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九 痛苦之月1
她這样的年纪,這样的身体,场能处于某种微妙的关口。如果她再强一点,就会升到七等,而她毫无疑问拥有這样的素质。但這样一来,她会面临天妒。
但如果她不够强,身体又已经千疮百孔,她自身的场能不仅要对抗残余的侵蚀,還要修复器官,维持生命,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所以,周培毅的治疗帮助她维持在一种平衡的状态,自身场能可以借助维尔京用藤蔓仿制的世界树来修复身体,又不至于强大到升到七等。
說来也奇怪,第一次接触夏洛特王妃的伤口,周培毅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压力和吸引力,仿佛千万只触手紧紧裹住了他的身体,即便可以从那无尽的深渊中揪出实体,来削弱它的伤害,周培毅也不敢将其中的能量流动全数探知,生怕自己被那东西吸引太深,无法自拔。
但在小仁也治疗過夏洛特王妃之后,這种感觉被消除了不少。深渊中似乎变得温和了许多,就像是强大的能量与物质在湮灭中烟消云散。
還需要更多实验对照,不過,不是当务之急。
雷哥兰都的国境被分成了四块,在北方山峰之下有一片谷地,周培毅要寻找的修道院就在這裡。
要进入這处遗迹的地方并不容易,在最外围,雷哥兰都的卫兵将其戒严。而再深入一步,有一种阴暗的力量围绕着這裡,像是从土地生出了充满恶意的地锦,在拒绝者所有访客。
這当然难不倒周培毅和亚格,他们向卫兵出示了雷哥兰都皇家令牌,顺利进入到了遗迹中。
废弃的神教教堂已经多年沒有人迹,它所在的城镇也已经完全破败。农田变成了茂盛的草地,原本的水利工程已经干涸,砖房和土墙尽数倒塌,丢弃在地上的铁质农具已经被锈迹包裹。
但相比城镇的断壁残垣,但神教教堂和修道院却不像是這样荒废,只看外墙,它们還像是有人打理的样子。
“就和数百年前一模一样,沒有任何变化。”亚格說。
“你来過。”
“是,在托马斯最初成为骑士时,为他受洗的人是我。”亚格答道,“当然,教会他如何制作执念,得到永恒生命的人也是我。”
周培毅摘下兜帽,低下身,摸了摸修道院不远处平整的土地。越靠近修道院,土壤就越紧实细密,土壤的成分也有区别。外面的土壤和附近城镇的地块一致,都是粗犷的大颗粒沙土,而修道院近处,则是潮湿的深色。
周培毅捻了一点,放到鼻子下,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腥味。
“死過很多人。”他說。
亚格点头:“当时的画面,修道院外面的這個小城镇,要比现在看起来要可怕些。确实有很多很多人死于非命。”
“那你還把他纳为骑士嗎?”周培毅问。
“我不是放弃了道德的疯子,陛下。”亚格无奈地說,“托马斯能成为骑士,可不像是纳尔斯那样,只不過继承了先祖的技能与堕落。托马斯,是被谶语選擇的人,他曾经是這座修道院的神父,也是一位品性高洁的人。”
周培毅想起了在梅萨平顶的圣劳伦斯档案馆,他曾经被一份文件吸到了某人的记忆中。在那個回忆裡的山洞裡,在溶柱中用皮鞭不断惩罚自己的人,就像是托马斯一样。
周培毅同样记得,在相关文献记载中,這位声望颇高的托马斯神父,可是被人指责犯下了娈童、诬陷与杀人的重罪。但這些指控最终不了了之,声称托马斯犯下了罪孽的,不過是女仆的未婚夫,平民指控神父,沒人会在意。
這份指控从数百年前被记载到如今,甚至被保存在了梅萨平顶的圣劳伦斯档案馆。周培毅当时并沒有怀疑它的真实性,甚至于它导致周培毅产生了一种先入为主的偏见。
在遇到過瓦卢瓦、维尔京之后,周培毅在阿斯特裡奥见到了托马斯本人,這些人聚在一起,让周培毅深信不疑所谓的神教骑士团不過是阴沟裡的老鼠,落魄,无视平民的性命,肮脏,放下過无数泯灭人道的大罪。
真的這样嗎?
瓦卢瓦侵占了托尔梅斯的家产,但她确实用一场幻梦,为托尔梅斯的父亲构筑了一個沒有失去与遗憾的梦乡。她做的事情不体面,却像是用别人的完整来弥补自己的缺憾。
她是被自己的人性锁在人间的亡灵,死不了,也摆脱不了自己的遗憾。
亚格看起来也像是如此,维尔京会不会也是如此?托马斯又拥有怎么样的真相和遗憾呢?
要亲眼看看,看看他们的人生,看看他们不能放弃的东西,坚持的东西。哪怕他们确实是十恶不赦的恶魔,毁灭他们的肉身也只是惩戒的开始。真正要消灭恶魔,必须消灭催生他们成长的地狱烈火。
“托马斯在裡面嗎?”周培毅问。
亚格答道:“不知道,但根据這裡的场能反应,以及修道院的状态,我觉得他应该正在自己的执念之中。我們這种人,可以利用执念来找回本心,在转生或夺舍的過程中重新变回我們自己。但這只是基础的原理,每一個完成了永生的人,都使用了适合他们自己的方法。监察官使用了夺舍的方法,瓦卢瓦扮演别人生命中重要的人物,我则是变成了這副模样。”
“那托马斯呢?他不断惩罚自己,鞭打自己,也是一样嗎?”
“是的,他的自我惩罚,摧毁了他的肉体,又重建了他的肉身。就像是不断死亡又重生的過程。”亚格說,“這個過程非常痛苦,但确实让他躲過了天妒,获得了永生。”
周培毅点点头,站起身,重新戴上了兜帽。
“我现在打算进去,看看他的执念裡有什么东西。”周培毅說。
亚格连忙提醒說:“会很危险,如果您无法坚守自己的本心,很有可能被其中的记忆影响心智。而且,作为执念的记忆,通常都非常难忘。”
“你不给我看执念,瓦卢瓦也說不到时候,托马斯可沒有拒绝我的机会。”周培毅活动了一下脖子,“我不只是要窥探你们的软弱,看到所谓的真相。你们的谶语,你们所代表的人性,也是我必须战胜的敌人。”
亚格无法反驳,只能退后半步。
明明是异乡来客,明明不過是個毛头小子,亚格却开始感受到自己无法停止对這少年人的崇拜与期待。他千年前就冷寂的内心,仿佛燃起了微小的火焰。
這孩子真正明白了谶语的价值,知晓神教骑士存在的价值。战胜自己的人性,遵循自己的内心,才能真正战胜死亡。
“我在這裡等您回来。”他颔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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