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牧羊人
“那我們去找你爸爸。”卢米安刷地站了起来。
他向来有行动力,并且非常清楚调查村裡传說這件事情不能拖,拖久了就容易被姐姐发现,而姐姐奥萝尔必然不允许自己继续。
這是因为在奥萝尔眼裡,追寻超凡力量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我又怎么会不知道有危险,奥萝尔不会在這点上骗我的,可哪怕前面是刀堆成的山火组成的海,我也要走下去,不能让奥萝尔一個人去面对……起身的同时,卢米安脑海内闪過了這么一個念头。
每当提及這個世界越来越危险时,奥萝尔脸上的严肃和忧虑骗不了人!
雷蒙德.克莱格更加迷茫了:
“找他干什么?”
“问那個巫师的传說发生在多久以前。”卢米安打量了雷蒙德一眼。
這家伙怎么就听不懂人话?看来有必要找机会测试一下他的智商。
雷蒙德脸上写满了疑惑,看着卢米安道:
“问這么清楚做什么?”
呃……是随便找個理由糊弄這家伙,還是直說呢?卢米安顿时陷入了沉思。
考虑到自己之后的调查不可能完全瞒過身边這几個朋友,而追寻传說真相這個理由本身就像在骗人,传扬出去也不会有村民相信,卢米安迅速有了主意。
他瞬间露出了平常骗人时的笑容。
“……”雷蒙德猛地退了两步,“你好好說话!”
卢米安理了下自己的深色短上衣和裡面的亚麻衬衣,笑着說道:
“我觉得那個巫师的传說很值得思考。”
“哪裡值得思考了?”雷蒙德想了好一会儿才道。
“‘以前村裡有個巫师’這句话。”卢米安正色說道,“你想想,我编故事骗人的时候,肯定不会說大家立刻就能確認的時間、地点和背景,而那個传說很明确地提到,村裡,我們科尔杜村,曾经有過一個巫师,這如果是谎言,岂不是很容易就被大家揭穿?”
“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雷蒙德反驳道。
“我指的也是很久以前這個故事刚开始流传时的大家,他们应该很容易就確認当时村裡是不是死了一個巫师。”卢米安微笑說道,“這個故事既然能一直流传下来,那就說明它很可能是真实发生過的。”
這個理由无法让雷蒙德信服:
“可你编故事的时候也经常会用‘一百多年前’‘几百年前’‘很久以前’来让大家无法证实。”
“所以才要找你爸爸確認啊!”卢米安一脸“這下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爸爸”的表情。
“也是……”雷蒙德接受了這個解释,可总觉得有哪裡不对。
两人离开广场,往村庄深处走去时,雷蒙德终于醒悟過来:
“可你为什么要確認這么一個传說是真的還是假的?”
“巫师啊,那可是巫师啊!我們要是能確認他曾经住在哪栋房屋内,后来被埋葬在了哪裡,說不定可以发现他的秘密,让自己也获得超越普通人的神奇力量。”卢米安說着像是谎言的实话。
雷蒙德果然露出了一脸“你不要骗我”的表情:
“那些故事大部分都是编来吓小孩的,怎么可能是真的?
“而且,追寻巫师的力量可是会被投进裁判所的!”
因蒂斯共和国位于這個世界的北大陆,处于正统地位的神灵是“永恒烈阳”和“蒸汽与机械之神”,两者的教会瓜分了几乎所有民众的信仰,并且不允许同处北大陆的鲁恩王国的“黑夜女神”教会、“风暴之主”教会,费内波特王国的“大地母神”教会,伦堡等中南诸国的“知识与智慧之神”教会,弗萨克帝国的“战神”教会进来传教。
而“永恒烈阳”教会的宗教裁判所一向让民众们畏惧,不知多少异端、异教徒被关了进去,遭受残酷的对待。
卢米安哈哈笑了起来:
“伱现在担心這個干什么?你自己也說了,那些传說绝大部分都是编的,找到巫师遗留的可能几乎沒有。
“再說,就算真找到了巫师的遗留,我們也不是一定要继承那种禁忌的力量,完全可以交给教会,换取他们的奖赏,嗯,作为一個巫师,陪葬品裡肯定有不少财宝。”
卢米安口中的教会指的是“永恒烈阳”教会,因为他们所在的科尔杜村沒有“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這往往集中在各個大城市和有工厂的地方。
见雷蒙德听得怦然心动,卢米安暗自“啧”了一声,补了一句:
“难道你真的想去当牧羊人?”
他口中的牧羊人可不是大城市市民们认知裡那种田园牧歌般的牧羊人,不是作为家裡的一份子,每天早上赶着几只羊去吃草,照看好它们就行了。
科尔杜村所在的莱斯顿省达列日地区,牧羊人是一份职业,一份注定辛苦和孤独的职业。
他们接受羊群主人的雇佣,赶着几十乃至几百只羊在山区和平原之间来回奔波。
這被称为转场——每当秋季来临,科尔杜村周围這片山脉的高山草场凋零,牧羊人们就会驱赶羊群去山口外面,去远方较为温暖的平原草场,這往往会越過边界,进入费内波特、伦堡等国境内,到了五月初,他们赶着羊群回到各個村裡,剪下羊毛,给羊羔断奶,六月,他们上山,进入高山草场,住在窝棚裡面,边制作奶酪,边放牧羊群,直至天气转冷。
就這样,牧羊人们一年复一年地转着场,一生都在跋涉,只有极少量時間能回到村裡,所以,他们绝大部分都是单身,很难结婚,无法组建家庭,而那么寥寥几個为了生计不得不去牧羊的寡妇在這個群体裡非常受欢迎。
雷蒙德沉默了。
過了好一会儿,他犹豫着开口道:
“听你的,這件事情听起来很好玩,可以用来打发空闲的時間。”
正常情况下,家裡决定好哪個孩子需要当牧羊人后,就会在他十五到十八岁间将他送去某個牧主的家裡帮工,学习怎么牧羊,三年后,那個孩子正式成为牧羊人,到处寻求雇佣。
今年十七岁的雷蒙德已经找不同的理由拖延了這件事情两年多,如果之后的生活像现在這样沒有变化,那他明年就必须去学牧羊了。
“走吧。”卢米安拍了拍雷蒙德的肩膀,“你爸爸在田地裡還是家裡?”
“最近沒什么活计,四旬节又快来了,他不是在家裡,就是在酒馆。”雷蒙德再次发出艳羡的声音,“你這些都不知道?你果然不是农夫,你有個好姐姐啊!”
卢米安双手插兜,慢慢往前走着,沒搭理雷蒙德的感叹。
快到村裡那家破旧酒馆时,侧面道路走過来一個人。
這人穿着带风帽的深棕色长衣,腰间系了根绳子,脚下踏着双崭新的、看起来质地柔软的黑色皮鞋。
“皮埃尔,贝裡家的皮埃尔?”雷蒙德诧异出声。
卢米安也停下脚步,望向侧面那條道路。
“是我。”皮埃尔.贝裡笑着挥了挥手。
他体型偏瘦,眼窝略有凹陷,黑色的头发油腻腻地打着卷儿,脸上满是胡须,不知多久沒有剃過。
“你怎么回来了?”雷蒙德疑惑问道。
皮埃尔.贝裡是一名牧羊人,现在是三月底四月初,他应该在山口外的平原草场放牧,怎么可能出现在村裡?
就算他這次转场去了伦堡或者费内波特北境,如今也只是刚开始启程,往达列日山区返回,需要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才能抵达。
皮埃尔有双温和带笑的蓝色眼眸,他颇为高兴地說道:
“這不是四旬节快到了嗎?我好几年沒参加了,今年怎么也不能错過!
“放心,我有同伴帮我看着羊群,做牧羊人就是這点好,沒有监工,只要找得到人帮忙,想去哪就去哪,非常自由。”
四旬节是因蒂斯各地广泛存在的一個节日,人们以各种形式迎接春天的来临,祈求一年的丰收。
這和“永恒烈阳”教会、“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沒什么关系,但已经形成了民俗,且沒有崇拜异教神灵的情况,所以得到了正统们的默许。
“你是想看今年谁被选为春天精灵吧?”卢米安笑着打趣道。
科尔杜村的四旬节裡,人们会选出一位漂亮少女扮演春天精灵,這是庆典的一部分。
皮埃尔跟着笑道:
“我希望是你姐姐奥萝尔,但她肯定不会答应,而且年龄也不合适。”
“好了。”他随即指了指不远处的酒馆,“我到教堂做個祈祷,等下請你们喝酒。”
雷蒙德下意识回应道:
“不用了,你都沒什么钱。”
“哈哈,神灵教导我們,‘哪怕只有一個铜子,也要和穷兄弟们分享。’”皮埃尔說起达列日地区牧羊人之间流传的一句谚语。
這时,卢米安对雷蒙德笑了笑:
“皮埃尔发财了,肯定要請我們喝酒!”
他是指着皮埃尔.贝裡那双崭新的皮鞋說的。
皮埃尔.贝裡很是高兴:
“這次的雇主不错,分了我好几只羊,之后還有一些羊毛、奶酪和皮革。”
牧羊人们的报酬由食物、少量的金钱和分享的牲畜、奶酪、羊毛、皮革组成,具体能拿哪些拿到多少,看事前和雇主签订的合同是什么样的。
而对需要长途跋涉的牧羊人来說,一双好的、合适的皮鞋是最迫切也最实际的渴求。
看着皮埃尔.贝裡走向村裡广场,卢米安的目光逐渐变得沉凝,带上了几分疑惑。
他无声自语道:
“就为了参加四旬节,花费一两周甚至近一個月的時間赶回来?”
想了片刻,卢米安收回视线,和雷蒙德走向了酒馆。
酒馆沒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科尔杜村就只有這么一家,村民喜歡称呼它为老酒馆。
刚进酒馆,卢米安习惯性地环顾了一圈。
突然,他的目光在某個地方停顿了。
他看见昨晚那個提前离场的外乡人了。
和莱恩、莉雅、瓦伦泰明显不是一伙的外乡人。
這是一位女士,身穿橘黄色的长裙,褐发微卷地披着,淡蓝色的眼睛正盯着手裡那杯淡红色的酒精饮料。
她美貌而慵懒,与低矮昏暗的破旧酒馆仿佛不在同一幕场景裡。
PS:感谢司空燚滨打赏白银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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