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来砸场的第一人 作者:未知 临近沈烨灵开场戏的時間越来越紧,沈烨灵的戏班子要出演的抓紧排练,不出演的帮着出演的一起排练。 沈烨灵伸出几只玉葱般的手指,滩成兰花指,收敛着水袖,站在戏园后院的石桌旁,一步一步踩着步子,跟上节奏,走到院中央的老槐树下,抛开水袖摆了两道,云手回眸,托腮凝望,双眼微启,望向远方,又游回近处。 他這一连贯动作不是练习,而是表演是有‘观众’欣赏的,‘观众’为他鼓掌喝彩,心裡暗暗下了决心,来年一定要像他這般精彩。 那群‘观众’欣赏的心情被路過的李经理给打断,指着那些身段扭捏的伶人說道:“沈老板這么大费周章的跑過来教你们,是给你们像台下的看客一样看的嗎,都给我穿上戏袍跟着练”。 几個人扭捏着身子,嘴裡发出一声娇哼,拿着石桌上的戏袍穿上。 李经理回身向沈烨灵表示感谢,這些天沈烨灵不光要在自己家教徒弟唱戏,還要自己练,更是要来戏院走個過场,基本是两头跑。戏园本就有几個青衣花旦,非要缠着沈烨灵教他们一招半式。本就忙的沈烨灵也不会拒绝,点头答应了。 沈烨灵开场那天洛家包场,還請了天津的张大帅,以及他儿子本镇镇守史张饶舜,洛家家主自然也会出席听說她不仅,会带一個江沅,還会把刚刚留学归来的弟弟一同带過来,這种堪称两個大人物的商业合作居然会在他们戏院进行谈资,被传出去,长他们竞争对手一截士气。 他越看沈烨灵越是個宝,他一开演,什么好时候都赶上了。所以他对待沈烨灵是越发讨好得小心,简直就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放在手裡怕碎了。 不過洛小七的弟弟倒是個罕见的大人物,他倒不是那個洛正廷的小儿子洛明启,而是洛小七半路捡回来的毛头小子,一個和自己沒有半点血缘关系的人。洛小七将其照顾的好好的,而同在海外留洋的亲堂兄弟却還在外面不管不问,也难怪說她行事古怪狠辣。 最近旬阳的新讨论点就是洛小七留学回国的弟弟這個角色,似乎只要洛小七有任何动作都能被他们捕捉,然后好好评头论足一番,再拿出来放到她個人的人品、思想道德做考量。等考量好了,再将所有的祸水都泼给她。 李经理沒有這闲工夫听他们扯這些有的沒的,生意是要做的,洛小七的做人在不厚道,也会有人不在意。 他收了收心便老远瞥见门口有辆车停下,门口两边各有一個穿着军服的士兵驻扎着,一個士兵将其把那汽车的后座门打开,钻出一個穿着瓦灰色呢子大衣的青年。 那青年個子拔尖的高,五官生的硬挺且俊朗,還有個笔直的腰身,似乎怎么压都不会屈服,青年一下车习惯性的将自己呢子大衣裡头的衬衫袖子上的纽扣解开,抬脚跨进门槛。 走进来李经理才发现,這不就是巡捕房长官张饶舜嘛。他上台当镇守史的时候,還在镇上的广场宣過言,那时李经理還来看過。 镇守使大驾光临,李经理连忙笑脸上去迎接道。显然张饶舜是看不惯這些假意讨好過度的态度,拉着脸坐在戏台最中央的位置上,拿着随手接下递過来的戏本翻過几页,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李经理說道:“你们门口贴着的是哪场戏”。 李经理思索着,门口挂的正是過几天沈烨灵要唱的《贵妃醉酒》,是重头的好戏。张饶舜啪的将本子合上:“好,就点這场了,叫你们原本就唱這场戏的戏子化好妆,就上场”。 李经理为难的摇摇头,皱着眉道:“大人不是我們不给您安排,只是這戏這戏沒有提前唱的理,底下的都還沒有准备好”。 “那就叫他们现在去备”,张饶舜话沒聊两句,就有些烦躁。 這些天他忙裡忙外一直在找那咬人的逃犯,好不容易有线索,說有一监狱史曾见過在那群囚犯要进矿的那天晚上,洛家的人探访過。具体探访的是哪间监狱那人也不晓得。 他有想当個好清官的心,当清官是怎么样就是要不畏权贵,再說他以前在家,在他老爹身边還真沒人拒绝過他,他也沒什么敢怕的。 可就在他连‘深夜抬棺’那件事一起告诉洛小七时,他永远弄不懂那個有时像稚童的小姑娘是怎么让他害怕的。每每回想起她翘嘴对你笑时都让人觉得后背发凉。大概是天气凉的关系,也或许是她穿衣本就有些莫名的诡异。 他们谈到了最后,洛小七拍着桌子大放厥词說,他在這当巡捕房长官,倒還不如回去给他爹养兵,都比這個有出息。他是個不会认命的人,這次他找洛小七审问沒结果,反倒被她将上一军。第二天他老爹张大帅就打来电话,让他在旬阳管谁都可以就是别去招惹洛小七。 這事居然连远在天津的老爹都知晓,他爹手下精兵三千,是個名声响亮的大元帅,還真沒见過他怕過谁,居然特地为了一笔生意跑到旬阳来和洛小七看一出戏。 张饶舜当时還沒這般委屈過,起码他爹宠他,還沒让他别碰谁谁谁,现在倒好让他束手束脚。他越想越气,故意找到春和园,点名要让戏园子提前给他唱当天的戏,起码這样能让他心裡好受些。 李经理觉得這個张饶舜也是個难伺候的主,便也不好說什么,左右为难想劝他再换一场戏,谁知张饶舜又改变心意道:“你们戏院真有沈烨灵這個人”。 “哟,您刚才不是看了嗎,门口大戏报都写着沈老板‘沈烨灵’這名字了,還能有错嗎”,李经理指了指门外。 张饶舜也不瞎,只是心中略有不确定的问道:“真是从北平来的”? 李经理瞪着眼咽了口水,点点头,這全旬阳都传开了,北平当红名伶沈烨灵要在春和院唱《贵妃醉酒》,這消息难道张饶舜现在還不知道。 得到确定之后,张饶舜懒洋洋的靠在太师椅上,伸出手指对着戏台指了指,命令道:“去,把沈老板叫過来”。這张饶舜现在不听戏,反倒要叫人。 李经理是看不透他的心思,只是觉得這個镇守史来势汹汹,一会沈老板一定不好对付,沈老板這么瘦弱哪经得起张镇守這般阴晴不定性格的摧残。 但是他還是抵不住压迫将沈烨灵叫過去,再躲在戏台幕后的帘子外窥探,不经重重的为沈烨灵捏一把汗。 谁知两人一见面,原本拉着长脸的张饶舜脸上一下便开晴了,直接从久坐的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兴奋道:“烨灵,還真是你”,說着走過去将沈烨灵的手拉起,沒等沈烨灵反应過来便又說道:“他们說北平的名 伶沈烨灵来這裡唱戏当时我還不信,现在一见着你什么不可能的事我全信了。你說你在北平呆的好好地跑到這裡来唱戏做什么”。 沈烨灵也笑着,沒像张饶舜這么着急,兴奋。慢條斯理的解释道:“上次您同大帅在茶楼听我唱戏,对我的赞赏我到现在還记得,只是我在北平发生了点变故,就想回乡找片清醒的地方重新唱戏,沒想到张少爷却在這当镇守使,真是有缘”。 张饶舜咧嘴笑了一下,随意的将手臂搭在他肩上转为一脸关切道:“你北平那点事我可是听說了,是不是有什么人欺负你,你放心我爹在北平有点势力,谁欺负你,你跟我說,我带人找他们去”。 沈烨灵急忙摆手,连带着脑袋也摇了摇,一脸为难样。 躲在幕后的李经理看的更是一脸疑惑,這原本看似来找茬张饶舜,怎么一见着沈烨灵却像久别重逢的朋友一般,看着张饶舜一脸热情的对着杵在原地束手束脚的沈烨灵勾肩搭背,便知道两人一定有什么名堂。 其实张饶舜早年前有一次随着他爹来北平办事,他爹一时兴起带她到茶楼听戏,正巧戏台上演出的是《游园惊梦》中的一折戏,沈烨灵演的是杜丽娘。原本就男身女相的他,上了妆凭谁也认不出是個男儿身,而且活像戏本裡走出来的杜丽娘,往戏台上一站更是俏丽。 這一折戏把张饶舜眼睛都给看直了,便误以为沈烨灵是個唱戏的黄花姑娘,同着旁边的老爹一起夸台上的沈烨灵好。他老爹也以为沈烨灵是個女儿身,男儿本色起,也惦念這沈烨灵身段好。這戏唱完直接让张大少爷心绪围着沈烨灵辗转难眠了好几天,于是下定决心又去听沈烨灵唱戏,戏完曲毕张饶舜便直接大着胆子去后台等着沈烨灵回来。 看到他,将对其暗恋的春心一股脑的說了出。‘如果可以也不必再唱戏卖艺,跟了他回天津做姨太太,他沒娶過亲身子也干净’。這诚心诚意的表态直接被沈烨灵委婉的拒绝,理由是他是個男儿身,绝非断袖。 可张饶舜也不是,只是看错了性别闹了笑话,這還是他第一次对人這么大胆的說告白情话,沒想到结果是那样的荒唐,他想先回天津好好反省,以后见到心动的再告白可要看清是大姑娘,還是貌美的男子。 当他正要启程回天津,却得到他爹的当头一棒,他爹生气道:喜歡什么不好,非要喜歡低贱的戏子。 那时他不知道戏子为什么低贱,他爹为什么要将他们同卖肉的妓女一般比较。他只是觉得他们唱的好动了他的心,可是他那天還沒跟沈烨灵說清楚他其实很喜歡他唱的戏,如果就這么走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北平。他连夜,跑到戏院裡,有些犹豫的开口对着下台的沈烨灵表示道:真的很喜歡沈老板唱的戏,希望以后能和沈老板成为知己。 這一次见面說要做夫妻,第二次见面就变成做知己,任谁都会觉得這小少爷脑子有問題,可独独沈烨灵不计前嫌收了他這個知己,這才让他放心的回天津。 這事過后,沈烨灵也遇到過许多前来讨好的看官,偏偏就对张饶舜难忘。 以至于现在重逢,两人依旧相谈甚欢,张饶舜现在依旧沒娶亲,沈烨灵却是早就在久病的妻子床前照顾了几年,物是人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