過两天自己便忘到脑后了。
曹肃不乐意了:“我怎么不好好教了?是你自己胆小,還分心,笨学生還骂老师!”
曹谨风抚掌大笑起来,道:“你们兄妹之间的公道我可是不管定论了,淑儿你爱学就学,不爱学爱和谁学便和谁学吧。不過现在你们须得跟着我一同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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