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苏元
眉儿拢了拢衣衫,声音還是透了点哆嗦:“你衣服上怎么有骨子药草味。”
“上山时看到了书裡头画的药草,說是能防虫提神,便采了些捣碎成汁水,洗衣裳的滴一点,好方便上山打猎时防了虫子叮咬。”
“唤作什么了?”
“白花蛇舌草。”
“不曾想你看书的时候還会注意這些。”
“有用的自然就记住了。”沈祇說起這個话倒是多了一些:“镇子上做大夫的不過两人,今年年初還走了一個,如若不是医书难寻,老夫子的书库裡头也沒什么關於医术的藏书,我倒是想多学一些。往后有個病痛什么的,也能自给自足。”
“你似是做什么都好。”眉儿是有限羡慕沈祇的:“你和王师父学武,我便听伯伯說王师父夸赞你有些天赋,教了几年便沒什么可教你的了。老夫子那处,如今学堂停了,你却也学了许多,過年时候看你写春联,连字也是有模有样。我想着你若是想学医,大抵也会是一個厉害的大夫。等长大了,沈祇,你想做什么?”
“沒想好,学武是为护着家裡人自保,学字是为不被人诓骗,学医也是不想因为万一给家裡添麻烦。”
“那你喜歡哪個呢?”眉儿又问。
沈祇摇摇头,脸上生出一股落寞:“谈不上喜歡的。”
“這却是有些可惜的。若你生在公孙王侯之家,接触的多了,应该也会寻到你欢喜的事儿。”
“那也未必,那你呢,眉儿。”
“我一向沒什么出息的,只盼着我身边儿的人都平安便是了。至于我自己,未曾想過這些。”眉儿抬头看了看夜空,见星辰不多,声音也就有些寂寥:“沈祇你說你要是找到了想做的事儿,可与我說說么,說不定我从你身上也能得到什么启示,我也就会有些其他的活法儿。”
“好。”
這是认识沈祇到现在,两個人算好好的說了回话。眉儿对沈祇又有了些新的了解,原来两個人有些地方是一样的,都是索求无多,又盼着以后有些不一样。
直到月上中天,终于看到了村落的影子。
眉儿心内一时激动,脚步更快,心中常年空落落的地方,在此刻又被盈满了似的。她想快点看到自己的爹娘,想看看弟弟個子可长到哪裡去了。
熟悉又不算熟悉的地方,情绪不稳,還让沈祇发现眉儿步子都有些踩不准似的,在走到一個田野上的时候,沒看清楚路,眉儿脚崴了一下,差点儿陷到泥裡,好在沈祇拽了眉儿胳膊一把,从身后将眉儿扶了起来。
顾不得脚上的淤泥,眉儿道了声谢,三座并作两步,半盏茶的功夫,两人终是深夜到了眉儿的家。
站在门口,眉儿眼眶盈了泪,她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回来却只能偷偷摸摸。许是近乡情怯,去敲门的手都有些发抖,沈祇见状先了眉儿一步敲了门。
连着敲了几声,才有门开的动静。
“谁啊,大半夜的。”
是弟弟苏元的声音,和小时候有些像,也变了不少,眉儿擦了擦眼泪回道:“元元,是我。”
之后便听得那脚步有些急促,上前开门,看到自家姐姐和個陌生少年在一起,苏元便知是沈家儿子,自己日后的姐夫。
走的时候,苏元不到两岁,如今已有五岁了,半大的娃子,一开门就狠狠推了沈祇一把,抱着姐姐的腿开始掉眼泪。
眉儿被弟弟举动弄的有些不好意思,扭头对沈祇說了声抱歉,沈祇微微摇头示意无事。
這点子动静惊动了苏父苏母,双双披了衣裳出门,此后自是一番开心夹杂泪水的交谈。
待坐到了屋子裡头,沈祇打量屋子,土屋,春日有些湿,好在屋内看着该有的都有,就是许多东西都破破烂烂了。苏父比之上次一见,更瘦也更老,眼皮子都耷拉了下来,显然是日子的难過让他操碎了心。
苏母的样子则更差些,像是有些病痛,說话间时不时咳嗽,脸色也有些灰败。
两人身上皆是补丁,有些地方看着似补了不止一回,一补再补,說是寒酸也不为過。
沈祇打量的同时,自然也注意到了一直对自己有敌意的苏元,只当着是沒看见這娃子。一家三口只這小子生龙活虎,想必家裡的吃食都是紧着這小的来的。
苏元却很是不客气,挡在沈祇与眉儿之间,使劲儿将沈祇往外推,无奈人小力气,被推的人自是纹丝不动。
苏父喝止:“你在干嘛,還不住手!”
苏元却不理其爹爹,只恶狠狠道:“我才不要姐姐嫁给這人,盼星星盼月亮梦裡都盼着姐姐回来,如今姐姐进了家门,我就不让姐姐和這人走!”
“你从我家出去!那一两银子我长大了十倍百倍奉還!”
眉儿被苏元說的脸都红了,赶紧上前来拉苏元,却不成想自己弟弟力气大的很,使劲儿向后一推,眉儿倒被推得往后一趔趄,后脑勺直接磕到了板凳上。
苏元见状赶紧回头又去扶眉儿,并一巴掌直接打掉了沈祇弯身想扶的手。
“别拿你脏手碰我姐姐,我姐姐以前可有劲儿了,现在被我一碰就倒,定然是你家对我姐姐不好!我姐姐這般瘦弱一定是你家只让我姐姐干活,不让我姐姐吃饭!”
沈祇不搭理孩子言语,只继续伸了手想拉眉儿起来,不成想苏元直接一口咬了上去。
這下是急煞其余三人。
苏母孙氏气得咳嗽声更大,怒道:“你這臭小子還不给我撒嘴!”
苏父更是直接一巴掌就打到了苏元后背。
眉儿拽着苏元身子无用,又拿手去捏,显然是急了,都带了哭腔:“他对我好的,不对我好,哪裡会陪我回家来看你们。”
苏元却是不听,被苏父打狠了反而眼裡透出一股子狠劲儿,下嘴就更狠。
沈祇被這小子咬的发痛,眉头微蹙,倒是沒下手欺负個孩子,只声音有些发凉似也气恼:“你若想你姐姐好,该是对我好些,因你姐姐過会儿总归還是要与我回家。”
“你护不住她,发了狠,也不過仗着我不会把你如何。”
“男子汉大丈夫,仗着年纪在這裡撒泼么。”
這一声說完,苏父一巴掌打到苏元后背,小子吃不住這一巴掌的力气,也许是被沈祇话說动,才松开了嘴。眉儿赶紧捉了沈祇的手来看,发现牙印子深的很,流了不少血,可见自己弟弟用了大力气,要是沒及时松开,這块肉会不会被咬掉也未可知。
苏元是眉儿从小带大,弟弟脾气大又及其护短,却不成想五岁年纪就有了這股子狠劲儿,眉儿恼怒,顾不得起身,直接一巴掌扇了過去。
苏元沒有被苏父打哭,倒是被眉儿這一巴掌扇得很是委屈,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从小我是這般教你的么!”眉儿气急,扯了苏元到身前,指着沈祇:“给我道歉!”
苏父苏母也是這意思,也就沒拦,虽然苏母心疼儿子被扇,不過扇苏元的是他姐姐,心疼归心疼,也不說话。
不料苏元不但不道歉,仰着头伸了小手指着沈祇:“我告诉你,如今我年岁小,沒本事将我姐姐带回来!只待我长大,定然不会让我姐姐在你家受苦!”
“我姐姐护着你,不過是還要在你家讨生活,如若你家当真把我姐姐当自家人看,也不会三年裡头我姐姐才回一次家!且這深更半夜,当我傻的么!”
苏元声音說得更大:“我告诉你姓沈的......”
這话沒說完的缘由乃是眉儿一巴掌又扇了過去,這一巴掌比上一巴掌更狠,直接将苏元眼泪给打了出来。這小子哭却不是因为多疼,而是哭自家姐姐是从来舍不得打自己的。是委屈,极度的委屈。
苏元一哭,做爹娘的自然心疼,孙氏急忙抱了苏元,說眉儿就带了埋怨:“你弟弟时常盼着你回来,便是不对,一巴掌也够了,怎的又动了手。他可是梦裡有时候都唤着姐姐...”
“是啊...”苏父叹了口气,脸色更是愁苦了。
“爹娘,你当着我愿意打他么,好不容易回来一回,如何就這样了。”眉儿便也落了眼泪。
其实這相处三年裡头,沈祇是沒见眉儿有過什么大情绪的,今天這两巴掌算是让沈祇楞了片刻,待這一家子都哭了,沈祇自去了外头待着去了。站在门口甩了甩手,也沒管手上的血還在流,倒是扯了嘴角,念叨了句這小子够狠。
沈祇一出去,一家人說话就敞开了些。
眉儿细细說了這三年裡头如何過的,又将沈祇放在地上的被草裹了個严实的兔子拿到了桌子上。
“周氏婶婶平日裡只让我干活罢了,還经常让我出去玩,并不曾苛待。沈伯伯也是,過年也会给我些铜板儿当压岁。”眉儿說着从荷包裡头掏出了七個铜板儿塞到了孙氏手上,“這三年一共七個铜板儿,娘亲你收着。”
“還有沈祇,上回我能和爹爹见着,也是他张罗的,也不是我主动提的。日子难過,许多人家吃不上饭,婶婶有顾虑也是正常,是以弟弟你倒不用把沈家想的如龙潭虎穴。”
“我跟着沈祇還学会了读书写字。”眉儿怕弟弟不信,就沾了些壶裡头的冷水,在桌子上写了苏元的名字。
苏元這下信了八成,收了眼泪,但還是道:“我长大了一定要把姐姐接回来。”
眼见时辰晚,眉儿便打算回去,见着家裡人還算精神,她也就放心了。临走之前苏父往眉儿手裡塞了两個鸡蛋,让两個人在路上垫垫肚子。
苏元因着沈祇,不愿相送,只苏父苏母送到了门口,眉儿又细细叮嘱娘亲好好注意身子。便赶着深夜和沈祇往家赶。
一路都算顺利,直到到了镇子牌楼下,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大雨模糊了视线,似看到一两個人影,眉儿也只当着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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