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番外二 回溯 中

作者:照破山河
李成綺醒來乾的第一件事是詢問,“謝大人可還在嗎?”

  季氏雖不清楚爲何李成綺昨天白日還恨不得將謝明月正法,今日怎麼就親密無比了,但李成綺醒來時氣色上佳,於是回答道:“謝大人在外面。”

  話音未落,李成綺便聽到了腳步聲。

  季氏得李成綺示意,躬身退下。

  一股藥味隨着謝明月的走進而愈發濃烈。

  李成綺原本是笑着的,在看見謝明月手中黑漆漆的那團玩意表情一下就垮了下去。

  “謝卿。”李成綺說這話時幾乎有點委屈。

  謝明月將藥碗奉上,回答道:“臣在。”

  李成綺目光落在那碗黑得簡直能和謝明月心眼媲美的湯藥,然後果斷地移開了目光。

  “孤不想喝。”他斷然拒絕,仰着頭看沾在牀邊的謝明月,神情中透出點微不可查的示弱。

  從前就是再苦的藥李成綺都能捏着鼻子灌下去,然而或許是時移世易。

  他性格有些變化,況且他也不知道自己眼下到底是在夢裏,還是在過去,那麼何妨任性一些?

  李成綺的反應,落入謝明月眼中卻和戒備沒有任何區別。

  謝明月很能理解皇帝的戒備,倘若兩者位置調換,他恐怕會比李成綺更爲警惕。

  謝明月垂首,舀了一勺黑乎乎的湯藥,道:“臣冒犯。”然後將藥送入自己口中。

  湯藥極苦,送入口中將舌頭都麻痹了,他卻面不改色地嚥了下去。

  李成綺:“……”

  這碗藥,在他看來,應該全都給謝明月喝下去。

  “良藥苦口。”謝明月柔聲勸他,“來人,再拿只……”

  李成綺接了過去,順手把勺子也奪了過來。

  謝明月一愣,眼見皇帝拿自己用過的玉匙舀了勺湯藥狠狠送進嘴裏,“陛下,那是臣,”

  用過的!

  如非謝明月持重沉靜,現在眼珠大約已經瞪出來了。

  難道皇帝害怕他在器皿上下毒嗎?

  除了這個理由,謝明月覺得無論什麼都解釋不了李成綺的行爲。

  李成綺擡頭,皺着眉看了謝明月一眼,好像不解謝明月爲什麼提醒他一樣,“你用過的?”李成綺低頭看了眼手中的勺子,“孤知道。”

  謝明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甚至懷疑自己還在夢中,根本沒有醒來。

  這藥本來就苦,李成綺喝得心氣愈發不順,喝到還剩一半時乾脆把勺子劃到另一邊,仰頭喝盡了藥,然後把藥碗往謝明月手中一放,好像在給謝明月看他喝淨了。

  謝明月接過碗,自有宮人過來拿走。

  他轉身,去給李成綺倒茶。

  李成綺躺在牀上,目光無神地看着頭頂。

  口中揮之不去的藥味讓他難受至極,幸而謝明月給他端來了茶。

  他喝了幾口,方覺順氣。

  李成綺彷彿漫不經心道:“其實,圓喜坊的蜜餞很得孤心。”

  見謝明月怔怔地看着他,李成綺想要嘆息,道:“所以謝卿在下次入宮之前,不妨給孤帶點回來。”

  謝明月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是,臣知道了。”

  或許李成綺今日心情當真很好。

  謝明月沉默一息,斟酌着道:“陛下若是覺得太醫開的方子太苦,臣可令開一副不那麼苦的。”

  他問的近乎於小心。

  李成綺看向彷彿有些惴惴的謝明月。

  從前謝明月是不是也和他說過這種話?

  他當然沒同意。

  李成綺的注視彷彿就是無聲地拒絕,謝明月頓了頓,從容地接下去,“是臣冒昧,請陛下見諒。”

  謝明月神情再自然不過,似乎在問出口時就預想到了答案。

  可他還是問了。

  李成綺挑眉,“孤幾時說不要了?”迎着謝明月訝然的目光,他道:“明日就將藥方換了,還有,”他聲音壓低,“換了也別忘記給孤買蜜餞。”

  滿意地看着謝明月難得慌亂地低頭,不敢與自己對視。

  李成綺心中除了痠軟,還升起了點微妙的快樂。

  畢竟這時候的謝明月對他雖有覬覦之心,還好好地恪守着君臣之禮,半點不敢逾越。

  李成綺忽然很想看看,謝明月能忍到什麼時候。

  “你昨夜一直在?”他開口問道,順便拍了拍自己身側的位置,讓謝明月坐下。

  謝明月猶豫片刻,還是坐到了李成綺身邊。

  於是皇帝便笑,那顆紅痣登時顯露出來,在有些蒼白的面容上格外豔麗奪目。

  “是。”

  李成綺點了點眉心,“國事繁重,孤眼下身體羸弱,好些事情都離不開你。”

  他說的隨意,好像這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一般。

  離不開你這四個字差點把謝明月砸懵了。

  有那麼一瞬間,謝明月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死期將至,不若,爲何李昭待他如此親暱自然?

  “臣不敢,”謝明月當即道,面上雖不露聲色,心卻砰砰狂跳着,“爲陛下分憂,是臣職責所在。”

  “你往來宮中與王府也不方便,”皇帝沉吟道:“不如孤病着的這段時候你就留宿在……在側殿。”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靜。

  李成綺滿意點頭,“你不拒絕,孤就當你默認,來人,去……”

  “陛下不可!”

  這是李成綺第一次聽見謝明月這麼着急地和他說話。

  李成綺彎眼,帶着點促狹地問:“爲何不可?”

  他眼見着謝明月素白的耳垂染上紅色,宛如覆蓋了一層胭脂,謝明月說完也意識到自己失態,起身謝罪道:“臣御前失儀。”

  李成綺手指勾住謝明月袖子的一角,輕輕一拽,示意他坐下,“謝卿,孤不要你請罪,孤要你回答,爲何不可。”

  “因爲,”謝明月咬了下舌尖,痛楚讓他清醒了不少,“長樂宮是陛下寢宮,臣居此,與制不合。”

  帝王寢宮,莫說是外臣,就連皇后都不能久居!

  即便謝明月幻想過君臣二人毫無芥蒂隔閡,但今日所發生的一切,他連做夢都不敢這樣夢。

  李成綺點頭,“卿說的有理。”還沒等謝明月鬆一口氣,他便繼續道:“未央宮離孤這也不遠,只是常年空乏着,掃撒起來還需些時日。”李成綺疑惑地嗯了一聲,“你怎麼了謝卿,未央宮也不可嗎?”

  謝明月無言以對。

  如果他沒記錯,如果他當真沒記錯,未央宮是皇后寢宮吧。

  謝明月忽地起身下拜,道:“陛下恩澤深重,臣感念非常,然而臣無功,陛下先前種種業已違制,臣不敢領受。”

  李成綺偏頭看他。

  謝明月這是覺得自己對他太好了?

  李成綺忍不住笑,他笑聲裏摻了幾聲虛弱的咳嗽,謝明月忍不住擡頭看,“非是恩澤,你在孤身邊,只能比以往更受累,謝卿若執意拒絕,那便是想偷閒,不願意爲國憂勞。”

  李成綺說的有理有據,謝明月張了張嘴,竟什麼反駁的話都說不出。

  “起來吧。”李成綺道:“地上不乾淨。”

  謝明月無聲地起來,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浮沉。

  李成綺朝謝明月伸手。

  謝明月會意,扶住了他,被李成綺抓着手腕起身。

  “陪孤一道用膳。”李成綺的心情看起來好極了。

  早上君臣二人無言地在一起吃了頓早膳,之後一起看奏摺文書,順便傳令讓謝府下人收拾收拾,送點謝明月用慣的東西進宮。

  雖然李成綺覺得謝明月一應用度都可以從宮中府庫拿,包括常服官服皆可現做。

  但是李成綺實在不想謝明月再給他跪一次二人展現一番君臣情深,便作罷。

  他和謝明月的關係此時竟僵硬至此。連李成綺自己都覺得很意外。

  謝明月聽李成綺吩咐時欲言又止。

  看到下午,李成綺披上大氅要謝明月陪他出去走走。

  謝明月一直站在他身後,任憑李成綺如何勸說也不走過來。

  皇帝轉頭,看了眼一直與自己保持着兩步距離的謝明月,又轉了回去。

  深深吸了口氣,冷氣灌入喉中,並不很難受,卻叫李成綺咳嗽得喘不上氣。

  他聽身後有踩雪的聲音,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被扶住了。

  李成綺咳得臉上泛着紅,眼角微溼潤,明明是一派羸弱病態,卻看得人不由得呼吸一滯。

  他站不穩,便緊緊抓着謝明月的手腕,半靠在謝明月懷中。

  甫一靠上,謝明月身體僵得李成綺都能感受得到。

  謝明月猶豫片刻,伸出空閒的手給李成綺順氣,等李成綺不咳時才放下手。

  “回去。”李成綺咳得嗓子有點沙啞。

  謝明月扶着他的手不知該鬆還是該放,頓了頓,還是扶着李成綺,與他並行。

  李成綺輕咳一聲,微微偏頭。

  於是便掩過了脣角的一絲笑。

  入夜前又被哄着喝了藥。

  或許是生了病,謝明月覺得李成綺比往日嬌氣不少。

  李成綺卻覺得自己怕嚇到謝明月已經極剋制了,他都沒要謝明月抱他親他!

  謝明月換好寢衣躺在牀上時,仍覺得這一天都如在夢中。

  說是偏殿,實際上和內殿不過隔了一道牆,連門都沒有,可以直接繞過來。

  換了地方本就睡不着,何況這還是長樂宮。

  謝明月深深吸了口氣,只覺指尖現在還微微麻着。

  到底怎麼了?

  腳步聲由遠及近,謝明月霍然起身,正好與正走過來那人對視。

  “陛下?”

  李成綺穿着件素色的寢衣便過來了,皇帝身量高挑,然卻因爲多病十分纖細,腰肢被衣帶鬆鬆垮垮地繫着,勾勒出極單薄秀氣的線條,謝明月猛地低頭看向地面,所看見的便是李成綺裸露出的腳踝,在搖曳的寢衣下拜那若隱若現,竟比衣袍還白。

  他沒穿鞋就過來了!

  謝明月這時候顧不得什麼君臣了,忍無可忍地下牀,快步過去。

  李成綺眨了下眼,還沒說出自己找好的理由,竟被謝明月攔腰抱起。

  “陛下,”謝明月幾乎是咬着牙說出這句話,“臣得罪了。”

  這不是謝明月第一次抱他。

  但確實神志清醒時的第一次。

  李成綺一把病骨,穿上袍服時不覺過分消瘦,脫下寬大威嚴的帝王衣飾,驚覺這人竟這樣輕。

  因爲疏於鍛鍊,他的腰非常軟。

  謝明月環上去第一刻便後悔了,可手往哪放都不對,只能保持着這個姿勢。

  他只能清醒,側殿並不十分安靜。

  不然皇帝就能聽到他愈發粗濁的呼吸。

  皇帝思索,自己要不要呵斥句放肆。

  老夫老妻了,也不必有這種情趣。

  他順勢往後靠了靠,讓自己被抱舒服些。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謝明月手臂上賁起的肌肉,牢籠一般地將他禁錮在其中,逃脫不得。

  他也不想逃脫。

  謝明月怕他冷,只能就近將人先抱到自己牀上。

  剛一接觸到褥子,便被一被子從上到下都包裹住了。

  “陛下。”謝明月的聲音中透了警告,他面無表情地說:“您的病還沒好,卻穿得這樣單薄過來,再受風,極易加重病情。”

  謝明月聽見自己說的冠冕堂皇。

  實則心亂如麻,只能通過這種方法連轉移注意力。

  李成綺披散着長髮裹得糉子一般坐着,聽到謝明月的話,不以爲忤,晃了晃腦袋,軟聲道:“孤錯了,孤來找謝卿有事。”

  謝明月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目光落到低處,不去看李成綺,“陛下請講。”

  李成綺艱難地從被子裏伸出手,摸出本奏摺,往謝明月身邊蹭了蹭,“這個,孤覺得有些疑慮,謝卿也看看。”

  謝明月原本懸着的心驀地放下大半,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放心,道:“是。”

  原本要歇下,側殿燈火留得不多,極幽暗。

  謝明月看不清,只能往前湊近。

  李成綺蒼白的手指抓着奏摺給他看,手指細長,顯得有幾分伶仃,好像極羸弱,連反抗都無力,只需伸手,便能將他整個人都錮住似的。

  李成綺的面容近在咫尺。

  近到,謝明月甚至能聞到李成綺身上的藥味與薰衣時殘存的龍涎香。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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