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游医
怎的能說了半天就只有一句别哭了。
至于楚之月,眉儿也不知道這丫头哪跟筋不对,打了一架之后倒是不见天儿的缠着沈祇了,也能在家裡头干点活儿,還时不时找了眉儿說些话。
“你是沈祇童养媳,我能看出来,你是欢喜他欢喜的不得了。”楚之月一遍笨拙的拿着小铲子在山脚边儿跟着眉儿這边挖挖那边挖挖,嘴巴裡也不闲着,“我也欢喜他,我瞧见沈祇第一眼的时候我就欢喜他了。虽是在楚地的时候,也见過不少男子,便是我兄长也不差了,可我還是欢喜他。”
“头一回见他的时候,其实不是在衙门裡,也不是在我家中,而是在街上碰见的。他個子高,人又白,在人群裡头远远瞧了一眼我就舍不得了,盼着能每日见着才好。”
“我想着我身份高些,唤他来府裡头,他是不得不来的,沈祇来是来了,却瞧不出他是高兴還是不高兴的。”楚之月說到這特意去看了看眉儿的脸色,见她神情只隐隐透着不耐烦,则又道:“他不欢喜我的,我挺难受,好在他也不欢喜你,我也就沒那么难受了。”
這话讨人厌的很,眉儿手上小铲子正好铲到了一块儿能吃的野草跟,将草根放到篮子裡头,剩下的土块儿直接丢到了楚之月身上。
楚之月倒是也不恼,還笑出声:“你肯定不知道我头一回见你的时候,我很讨厌你的,因为我觉得你比我长得貌美,眼睛怎么就能长這么好看了。穿的衣裙难看的要死都掩不住你那么好看了,我想着你要是好好打扮打扮了,說不定都能把那些贵女子给压下去。”
“你還不爱說话,還总排斥我,打過一架之后我倒是觉得我和你亲近了些。”
眉儿完全不懂這人的脑子裡到底在想什么,很是无语的白了她一眼。继续往下挖,就听着楚之月這么跟老妈子似的叨叨叨叨叨。
要不是手腕子开始疼,眉儿都沒反应過来马上就要到午时了。
“走了,家去了。”
“好啊,眉儿姐姐。”
“别喊我姐姐,听着烦。”
“听多了你就习惯了。”
“...”
如若天公作美,這個冬日熬過去,种下去的种子能长出东西来,再能抓几個小鸡仔,說不定日子就又能续上一口气好好過下去了。偏偏這個冬日格外的长,到了三九四九河边柳的时节,外头的气候還是冰冷刺骨。
而能吃的东西,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镇子上的从一开始的吃地窖裡的食物,再到去吃以前不愿意吃的野菜,再到扒了野草跟,再到看到树皮被人扒了的时候,眉儿就知道,东山镇是待不下去了,再继续留在這個镇子上,只能等死。
永嘉十三年,东山镇上被洗成之后剩余的四百余人只剩下三百多,许多老人小孩熬不住都死在了這年的冬天。
永嘉十四年,东山镇剩余三百余人成了难民,开始了一场向南逃难的路。只盼着南边儿的富庶之地能给他们一线生机。沈祇一行四人自然也在這难民之中。
逃难之路程远比想象的要辛苦,一开始从东山镇出来,沿路還能靠着些野菜度日,运气好的话能猎得些野味也成了幸事。不過男子数量有限,能出得力气的就這么点儿人,当粮食分配不均的时候,一些人性上最难以接受的点则都暴露了出来。
弱肉强食成了最正常不過的事情。
沿路经過的村子,基本都是空的,在好不容易走了半個月终于到了邻县的时候,以为去了邻县好歹能有口吃的了时候,邻县的情况则要更糟糕。
因为有瘟疫。
瘟疫是比饿死更可怕的事情,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一不小心得了,不是你一個人死,而是一群人。吃食都快沒了,谁還有银子看病。
指望天子么?天子自己的天下都难保。
指望官府么?乱世之下无好官,沒人会管百姓的死活。
邻县的瘟疫像是诅咒一般,在东山镇這三百多人的难民裡蔓延出了一股子恐慌。原本就沒什么东西吃,总是吃些树皮之类的有人受不住上吐下泻也是正常。
因着看到邻县瘟疫,便說這有病的会传染,避之如蛇蝎,恨不得早早的甩下省的拖累了旁人。若不是沈祇懂些医术,怕是這一個两個三個的人就会直接落单从而在這乱世裡头孤寂的死去。
死得毫无意义,毫无尊严。
出了东山镇的第十八天,眉儿又再次看到了去年在山裡的场景,是百鸟低鸣,山中滴泣,算下来前后也就五個月,這场景连续看两次,眉儿心裡又开始发慌。
心大如楚之月,也忍不住担忧道:“我爹和我說過,這些鸟兽最为灵敏,若是鸟兽异常,则代表有大灾将要发生。轻则**频起,重则山崩地裂。”
這话說得周氏差点儿一口气背不上来,出了镇子盼着外头能好点儿,结果外头是更不太平。世道這么苦,哪怕相公還活着,周氏也不觉得自己能熬到见到沈惜的那天了。
第二十天的时候,沈祇脸色开始显现出一种奇异的苍白,一路上沈祇找到的吃食都尽量留给了眉儿她们三個,而眉儿不忍心周氏,尽量又把能吃的东西都给了周氏,真饿狠了就多喝些河水也就撑過去了。最后搞得四個人下来,身体看着最好的沈祇和眉儿反倒瘦的最厉害。
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沒有粮食,沒有希望,沈祇和眉儿齐齐病了,眉儿更严重些,直接昏迷不醒,沈祇也呕吐不停高烧不退。
哪怕沈祇在东山镇难民裡头经常帮着人,真到了這种生死时候,被丢下也就被丢下了。四個人在广袤无际的山野间,显得是這么的渺小。
這個时候周氏又显出了她为母则刚的一面,不但沒有马上就跨了下去,還反倒精神了些。先是花了三個时辰找到了一处能挡雨的破屋子。再就是找吃的,生火,野菜树皮也尽量能垫垫肚子,药草是认不得了,清水多喝点儿還能熬一熬。
楚之月断了一只手不方便,能干的事情有限就只能去挖挖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饿狠了,抓了些虫子烤熟了也敢入嘴了。
沈祇就這么被喂各种虫子喂了两天,死马当活马医,沈祇還真就不吐了,可惜高烧還是不退,睡睡醒醒。眉儿就還是昏迷不醒,且周氏還发现眉儿的右手手腕,有一條紫色的纹路,从脉搏处长出了指甲盖那么长。
两個人弱女子也就只能拖延日子而已,一直原地不动也只能等死的份儿。周氏想着也還行,好歹死的时候自己儿子還在身边儿,两個丫头也在,到了阴曹地府也不孤独了。
天开始下起了雨,破屋子上头的瓦砾都被這大雨砸得往下掉,一声一声的骇人的很。
“婶婶你說我們是不是快死了。”
“啥死不死的,你才多大,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婶婶我手腕疼。”
周氏拉了楚之月胳膊,她是知道老人身子骨不好了,到了刮风下雨会疼,沒想到這断了手腕子的小丫头這时候也手疼。周氏就伸手给楚之月揉了揉:“揉揉就不疼了昂,等祇儿醒了,找药草给你泡手。”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下到后面這破屋子都在這雨中有将欲倾倒之势。
外头有了动静,却是一少年喊声:“总算给爷找到了個挡雨的。”
下一息就见着個和沈祇一般年纪的少年闯了进来,谢怀夕一进来看见坐着两人,躺着两人给愣住了,随后再看四人這蓬头垢面的便知是难民。
他前头不就碰上了几百人的难民队伍,身上药草不够,索性一個不管,如今這世道...管也管不過来。
“躺着的两人怎么回事儿?死了活着?”谢怀夕脱下了蓑衣问。
楚之月摇头:“一個昏了,一個高烧。”
“得嘞,算你们走运,今碰上小爷我。”谢怀夕看了眼周氏:“大娘等我给這两人看完,我也给大娘你看看。”
言必,谢怀夕先给沈祇号了脉:“大娘不用担心,這兄弟就是普通的风寒,能正常吃些东西便无事。”說完在怀裡掏阿掏,掏出個小瓷瓶儿,从裡头拿出了一粒细小药丸子,掰开沈祇的嘴,直接给塞喉咙裡去了。
谢怀夕把小瓷瓶儿塞给周氏:“這裡头還有三十余颗,每日早晚各服一粒,不出三日,這小兄弟就该无事了。剩下的大娘你自己留着吧,后头病了還用得着。”
处理完了沈祇,谢怀夕又去给眉儿看,摸上脉搏,眉头就皱了起来,从一开始的担忧,变成欣喜,又变成抓耳挠腮。周氏和楚之月被他這反应弄得心裡七上八下。
周氏心裡忐忑:“這丫头是沒救了么?”
谢怀夕嘶了一声,摇摇头:“也不是,敢问大娘是从哪裡逃难出来的?”
“东山镇。”
谢怀夕点点头,想来师父让自己寻的药引子就在东山镇附近了。随即又看了看眉儿手腕处的紫痕,也不知道是福還是祸,便从怀裡又掏出一個瓷瓶儿,這回是一整瓶都给眉儿灌了下去。
随即谢怀夕将身上的干粮伴师父做的那点子牛肉干都给留下了,便也不顾這大雨,匆匆离去。
少年离去不久,眉儿便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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