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认识
钱松听见這话明显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回過头,哎了声就朝初迟跑過去:“我都给忘了,迟妹,把椅子给我吧。”
初迟晃神一会儿就应好,老老实实把手裡提溜的两把椅子都递到他手上,“谢谢。”
钱松憨厚的脸庞上扬起個灿烂的笑,露出一排白净的牙:“沒事儿,你去坐着吹吹空调吧。”
“……”
怯怯地望了一眼空调旁边坐着的人,初迟心說我也想啊,倒是给我個稍微自然点儿的方式。
在原地踟蹰好久,她才略略试探地迈出一小步往那边走過去。
手指在身后不自在地扣了两下,初迟低着脑袋,中途忽然顿住。想了半晌,她抬眸环视一圈,就调了個头朝另一边走去,随意挑了把椅子悄无声息地坐下。
她這副能避则避的举动似乎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远,一人一边像是两座守门的门童。
下巴颌上還坠着将滴未滴的晶莹汗珠,晃晃悠悠迟迟不落,被点点的光折出亮色。初迟有所感地伸手抹去,垂着眼睫不說话了。
她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向来如此,安静内敛而沉着不语,所以总是给旁人一种不好相处的错觉。实际上熟起来就会发现,偶尔的时候她性格還是很开朗的。
只是实在不擅长主动与陌生人打交道。
揪着短袖上衣的衣角无聊地把玩打发時間,初迟有一下沒一下地想,现在這個局面真是尴尬到爆炸。
钱松安置好椅子后气喘吁吁地就折回来,站在中间有些疑惑地望着一左一右不吭声的两人,“不是,你俩隔這么远坐干啥呢?”
“……”
沒人理他。
像是早料到這個结果,钱松无奈耸耸肩,叹着气先走到初迟身边,被小姑娘扬起小脸直勾勾地盯着看。
眼眸澄澈,瞧上去真诚又无辜。
“坐這儿哪儿吹得着风啊,”钱松被她看得有些脸烧,“走,哥带你坐那头儿去。”
“我不认识……”初迟小声嘀咕。
原来如此。
钱松像是恍然大悟,了解過来后就哈哈大笑,“不认识沒事,我可以带你认识一下嘛。”
“喏,”他大拇指朝那边的人点了两下,“许从年,咱们高三的大帅哥。”
我知道他叫许从年。
初迟悄悄地答。
最后难抵钱松热情的态度,她還是默默叹了口气,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抿着唇跟在人身后小步小步地走。
离得越近,心裡越是沒来由的紧张。
“从哥,给你介绍一下。”钱松三两下绕到许从年身后,笑嘻嘻地单臂勾住他脖颈,“這我学妹,初迟。”
两人一高一低地面对着面,许从年闻声缓慢地撩起眼皮。他生的一双透彻桃花眼,眼窝深邃,看人时显得俊朗有神。眸子漆黑星亮,很轻地将目光落在她脸上,又转瞬即逝。
半晌后,许从年薄唇挑起细微的弧度,嗓音混着令人心痒的哑意:“你好。”
初迟大脑转得有些迟缓滞涩,宕机似的。只凭借着本能对他点点头,并不作声。
钱松见氛围不对劲,于是自然而然地开口打圆场:“迟妹,从哥是咱隔壁计算机社的,可牛了我跟你說……”
有光影穿透明亮的玻璃投射进来,在脚边亮起一簇小光圈,覆在干净的地面上。
初迟很认真地想集中注意力听钱松說话,但后来只懵懵懂懂地坐在他拽過来的另一把椅子上,就在许从年的斜前方。
等到他說完,她才反应過来自己走神走得厉害。
而钱松這家伙自认为已经尽完了疏通气氛的职责,仰头灌了几口冰水后,就掏出手机扫了一会儿,乐呵呵地吱声:“迟妹,赵原他们来了,我去接下!”
话音刚落人就沒了影儿。
他刚刚說了什么来着?
哦。
好像是說许从年很厉害,是隔壁计算机社的,拿過很多奖,成绩贼他妈棒。
空气陷入一种长久的寂静,耳边甚至只能听见两米外的空调轰隆轰隆运作的声音。
落针可闻。
钱松一走,她和许从年唯一的共同交流对象也沒了,一時間沒有人先打破這過分和谐的状态。
初迟呆坐了半刻,才渐渐习惯下来。余光见许从年沒看她,在自顾自地玩手机,便也从裤兜口袋裡捻出自己的手机解锁。
俞亮又给她回消息了。
亮瞎你的双眼:【好吧】
又翻到他们心理社的小群,才十多分钟沒看就是99+,几條最新消息毫不意外地是李之荣他们在斗嘴。
李子:【不說别的了,狗比赵原。】
你原哥:【過分了啊,老子這么兢兢业业来搬桌子還羞辱我。】
周茵如:【你俩真是的,消停点儿吧,别让迟迟看笑话。】
霜:【支持。】
老钱:【欸你们不是到了嗎,我怎么沒看见人呢?】
李子:【你不是跟迟妹在一块儿嗎?】
老钱:【是啊,我跟迟妹說了先来找你们。】
你原哥:【老钱你怎么回事儿啊,怎么能留小仙女一個人呢?】
老钱:【沒,我在咱们教室碰见从哥了,迟妹现在和他待一起呢。】
初迟的目光落在這行字上,滑动屏幕的手一顿。指腹還沒撤开,下意识地偷偷抬起头瞟了一眼斜对面的人。
一秒之后,偷窥的某人也直接地往這边看過来。
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两人均是一愣。
初迟慌乱地侧开眼,埋下脸有点儿视死如归地阖上眸。
为什么每次偷看他都会被发现啊。
他头顶是装了双眼睛嗎?
两個小人正在胸口激烈地打仗,初迟沮丧地揉揉眼角,郁闷得不行。
却是忽然听见一道清晰而动听的嗓音喊她:“初迟?”
她怔然,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应:“啊……在、在呢。”
许从年倦懒地靠着软皮椅,额前的黑发稍长,有点好笑:“你结巴什么?”
“我沒,”她摇着头清清嗓子,“刚刚一下子沒反应過来。”
胸腔裡那颗心脏因为突如其来被询问心虚地加速跳动,初迟沉沉地呼了口气,才平复下来。
本以为话题应当就此结束,那人却又沒头沒尾地提了句:“我們之前是不是见過?”
初迟瞥他,犹豫不决后還是点头诚实道:“是见過。”
“就前几天,我沒赶上电梯,你等了我一下,”她說,“谢谢你。”
她說话时语速不快,温和柔软,总摆出极为耐心的态度。
许从年轻轻嗯了一声,“不客气。”
初迟默声片刻,想了想還是继续提:“還有之前在饭店,我們跟你和另一個学长……”
“嗯,”许从年抬起手掌揉着后颈,“我知道。”
“……”
“认出来了。”
消化了一下他话裡的意思,初迟觉得沒有說下去的必要了,于是晃晃两條细长的腿:“其实之前下楼也碰到了……”
她声音愈說愈弱,两瓣唇上似是涂了唇膏,亮晶晶的。浅蓝色的短袖下两條白瘦的胳膊撑着椅子两边,马尾在脑后轻轻晃着。
许从年看她一眼。
“是,我在打电话。”他說。
似乎一下子把要续的旧都给续完了,這方对话结束,气氛又沉默下来。
初迟也懒得再找话题,不再出声,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
沒多久,俞亮锲而不舍地又给她发消息了。
亮瞎你的双眼:【叫你迟迟可以嗎?】
不太可以。
她在心裡低声嘟哝,還从来沒有男生這么亲密地喊過她呢,他俩這才认识多久。
但是输入框内打字的手愣是好久也发不出去那個“不”字,总担心发出去会拂了人家的好心情。她有点儿恼,最后還是放弃了。
谁知俞亮一分钟后把這條消息撤回了,重发了一條過来。
亮瞎你的双眼:【就叫你初迟行嗎?】
初迟不明所以地眨眨眼,但還是松了口气。那股郁结的不快也稍微散了些,两根纤细的手指迅速打字回复道:
:【可以。】
她并不知道屏幕那头的俞亮這会儿正匆匆忙忙地两边跑,见初迟回了自己,我靠一声就戳进另一個聊天頁面。
亮瞎你的双眼:【牛逼啊,她真回我了。】
year:【嗯。】
一分钟前,他给初迟发了條消息。见对方沒回,便截了個图虚心求教。
亮瞎你的双眼:【她为什么老不理我啊?我說话有什么不对嗎?难道不是幽默大方讨人喜歡嗎?】
那头的人很快就回复過来,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冷冷的嘲笑。
year:【你哪天对自己有正確認知了,她就回你了。】
亮瞎你的双眼:【?】
亮瞎你的双眼:【许从年你他妈给我說清楚。】
亮瞎你的双眼:【滚出来jpg】
year:【加好友几個小时不到就喊迟迟】
year:【你是大庆油田?】
……
俞亮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又被這個傻逼碾在地上狠狠摩擦。
但为了泡妹,他得忍辱负重。
于是听话地采纳了许老师的建议,眼疾手快地撤回消息,重新发了一條。
别的不說,還真回了!
亮瞎你的双眼:【许从年,从哥,你是我爸爸!】
那人回過来的话满满的嫌弃:【沒你這個狗儿子,滚。】
亮瞎你的双眼:【跪地拜jpg】
亮瞎你的双眼:【抱大腿jpg】
亮瞎你的双眼:【流下两行清泪jpg】
year:【再吵拉黑。】
俞亮沒话說了。
转头便又去找初迟聊天,叽裡呱啦发了一大堆,问這问那,又是关心吃饭沒又是关心累不累。
初迟只是在最后淡淡回了他一句:
:【谢谢学长关心,我還有事,先不說啦。】
俞亮的少女心碎成了渣渣。
截了個屏,他可怜巴巴地发给许从年看,刷了好几個大哭的表情。
亮瞎你的双眼:【她是在敷衍我吧[流泪]】
亮瞎你的双眼:【到底在干嘛为什么老不理我,他妈的真好奇她在忙什么】
這回那边隔了好久都沒理他。
就在俞亮以为许从年大概是死在屏幕那头的时候,這人又诈尸似的回复道:
year:【在我這。】
俞亮:“……”
俞亮:“????”
彼时钱松带着一群人进了心理活动室,初迟见状迅速地收好手机,欣喜地跑過去一手一個抱住了周茵如和傅元霜。
周茵如笑眯眯地接住她:“好久沒见到你了迟迟。”
另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在旁边指指自己:“迟妹,還不来抱抱你原哥?”
傅元霜不收力度地踹他一脚,凉飕飕地說:“管好你自己。”
“干得漂亮!”李子在旁边笑得肚子疼,一边還要热烈地鼓掌。
“果然還是霜姐治得住原哥,”钱松瞄了几眼隐晦地說,“你說是吧迟妹?”
初迟小鸡啄米式点头:“是的。”
傅元霜和周茵如都是高三一班的,和许从年是同班同学。這会儿见了面,两边就礼貌打了個招呼。
许从年舒展着长腿,不紧不慢地从软皮椅上站起来,揉着酸痛的脖子从那边走過来。
站到初迟身后。
她這才发现這人是真高,方才他坐她站還沒什么实感,這会儿自己整個人都被他浅浅的影子覆住,初迟才干巴巴地回头看他。
许从年居高临下地垂着眸,撞进她空茫清澈的眼眸裡,刹那间有些不自然。
他收回那簇目光,对众人扯了個笑:“你们心理社团建,我一隔壁社的就不打扰了。”
“别啊从哥,来都来了。”赵原拦住他,“晚上就一起吃個饭呗。”
初迟对目前的人际关系有些理不清,唯一模糊的认知就是,许从年好像和每個人都相熟。
“蹭空调的钱都沒给呢,”许从年笑,“就不让你们破费了。”
“叫上俞亮啊,”周茵如已经迫不及待,“开学第一次团建呢,凑個巧不是挺好嘛。”
傅元霜轻声說:“嗯,挺好的。”
初迟混在其中插不上话,只觉着大家貌似都挺想留他一起吃饭的,就顺水推舟道:“一起吧。”
她话音甫落,全场沉寂。几双眼睛都落在自己身上,初迟顿时觉得說错了什么话,咽下口水弱弱地问:“有什么問題嗎?”
“……”
“沒!沒問題啊!”赵原开朗大笑,“许从年你瞧你多大的面子啊,咱迟妹都留你一起了!還不来?”
许从年微微挑起眉,清俊的脸上浮起個恣意懒散的笑,尾音拖得懒洋洋的:“行啊。”
“现在刚快四点,咱们先把桌子椅子整好再商量吃的事行不行?”李之荣身为社长的担当在這刻又体现得淋漓尽致,“弄完了爱吃吃啥。”
钱松揽着许从年瘦削的肩膀,掌心拍了拍:“過来帮忙一起干活,就当空调费了。”
“行,”他懒笑着应,“谢了啊。”
“迟妹你就搁一边儿当监工好了,”李之荣吩咐道,“给我死死盯着赵原,偷懒就骂他!”
“啧,”赵原瞪他一眼,“不带针对人的啊李社长。”
“你让迟迟骂人?”周茵如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她哪儿会啊,顶多骂個‘你有病吧’。”
大家都齐齐笑起来。
初迟耳根子肉眼可见地红起来,粉扑扑的脸颊瞧上去和奶团子似的,她据理力争:“我会学的!”
刚說完,感觉脑袋被一只手沒什么力度地拍了下,轻得仿若感知不到。
初迟脸上的绯色還未褪,耳畔就捕捉到身后的人带着点儿调侃的训斥,语气裡還混着可辨的笑意:
“瞎学什么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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