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更深人去寂静
“听說街上可热闹了，你带我出去玩。”枳繁早就自惯性忽略未名的话，“去年前年大前年，你都拒绝我三次了，這次总不好意思再拒绝吧？”
“不去。”
“......”枳繁坐到他对面，“去嘛去嘛——最后一次。你带我去了我就再也不来烦你。”
未名呼口气：“這话你說過不下三百次。”
“這次是真的。”
“這句也不下三百次，搭配使用。”
“反正你不答应我今晚就不走了。”枳繁开始耍赖，“你自己看着办。”
未名起身开门，道：“走吧。”
街市灯如昼，火树银花。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皆是笑嘻嘻，几個孩子手裡拿着糖画，不时舔几下。枳繁看到几对年轻男女手牵着手走在街上，便也跑到未名身边，挽住他的胳膊。她仰起头，甜甜一笑。未名把手抽出来，她又挽住。见着前边儿有糖山药豆卖，枳繁买了一串，她给未名吃，未名怎么都不肯，只好自己全部消灭掉。
夜渐渐深了，街上人散去。
两人走過街道和木桥，来到一片梅林。月光皎皎，映照得一片清明。红梅半掩在积雪中，欲說還休。
“夜深人静，小心火烛。”打更人敲着木筒走远，已经過了子时。
未名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怎么不走了？”還沒回头，就听见一阵笛声。
笛声宛转悠扬，如清溪洗月，寒意无边。细细听来還夹杂着一丝哀伤。未名觉着，那丝哀伤是错觉。
他转過身，月光下的女子一身红衣，似与這片梅花融为一体。十指纤细灵活，毫无平日裡的笨拙。未名承认，這是他听過最动听的一首笛曲。
一曲吹完，枳繁微微一笑，前所未有的安详静谧。
“有件事我骗了你。”
“现在知道了。”
枳繁把笛子摩挲几下，放到未名手中：“我想着只要我学不会就可以永远有借口去缠着你。可惜，我還是学会了。這笛子是抢来的，现在還给你。”
“你骗了我三年，演技不错。”
“是啊，怎么办呢？总得道歉吧。”枳繁面露难色，又狡黠一笑，突然攀住未名的肩膀踮脚吻了上去。
她的唇很软，唇齿间還残余着淡淡甜味。
未名推开枳繁，冷冷道：“這就是你的道歉？”
枳繁低头一笑，沒說话便转身跑开了。未名抹了抹唇上的血迹，心想她是做贼心虚。她那人，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枳繁听到耳边风声如泣，就像她一样。
皓雪漫天，似是一曲悲歌。雪中缓缓前行的鲜红队列刺眼夺目。血红的十二台大轿奢华无比，镶金嵌玉。轿中安坐着新封的世安公主——九百燚。
枳繁喜歡未名，从见到他第一眼开始就喜歡上了。她不明就裡来到凡间，却因为未名也出现在這裡而觉得這着着实实是老天对她的眷顾。她多想未名也能喜歡她，即使沒自己那般深切。
那天无意听到六月雪和未名的对话，枳繁的心就像雪中的梅林。纵然热情似火，也抵不住冰雪交加。那一刻，她明白了什么叫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枳繁觉着眼睛有点干涩，定是化妆時間太久又沒喝水才這样的。她从鲜红的嫁衣裡拿出支笛子，轻轻吹奏，笑了。
她是枳繁，也是九百燚。九百燚死了，她既然享了其父母的爱护和家族的荣华富贵，便也该承担其责任。枳繁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替换了九百燚。听說九百燚生性柔弱怯懦，若是要她嫁给孟国那老头不知她会有多害怕。枳繁可不怕，她什么都不怕。
笛音袅袅如烟。這次，城墙之上的未名听出了那丝哀伤，更多的，是漠然和冷清。
未名五天未见枳繁，都感到有些怪异。他除了寻找恶魂和谋划议事之外极少出门，直到今天早晨才听說公主出嫁之事，一路赶来，队列已出陈国。未名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追過来，或许是想送她最后一程。九百燚离开才是对的，九百府保住，自己继续安然寻找恶魂，且再不会有人像她一样烦。再不会有人来打扰自己，不知疲倦。
望着队列远去，他突然觉着心中空空的。未名想着或许是因为天太冷，身体有些麻木。
他忘了，自己是個神仙，凡间這点雪，根本不会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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