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周氏
一进门,先看见的是有些年岁的内影壁,上头画着年年有余的吉祥画。绕過這处影壁,东侧是两间卧房,西侧是厨房,正中则是主人的堂厅和主卧。
见周氏先领着自己进了厨房,眉儿抿了抿唇,微抬头看了眼周氏。
见其面儿上是高兴的意思,微微松了口气。
厨房裡沒什么,大差不差的格局,就是灶台子干净些,吃食也沒自己家那么可怜巴巴的只有点儿番薯和叶子。
周氏半弯身的看着眉儿:“你唤作苏眉儿是吧,几岁了?”
“八岁了。”
“在家裡可会自己生火做饭。”
眉儿点点头,又道:“会生火做饭,還会做些面食,菜也会炒几個。”顿了一下继续道:“衣服也洗的干净,還会种点菜,力气也不小。”
周氏见小丫头一双眼睛水润润的,虽是沒吃好,脸色黄了些,但不损這好模样。见這丫头說话口齿清晰,嘴角上扬看着人一副喜模样,周氏心裡這就更高兴了。
“好,那既然进了沈家,以后可愿唤我一声娘亲。”
眉儿這下不說话了。
周氏也不勉强,指着還沒洗的碗筷,以及院子裡摞在一处的几件儿衣裳:“這半下午的,你先把厨房收拾干净,然后把這几件衣裳洗了。后院有一处水井,需要水从西侧绕過去打就是,茅房也在后头。”
眉儿乖顺的点点头,松开周氏的手就打算干活。
“拿灶台子裡头的热水洗,活干完了来堂屋找我来。”
“知道了婶婶。”
周氏放才满意的回了堂屋继续做手头的针线活。這年头,挣钱难,光靠自家男人送货,去山上打猎什么的,堪堪够個家用,眼下讨了個童养媳花了一两银子,值归值,周氏還是肉疼的很。
自家存的银子也就還剩下個六百多铜板儿,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时日就過年了,花钱的地方還多着。想着多做点针线活,赶着年节去集市上卖,能卖一点是一点了。
好在是個省心的丫头,周氏生完沈祇之后,身子就伤了元气,常年的腰不好,蹲下来干点活儿就跟受大罪似的。
這下却是松快不少。
眉儿不知周氏什么想法,只是乖乖的先洗了碗,随后就去后院打了井水,配着灶台子裡的热水,一件件儿开始洗。
她也不好奇堂屋裡头周氏在干什么,总之买自己当童养媳,头一份的肯定就是为了干活。
眉儿年纪小,心裡头不知道大人对自己是個什么看法,却自发的觉着自己得能干些,才不给自己爹娘丢人。是以洗完衣裳之后,算着四口人的粮食,将菜叶子什么的也都给洗好,等着差不多时候就可以做饭。
待手头的活干完,眉儿却沒直接去堂屋找了周氏。
而是躲在烧火的地方,捂着脸待了会儿。
她想家了。
眉儿想到刚才周氏說以后让自己喊她娘亲,心裡是一百個,一千個不愿意。自己的娘亲对自己很好,喊了别人娘亲,那自己的娘亲怎么办?
還有爹爹,是不是以后也要喊别人爹爹了。
眉儿眼角挂着泪,抬头看了看全然陌生的厨房,又想到自己家的那個破旧厨房,眼角终是沒留住這几滴眼泪,悉数全掉了下来。
等到日头又落下去了些。
眉儿对着手心哈了哈气,出了厨房,开始拿着扫帚扫院子裡的雪。
周氏瞧见了,搁下手边儿的针线,走到堂屋门口朝着眉儿招了招手:“快别扫了,晚些回来让我家小子来扫。”
眉儿也就听话的将扫帚放到一边,去了堂屋。
周氏领着眉儿进了东边的小屋子,這小屋子隔的特别小,裡头有一個大木桶,想来是平时用来洗澡擦身的地方了。木桶旁边還有個木架子,放着巾子和木盆,最底下還有一套衣裳。
周氏将那套衣裳塞到眉儿手裡,打量了眉儿几圈:“去自己打水好好洗個澡,這身衣裳给你穿。洗完之后,自己的這身衣裳就扔了去吧,补丁补的都不能看了。给你做的小袄子就快好了,刚好洗完出来穿上。”
“多谢婶婶。”
等眉儿洗干净了,绞着头发出来,周氏眼睛又亮了亮。
這小丫头模样好,穿着自己的旧衣裳改的瞧着竟然也不难看,许是刚洗過,身上热气儿多了,脸蛋儿红扑扑的。
红色的小夹袄一穿,哎呦,周氏心裡可别說多乐呵了。
這带出去溜一圈,多长面儿啊。
刚好离家裡男人回来還有点功夫,周氏带着眉儿一起将饭给煨了,就带着眉儿出去串了门子。
這镇子唤作东山镇,因临着东堤山而得名。
镇子不大,常年住的来往的也就是那些人家,是以周氏和几條街的邻裡都很是相熟。這回的也沒跑远,去了隔壁李瓦家串了门子。
要說這童养媳的主意,還是李瓦家给出的,缘由是隔了两條街的李瓦兄弟,李墙家的也讨了個童养媳,很是能干,周氏才起了心思。
那李墙家的童养媳论模样也就一般,也是一两,可把李墙家的婆娘美坏了,有几次闲嘴還說日后周氏這几個正儿八经花银子讨媳妇儿也未必能讨到這么能干齐整的。
周氏看不上李墙家婆娘那样儿,這就是故意带着眉儿出来隔空膈应膈应他们家。
李瓦家的格局和沈家一样,一进门显示内影壁,绕過影壁就看见厨房裡头的有個婶婶在忙活。一看周氏来了,那婶婶也沒起身,直接大嗓门子喊了:“哎呦喂,這是活儿干完了,带着儿媳妇串门子来啦。”
周氏边走边道:“可不是呗,顺带說說你家娃子天天带着我家娃子去学什么了,见天儿的找不到人。”
眉儿不关心這些,进了厨房就喊了声婶婶便不說话了。
倒是這吴氏一看清眉儿的模样,先是笑了,然后嘴巴就沒個把门儿的了:“先前听你說,你這童养媳模样长得好,這也是太好了些。花了多少银子。”
“嗐,那不和你妯娌花的一样多了。”
“现在都是這么個价儿,那你這是讨的比我嫂子划算多了。”
周氏笑,沒說话。
吴氏又瞥了眼坐在一边安安静静沉静模样的眉儿,凑近周氏小声道:“祇儿我记得九岁了吧,也能辨美丑了,這丫头模样這般好,你就不怕...”
“去去去去!”周氏直接啐了一口吴氏,“你這婆娘瞎想些什么,孩子才多大些,你就想這個。我家那小子就還是個娃子,屁都不懂,见谁都沒個亲热模样,能被個好脸一晃就一下子开窍了?竟說些屁话。”
“那可不一定。”吴氏又笑道:“我看你還是看严点儿,可别让祇儿小小年纪就学了坏。”
周氏沒搭理她,转了话头子:“這隔壁镇上的营生怎么样?你家男人出去几天了,怎么還沒回来?”
“今儿就该回来了,說是隔壁镇子如今還不比咱们镇子呢。虽說比咱们东山镇大吧,也就因了這大,所以征兵的时候就直接去了。瓦子托人稍了個口信儿,說是他要不是为了省点儿银子,躲在破庙裡睡,就被抓去当壮丁了。”
“我個亲娘咧,那可是福大。现在這打仗,上了战场還能有命回?”
“可不是嘛,前一阵子我嫂子還听老夫子說,這仗啊,一打起来,沒個十几年打不完。”
“這怎么個說法呢?”
吴氏也是個沒见识的,张嘴就胡說:“你這婆娘傻了吧,都說当今天子是個软蛋子,其实对百姓也還行,但耐不住有人想抢软蛋的江山啊。這不就打起来了,打仗又不是過家家,三五天就打完了啊。”
“苦的還是咱们老百姓啊。”
“谁說不是呢,咱们這地方山高皇帝远,有些地方听說都开始吃树皮子了。”
這一闲扯,把周氏吓一跳,晚些等娃儿他爹,沈惜回来的时候,也不管着让沈惜先和眉儿熟悉熟悉就直接說了和吴氏說的那些话。
“要不把祇儿送去和李师父学学防身的吧,顺便给李师父干活,不求李师父能给工钱,能教祇儿几招就行。”
“我看行,李师父心善,女儿嫁人好些年,估摸一個人待着也沒劲,就当着让咱小子去陪陪他也不错。”沈惜說着视线就看向了眉儿。
此刻黄昏,眉儿就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眉儿的眉毛浓密细长,见伯伯看着她,也就喊了声伯伯。
沈惜点了点头,和周氏過了個眼神。
這么多年夫妻,周氏也懂這是沈惜觉得自己這主意沒错,人也沒挑错的意思。
“那小子呢?怎么還沒回来?”
“谁知道呢?前阵子說是天天跑钱家那片,能偷听人教书。”
“這阵子上也就钱家的人识字儿了,那就随他去吧,别管了。”
眉儿听了這话,心裡想着要是自己也能学字就好了。
随后门口一阵响动,便见一穿着蓝灰夹袄,身量比自己高一脑袋的少年跑了进来。
此刻天已快擦黑,面前這少年猛不丁窜进院子,又当看不见自己似的直接从自己身边一跃而過,让眉儿愣是沒看清他脸模样。
待跟着他身影转了视线到堂屋裡头,眉儿一时有些发愣。
她是怎么也沒想到周婶婶的儿子是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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