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手足无措
有时候不得不說人這种东西是很有韧劲儿的,你丢给一個人一块肉他能火,你丢给他一碗馊饭,他還是能活。住的屋子被烧了,缝缝补补修缮修缮,也凑合能住,有個遮风挡雨的地界儿就觉得不错。
在人這种韧劲儿裡,东山镇吊着一口气,不至于一镇荒芜。
剩下的几百人裡头,除却耄耋老人和垂髫小童,以及女子之外,男子只剩下六十人不到。這六十人裡,如沈祇一般大小的就更少了,只有寥寥几人。
這意味着在镇子上被洗劫一空的情况下,在被匪徒残忍杀害了家人的情况下,有些老人和孩子就不得不自己找了出路。
是去山裡挖野菜树根,還是去河裡打捞,抑或者是祈求了别人施舍点儿东西,都只不過是无奈之下求生的手段。
這样的日子撑不了多久。
冬月初一,眉儿便与楚之月因为吃食的問題吵了起来。
自打东山镇遭劫之后,楚之月成了孤家寡人,念起弱女子在這世道活不下去,哪怕沈祇自己都自身难保,還是選擇将楚之月留在了身边照顾。周氏是個心软的,自然也就允了。
何况当初沈惜還是在衙门裡当差,受了楚县令不少恩惠。這份恩情,還是得报,小姑娘可怜,性子却是活泼,长得也疼人,断了只手就更让人心疼了去。
放在身边照应着吧,日后日子好了,就给自己儿子当填房也不是不行。自然,這是周氏一闪而過的念头,并作不得数,家裡头三個女子,沈祇也是有些烦的。
過日子都麻烦了去,楚之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从小就被伺候着的人,哪裡還能照顾的了周氏。她每日离了沈祇就掉眼泪,沈祇无法出门只得将她带着。
如此,沈家就形成了一個很诡异的相处的状态,眉儿一如既往的做着家裡的活儿,带照料周氏。沈祇则每日带着楚之月出去寻了吃食,连着后院重点儿番薯青菜什么的,都是這两人一起。
眉儿则越发沉默寡言。
周氏问她:“是不是不喜歡阿月那丫头。”见眉儿不說话,周氏总归還是偏着自己养了几年的人的,便道:“她爹娘估摸都是沒了,兄长怕也是凶多吉少,从小衣食无忧的人,哪裡遭得住這种变动。你比阿月年长,就不要怪她了。”
“婶婶,我爹娘和幼弟也是不知所踪。”
這话說得周氏心裡揪了一下,眉儿本就苦命,一时就反省自家留下楚之月是不是对眉儿来說太不公道了些。自打沈惜失踪之后,周氏身子骨就大不如从前,加之粮食越来越少,只能坐吃山空,周氏沒了吃食的好好调养,這身子哪裡能好。
看到周氏难受,眉儿心裡也不好受,只道:“婶婶你坐会儿,若是无趣,就帮沈祇改改靴子就是,我看他的鞋子底都快踩烂了,至于阿月,我不怪她的。”
周氏点点头,眉儿也就自忙自去的了。
其实這些日子以来,她因着厌烦楚之月一直缠着沈祇,两人并沒說過几句话,便是夜裡睡到一处,也是尽量不挨着。楚之月该也是不欢喜自己的,就因为自己是沈祇的童养媳。
眉儿叹了口气,看着地窖裡头最后的几颗地瓜犯了愁,想了想,只拿了一颗地瓜。又出了院子,想去外头找找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能找到点儿野菜或者已经长出来的随便什么东西也好。
一趟回来,篮子裡也就只有点能吃的草根子。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眉儿只能映着头皮做。原本是给畜生喂的米糠還有一小袋,眼下也成了宝贝,眉儿生了火,盼着今天沈祇能在山上有点子收获。
待晚些,沈祇回来,眉儿冲到院门口,看着沈祇两手空空,便知冬日裡想打猎些什么回来是太难了,這已经不知道是第即日毫无收获了。
因着担心粮食,眉儿都无甚心思去搭理楚之月。
“家裡吃食還够不够?”
眉儿摇头。
沈祇进了院子,东西也沒撂下,便对楚之月道:“我再往山裡走一遭,你在家待着。”
楚之月不愿,這回稀奇,沈祇倒是沒惯着她,直接一個翻身就跑了。眉儿就看着楚之月也从院子裡头跑出去,听了几声她的哭喊,又自己乖乖跑了回来。
只是如此,眉儿倒也犯不上和她吵什么,只還沒上饭桌,眉儿就看见温在锅裡的唯一一颗地瓜沒了,顿时就受不了了。
她看见楚之月此刻整蹲在厨房边儿小心翼翼的舔着地瓜皮,嘴边儿還有一点地瓜的残渣,手上几乎控制不住的直接给楚之月后脑勺来了一下子。
“就這么一個地瓜,婶婶身子不好你不知道嗎?就這么馋的慌?”
楚之月被打懵,一回头就看见眉儿秀美紧簇,那眼裡看自己就跟看一個累赘一样。楚之月不是沒脾气的,从变故开始到现在,她心裡被压抑了太久,平日裡說不出什么话来,被眉儿這么一打,脑子嗡的一下子就炸开了。
“我饿!”楚之月吼得理直气壮。
眉儿這人吃软不吃硬,楚之月可怜巴巴的眉儿估摸一会儿也就好了,越是這般理直气壮,眉儿便越是恼火,嘴巴就有些口不择言:“我若是你,断了一只手,怎么也该想着如何干点什么活儿,而不是靠着沈祇坐吃等死。原你是县令的女儿,你好当個废物,如今天下乱啦!你爹娘沒了!你還這般当個废物,我若是你我不如直接去死了!”
“你爹娘才死了!”楚之月大吼。
這句话也同样刺激了眉儿的神经,一开始的吵闹,则变成了扭打。
两個小姑娘互相看不顺眼,扯头发咬胳膊,周氏出来的时候這两個小的正扯着彼此头发死活不撒手。楚之月左手沒了,脚上倒是厉害,一脚一脚往眉儿肚子上踹的好不留情。
“還不给我消停消停!”
两人不搭理周氏,继续打。
要不是沈祇怕三個女子在家裡不放心,跑到一半打了脚步打了個弯儿又回来,估计這两丫头片子還不知道闹到什么时候。
沈祇将两人分开的时候,两人皆是发髻散乱,要论下手,還是眉儿狠一点儿,楚之月脖子上還有指甲痕透着血迹。
“是她先动手的。”楚之月道。
眉儿气笑了:“就那么一個地瓜,你不全给吃了我能打你?”
楚之月不說话,心裡的委屈也是說不出来,她個子比眉儿矮,气势上就短了一截,身子一歪就想靠沈祇怀裡哭。這副做派看得眉儿更是恼火,直接上前一把就给楚之月给推开了:“你知不知羞,多大的姑娘了,整天缠着沈祇算怎么回事儿?”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妒忌我!妒忌沈祇欢喜我不欢喜你!妒忌他每日只带着我出去,却对你冷漠无话!”
周氏被吵的脑袋疼,抚了抚眉心一下子就不想管了,小孩子掐酸吃醋的,闹起来也是不省心。摆摆手让沈祇自己处理,周氏脑子裡之前一闪而過所谓二女共事一夫的想法算是给彻底打消了。還沒什么就這么折腾了,再长大些真有什么了去,還不得把家都给掀了。
沈祇比起周氏则更显不耐,两人吵起来的当口就上前扶了周氏去了堂屋裡头,又去厨房裡头端了吃食。吵架的两個小姑娘沒了看客,加之正主儿那反应,楚之月是上前讨好了去,眉儿骨头沒那么软,直接回了自己屋子偷偷抹眼泪。
眉儿不明白,怎的沈祇就一点都沒反应的。他怎么就能哪怕說一句话护着自己都好呢?
明明不是自己的错,明明都沒吃食了,只想着给婶婶吃的。怎么闹下来倒像是自己小题大做了似的,婶婶不护着自己,沈祇一脸冷漠,为何是如此啊。
眉儿想不通,自然也就睡不着。
到后半夜,楚之月跟着周氏睡了,眉儿就开了屋子坐在石阶上发呆。
看着悬挂在高空的月亮,冬夜裡冷的身子打颤了都不想进屋。她想醒醒脑子,变故到现在,许多人家破人亡,吃食是不够了,接下来能不能活下去還是個問題,沈祇每日每日去山裡,就盼着能找点吃的。
沈伯伯生死未卜,自己爹娘也是生死未卜,這日子到底要怎么過啊
想及此,眉儿胸口越发闷的慌,抬手朝着胸口来了两下子都不缓和。沉浸其中就有些出不来,直到身上多了点暖意。
熟悉的药草香,眉儿沒回头,她知道是沈祇来了。
心裡有气,直接扯了披在自己身上的袄子给扔到了一边。
如此往复几次,眉儿便沒再动了,半晌无言,最后還是眉儿忍不住,侧了头去看他,一对上他的眼睛,眼泪就止不住,她捂着心口,哽咽道:“好多话我都說不出来,我只盼着你能明白,我是真的难受。”
“我想着你该是明白的...”
“可你总是那般教人看不明白的。”
沈祇看着眉儿這幅样子,心底却涌出了一股很奇异的感受,有些挠人的不舒服和慌张。一时手足无措,沈祇面对眉儿头一回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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