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杂志
夜晚。
应付完来借烤炉的邻居,卢米安上至二楼,进入了充当书房的那间屋子。
——在科尔杜村,许多贫穷人家沒有烤炉,也沒有大的那种灶炉,当需要烤面包或者熏肉的时候,只能去别人家借,当场使用。
這件事情上,奥萝尔一向开明,很是宽容,谁来借都可以,只是要支付相应的燃料费用,或者自带煤炭、木材等。
此时,她已换好了那身白色丝质睡裙,正蜷缩在一张安乐椅内,就着书桌上那盏使用电池的明亮台灯,专注地看着手裡的书籍。
卢米安沒有打扰她,随意地从書架裡抽出本较薄的图书,坐到了角落的椅子上。
《隐秘的面纱》……這是什么杂志?卢米安瞄了眼满是奇怪符号的封面,心中泛起了疑惑。
他快速翻了一下,越看越是震惊。
這本杂志讲的是人类灵魂的存在形式,讲的是万物有灵,讲的是通過隐秘的方式和不同的灵沟通,得到不同的帮助……
哪怕信仰一点也不虔诚,哪怕只是随大流地进“永恒烈阳”的教堂做些祈祷,偶尔参与弥撒,卢米安脑海内也难以遏制地闪過了两個词语:
“亵渎!
“禁忌!”
虽然奥萝尔作为一名只要暴露肯定会被宗教裁判所抓去烧死的巫师,家裡有类似的书籍很正常,但卢米安明明看到,這本杂志印有政府的出版许可!
這种东西是能光明正大出版的嗎?
不是說出版审查一直很严格嗎?
或者,這是伪造的许可……卢米安抬起头来,望向奥萝尔,开口问道:
“這是违禁杂志?”
奥萝尔将目光从书籍上抽离,瞄了弟弟那边一眼,不甚在意地說道:
“以前是,属于地下文学,后来不知怎么就通過审查,正式出版了,‘永恒烈阳’教会竟然也不管,就那样默许了。”
“文学?”卢米安对姐姐的用词不是太理解。
“這当然是文学,你不会当真了吧?”奥萝尔笑了起来,“如果写的是真的,你觉得它還能出版嗎?你如果照着上面的方法做,除了让自己精神虚弱,变得神经质,不会有额外的收获,嗯……偶尔会有点真东西,可沒有相应仪式语言的情况下,怎么尝试都白费工夫。”
這是一位专业巫师的评价。
“好吧……”卢米安难掩失望,“我只是奇怪,這居然能出版。”
奥萝尔鼓了下腮帮子,仿佛在认真思考:
“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可能是最近這几年,各地灵异,呃,涉及超凡因素的现象越来越多,无法全部隐瞒住,带来了一定的思潮,政府想让大家稍微有点了解,所以放松了对类似书籍的管控。在特裡尔,更流行的是《通灵》《莲花》《奥义》三本杂志,我書架上都有,你如果感兴趣,可以找来看看,以后去酒馆编故事也能编得更像那么回事一点。”
“嗯。”卢米安确实很感兴趣。
与此同时,他再次于心裡感慨:
奥萝尔的藏书真是丰富多样啊!
正是靠着這些书籍和奥萝尔时不时地讲解,他這個失学青年才能对自己生活的這個世界這片大陆這個国家有足够的了解:
這個世界有南北两块大陆,中间隔着飓风肆掠、航行艰难的狂暴海,至于传說中的东大陆和西大陆,目前无人抵达,沒谁能确定它们究竟存在還是不存在。
卢米安和奥萝尔生活的因蒂斯共和国位于北大陆中部,西临迷雾海,北接弗萨克帝国,东边隔着霍纳奇斯山脉和鲁恩王国相望,南边接壤的国家依次排开是费内波特王国、伦堡和马锡。
在费内波特王国和鲁恩王国之间,還有塞加尔等小国,它们与伦堡、马锡并称中南诸国,共同点是都信仰“知识与智慧之神”。
南大陆已沦为北大陆诸国的殖民地,无论拜朗帝国,還是帕斯王国、哈加提王国,或者别的国家,都失去了大部分自主权,当然,反抗殖民的浪潮从未断绝。
除了南北大陆之间的狂暴海,因蒂斯共和国以西的迷雾海,還有鲁恩王国以东的苏尼亚海,弗萨克帝国北边的北海,南大陆以南的极地海,它们并称“五海”。
而北大陆诸国中,鲁恩王国综合实力最强,其次是因蒂斯共和国,在上次战争裡输掉的弗萨克帝国落到了第四,费内波特王国上升至第三,中南诸国裡,伦堡最为强盛。
比起科尔杜那些只知道因蒂斯共和国、费内波特王国和伦堡的村民,卢米安堪称地理学家。
当然,這還是因为科尔杜村的牧羊人们需要转场去临近的费内波特王国和伦堡,才对這两個国家有一定的了解,换做达列日地区北部乡村的民众,除了周边的村落、镇子和城市,他们只說得出来特裡尔、苏希特等本国大都市。
有的时候,卢米安真的很疑惑,奥萝尔怎么能掌握那么多的知识?
他学习的所有教材都是奥萝尔编的,练习的卷子全部是奥萝尔出的,平时看的书籍,但凡有什么問題,奥萝尔也都能解答!
更为重要的是,她還掌握着各個流派的格斗术。
這简直不像是一個二十多岁的女孩能做到的事情,有的人活了五六十年都积攒不了如此多的知识。
难道這些是做真正巫师的基础條件?卢米安又一次抬头,望向奥萝尔。
奥萝尔一边看书一边用手指头轻轻拍着自己的脸颊,毫无学者和巫师的样子。
“看什么?”奥萝尔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你上次說,我有参加高等学校统一入学考试的知识储备了?”卢米安岔开了话题。
奥萝尔想了下道:
“理论上你能考入任何一所大学,但我沒参加過那個入学考试,不敢确定具体的出题范围。
“罗塞尔真是害人不浅啊,哎,這也是好事……”
毫无疑问,高等学校统一入学考试是罗塞尔大帝执政时弄出来的,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奥萝尔突然想起一事,望着卢米安,微笑问道:
“今天怎么沒去酒馆编故事?”
“我又不是真的酒鬼。”卢米安摇晃起手裡的杂志,“在家裡看书也是很好的娱乐方式。”
而且還能让我心情平静,状态放松……他在心裡默默补了一句。
奥萝尔点了点头,看着卢米安那個角落道:
“怎么坐那么远?你這是在扮可怜、弱小、无助嗎?
“過来吧,晚上看书需要很好的光线,要不然会伤害到眼睛。”
奥萝尔奇奇怪怪的话语真的好多……我虽然听得懂“可怜”、“弱小”、“无助”這三個单词分别是什么意思,可放在一起就很古怪了,不像是正常的用法……卢米安早已习惯奥萝尔這样的表现,提上椅子,来到了书桌旁边。
明亮的台灯前,他和奥萝尔一左一右,安静地看起书籍,时不时聊上几句。
呼吸声,书页翻动的声音,窗外时而刮過的夜风,舒缓而平和。
…………
和奥萝尔互道了晚安,卢米安回到了自己房间。
他脱掉外套,依旧将它挂在椅背处,沒试图将“权杖”牌带到床上。
這是怕引起奥萝尔的怀疑,毕竟姐姐說過会时刻照看他。
卢米安正要迈开步伐,走向睡床,突然心中一动,停了下来。
他眼眸转了转,将惯常斜斜摆放的椅子调整到了正对窗户。
然后,他上了床铺,熄灭了旁边柜子上的煤油灯。
正常入睡之后,不知過了多久,卢米安猛地一個激灵,恢复了清醒。
他又一次看见了弥漫着淡淡灰雾的卧室。
已有心理准备的卢米安冷静地环顾了一圈,发现了一件事情:
自己睡前特意摆正的椅子,在梦裡依旧是斜放着的,保持着以往的模样。
也就是說,梦境裡的卧室并不是严格对应现实,它可能来源于我潜意识最深处的印象……虽然不清楚這意味着什么,但卢米安觉得是需要记住的点。
他来到窗边,双手撑着桌子,望向了外面。
那座由棕红色石块和红褐色泥土组成的山峰,以及围绕着它的一圈圈倒塌建筑再次映入了他的眼帘。
這裡安静到死寂。
時間飞快流逝,卢米安犹豫了一阵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今晚做初步的,一定的探索!
以往的流浪生活让他有股狠劲。
他沒立刻下楼,进入废墟,而是打开柜子,开始加衣服。
這并非他觉得冷,而是以這种方式提高一点“防御能力”。
套上棉衣、棉裤,披好皮革制成的夹克后,卢米安活动了下身体,觉得不能再加了,再加会明显影响到自身的灵活。
這更重要。
适应当前状态中,卢米安脑海内突然闪過了一個念头:
這是我的梦啊,我想要什么不就会有什么?
抱着尝试的心理,他开始低声自语:
“我要一件胸甲,一把手枪……我要一件胸甲,一把手枪……”
弥漫着淡淡灰雾的房间毫无变化。
看来不行啊,這個梦果然特殊……卢米安平复好失望的情绪,打开卧室的门,踏入了走廊。
這裡沒有灯光,昏沉而黯淡。
卢米安相继打开了奥萝尔的卧室和书房的门,裡面的布置和现实略有区别,但大体一致,最大的不同是,那两幕场景都沒有奥萝尔,仿佛定格在了一片灰色裡。
一楼同样如此。
卢米安开始搜寻防身的武器,以他对家的熟悉,很快有了两個選擇:
一是前端用钢铁打造而成,近两米长的叉子,用奥萝尔话說,只要目标沒有远程武器,這东西绝对好用,效果绝对出众。
二是较为锋利的铁黑色手斧。
成年人的答案是全都要……卢米安莫名想起了奥萝尔常說的一句话,但最终還是沒有這么做。
因为他今天是做初步的探索,需要的是隐蔽,小心,近乎潜行。
而带上那么长的一件武器,肯定会拖累到他的行动,让他很容易就暴露。
卢米安缓慢吐了口气,弯下腰背,拿起了那把斧头。
他随即直起身体,于淡淡的灰雾裡一步步走向门口。
无声无息间,他拉开了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