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狱(出书版) 第22节 作者:未知 這种情况下,周源不可能接受严毅的任何治疗举措。 但林静并不存在這個問題,她的身体很早就出现异常,一直在严毅的看护下。每天严毅都会熬制中药给她喝,周源光是闻着味道都觉得很苦,林静却能面不改色地一口气喝下去,看得周源心生怜惜,也不知她喝了多久的中药,才能如 此习以为常。 除了每天两次的一大碗中药外,林静還会吃很多西药,因为陆明不在,所以周源也不懂這些药能够起到什么作用。总之,比起无所事事待着的周源,每天按时吃药的林静更像一個病人。偶尔周源也会想,既然林静的治疗看起来挺有用的,那自己如此抗拒,是否是多虑了?可沒想到,身体先出問題的却是林静。 胡东东回来得比较晚。他在镇上耗了一天,却沒有太大的收获,不過傍晚的时候却接到一個来自北阳市的电话,意外得到了一個线索。 等他回到小楼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刚开门进到客厅,忽然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尖锐的喊声,那是林静的声音。 這声突如其来的喊叫聲明显带着惊恐,周源很快就从房间裡出来,看见老胡后两人眼神对视,不约而同奔向楼梯。二楼算是治疗区,看样子林静好像出了什么問題。 推开实验室的门,周源发现林静躺在裡面的床上,浑身剧烈抖动着。严毅站在床边,脸色铁青。周源的心再次抑制不住地开始狂蹦。這几天在大巴镇的生活有些平静,让他有一种错觉,似乎他和林静身上的病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很明显,這种平静已经被打破,出现了变化。只是周源不知道,這种变化究竟会有多糟糕。 老胡跟在周源身后冲进来,往前刚走了两步,看清床上的林静后,不由发出低低的惊诧叫声。周源的喉咙也发出一阵不受控制的哼声,手开始发抖,只能使劲拉住胡东东的胳膊,這样才能让自己不至于抖得太厉害。 因为此时林静的脸颊上,有一半的部位竟然布满了红色的突起,像一层水疱,衬得她本来那张精致漂亮的脸看上去极为恐怖。 那层水疱一样的东西,周源都不陌生。因为他肚子上也有,只是沒有這么严重,這些天一直保持原样,并沒什么变化。 林静還穿着那件淡蓝色的裙子。周源记得不久前,自己還在天台上夸她這件衣服很漂亮,不過人更漂亮。想到這些,周源心中无比痛苦。同样是這件裙子,可此时衣服下的林静却看上去如此恐怖,只要是裸露在外的肢体,几乎都布满了红色的痕迹。 “怎么会這样?”周源又是震惊又是愤怒。他一直以为严毅对病情有着一定的了解,只是害怕他对自己做手脚,所以沒有接受治疗。可他从来沒有想過,居然是林静会出問題。這說明严毅对這种病的了解和控制根本沒有他說得那么深入! 胡东东也意识到這一点:“早上她不是還好好的嗎?严毅,你做了什么?” “……”严毅沒有說话。他脸上的表情說不清是绝望還是漠然,显得有些可怕。周源觉得他有些可怜,但更多的是可恨。他口口声声說事情在掌握中,在這裡治疗是安全的,可眼前的事实狠狠地打了他的脸。只是這個代价太沉重了。 林静的身体内部似乎在发生着某种变化,红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张着。林静已经不能說话,但她看到周源,居然笑了一下,眼睛裡的神色不再惊慌,变得平静起来。周源沒有察觉到自己的眼泪悄然滑落,他看着林静的眼睛, 走上前想要拉住她的手,因为林静的平静给他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老胡拉住了周源。他咬着牙道:“送医院,送医院。快点儿救她。” 周源回過神来,马上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严毅却忽然开口,他摇头道: “沒用的。” “沒用?你是她干爹嗎?林静都這样了,有你這样的嗎!” 周源怒气上头,一顿狂骂后却意识到了什么。大巴镇這么偏僻,医疗條件也极差,镇上那個医院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個医务所。條件跟北阳中心医院都差了十万八千裡,肯定不会有這裡好。 但周源還是 不死心,转头对老 胡說:“老胡,去 弄辆车,我們先去百源市——哦不,直接去成都。大医院肯定有办法。” 严毅像是沒有听到周源的喊叫,紧皱着眉头站在床边看着痛苦的林静。老胡看着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一直以来严毅都好像掌握了一切主动,但這個时候似乎比周源還要手足无措。不過不是细想這個的时候,事情完全失控,他也是见過小青死前状况的,最重要的是如周源所說,连夜把林静送到成都也许還有希望。 胡东东刚想和周源一起抬林静,想把她搀扶起来,可躺在床上的林静却突然开始全身抽搐,动作非常猛烈。他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不知该如何处置這种情况。 严毅终于有了反应,說道:“按住她,我给她打一针镇静剂。” 周源心裡一阵绝望。林静此时的状态,像极了小青死前的模样。虽然不知打镇静剂有沒有用,可林静這样的状态不要說到成都,怕是半個小时都坚持不過去。 他和老胡按住林静,可林静开始了更加疯狂的抖动,病床都跟着她的摇晃发出一阵承受不住的咯吱声。林静脖子下的那种红色水疱,开始朝她另外的半边脸上蔓延,眼看着嫩白的皮肤上像用喷绘笔喷涂上颜色一样,迅速蔓延起一片又一 片的红色水疱,很快就完全看不出本来秀丽的模样。 這种犹如恐怖片场景让周源慌乱起来,忍不住朝严毅大叫:“快想点办法,她不行了。” 老胡发出一声惊叫:“怎么這么热!” 周源一愣,立即感觉手上林静的肩膀处也开始发热,很快就有些烫人。他明白這是因为自己的体温本来就比普通人偏高,所以老胡发现得更早一点儿。不過既然自己都感觉到烫手,說明林静现在的体温已经高到可怕。 周源心沉了下去,他发现林静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整個人变成一個不停散发热量的火炉。而這样的场景周源曾遇到過一次。 “林河就是這样!她接下来可能会……自燃!” 严毅似乎回過了神,果断說道:“你们走,我留下救她。”說着话不由分說就把周源他们拉過,想把他们推出门。但严毅毕竟是個老年人,怎么能推得动两個大男人呢?一時間三個人僵持在了原地。 這时候周源忽然松开手,顺手把老胡一把拉住,和严毅一起把他给推了出去。老胡還沒反应過来,就被推出门外,接着实验室的门被重重关上了。那一瞬间,他看到周源的眼神,是无比的坚定,顿时明白他已经下了决心。 老胡沒有再說什么,他站在门外开始冷静思考。如果真如周源所說,林静处在身体失控即将自燃,那么自己在裡面也沒有意义。 门内隐约听到床脚和地板的撞击声,应该是林静的抽搐還在继续。老胡只能焦急地等待着,备受煎熬。 忽然,屋内传来一阵剧烈的撞击声,然后是严毅和周源两人同时发出的惊恐叫声。屋子裡死一般的寂静,再沒有发出任何声音。老胡不知裡面发生了什么情况,心裡无比郁闷,重重一拳打在地上,却无法纾解内心的烦闷。 不知過了多久,“咔嗒”一声。实验室的门重新在面前缓缓打开,露出了周源的身影。 老胡马上站了起来,他立刻发现周源脸上的表情比哭還难受,目光黯淡无光,整個人失魂落魄。 “什么情况?” “林静,她、她……”周源說了两個字,却忽然再也說不下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老胡扶住他,发现周源浑身沒有力气,在激烈的情绪下暂时失去了语言能力,只是指着屋内,像個小孩儿一样不停地流着眼泪。 老胡心裡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顾不上安慰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第一眼去看林静的床,发现她的床上竟然什么都沒有。林静居然不见了,本来盖着的被子也掉在地上。老胡脑中一阵眩晕,看到窗户边站着一個黑黑的逆光人影,那是严毅。 “林静呢?” 严毅沒回答,只是神色木然地看着对面。老胡顺着他的眼神转過身,看到了林静,头皮却一阵发麻。 那应该的确是林静。 可那還是她嗎? 严毅的办公桌旁边是個小书柜,书柜下面是一处不大的空间,平时都空着,此时那裡却有一团红色的物体。老胡强制自己镇定,再仔细看,分辨出那是一個人形。 “林静?”老胡轻声地叫了句,沒有回答。书桌下有点暗,他从口袋裡掏出手机点开手电筒功能,咬牙朝那物体照了過去。 這下看清了。老胡却被眼前所见惊得站立不稳,差点儿摔倒。 一個满是红色丝状物质的“人体”出现在他视线裡,像是抱着双腿蜷缩起来的姿势。 那些像是蛛蛛網一样的红色物质反射着猩亮的光,呈现出一种互相交叠状,从林静的腿上一直朝着身体上方延伸。林静身上所穿着的那身蓝色的裙子此时已经看不到了,几乎全都被這些东西裹在了裡面,偶尔从关节扭曲处露出一些,点缀在這些暗红色丝状物质中,诡异之极。 那些红色物质如此之多,几乎已经把她的身体包裹得像是一個“茧”,从 手到脚,仿佛穿了一身厚厚的衣服。不過林静的头部露了出来,老胡也是据此才 判断出這就是林静。她的胸前還在微微起伏,這时唯一的好消息,她至少還沒有死。老胡猜测应该是因为林静脸上并沒有被那些东西包裹住,鼻子還在外边露 着,否则恐怕就直接窒息了。 老胡猜想事情的经過,应该是林静在挣扎中滚下床来,然后躲在柜子下面, 而這时变化发生,严毅和周源亲眼看到了林静变成這样。难怪会如此失魂落魄。 面对這种恐怖的变化,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会大脑当机。 周源走了過来,他嘴唇颤抖,不知所措地跪在林静旁边。 老胡咬咬牙,正准备先把林静从柜子下拉出来的时候,严毅突然說道:“先别动她。”老胡看了他一眼,发现严毅脸上不再是那种极度惊恐的神色,虽然脸色依然铁青,但至少看起来比较正常了。 老胡有些犹豫:“总不能让她就這样待在這裡吧?” 严毅走過来用手电照着林静的头部位置,用手在林静脖子部位按了按,又探了探鼻子的位置,這才說道:“她暂时应该沒什么問題!” “沒什么問題?”周源激动起来,“都這样了,這叫沒什么問題?” 老胡打断了激动的周渊,现在不是說這些的时候,有些事情要先搞清楚。只是老胡的话也不客气起来:“严毅,你做了什么,林静为什么会忽然這样?” “我像平时一样,用高烧药给她注射降温。她身上的皮疹忽然开始迅速蔓延……”严毅停了停,指着林静身上的那些物质,继续道,“這是从来沒发生過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這些东西就好像是植物一样,从她身上长了出来。” “长出来?什么意思?” “我只能這么形容。”严毅用手电筒照着林静,用手轻轻地碰了碰那些红色的物质,“這些东西的尾部,是从皮肤裡出来的。” “为什么会這样?”周源带着哭腔问道。 严毅摇摇头道:“過来帮忙。” 陆明不在,這裡只有严毅是医生。老胡只得跟他一起把几台检测身体功能 的仪器挪過去,接到了林静的身上。看了一阵,严毅才道:“脉搏和心率都沒問題,看来沒有继续恶化,可以把她先抬到床上来。先把手套戴上,千万不要沾到皮肤上。” 做完這些,严毅叹了口气:“我需要分析一下她身上這些物质到底是什么。 我怀疑這种身体变异是某种病毒,也许它含有病原体。” “我去找個车,连夜去成都吧。都這样了,必须得去医院。”老胡再次提议。 严毅沒有回答,面无表情地从林静身上弄下一些那种奇怪的物质,打开了一些机器,看样子是准备立刻开始研究,用沉默拒绝了老胡的提议。 胡东东比周源要冷静一些。林静已经成了這样,严毅心裡想必也很不好受,他叹了口气也不再指责严毅。 严毅的错就在太自信,只是到现在他還依然相信自己能够解决問題,這真是個绝大的讽刺。 看着被红色物质牢牢包裹住的林静,老胡的心情很复杂。他对這個姑娘的印象很好,聪明可爱,性格又活泼开朗,变成這样让他心裡也很难過。另一方面,他很担心這也许是周源的未来。如果再沒有进展,說不定什么时候周源身上也许 会发生同样的事。 对那东西的分析研究,老胡帮不上什么忙,只好扶着已经崩溃的周源下了楼。 在出门之前,他又看了一眼林静,悲哀地想,现在這种状态用生不如死来形容,一点儿都不为過。 第三十四章 林场 周源被老胡拖回房间裡后,躺在床上不发一言,不知是发呆還是在想什么。 老胡只得先给陆明打电话,给他讲了林静身上出现的意外。 陆明听到忽然出现這样的变故,也极为惊讶,他详细询问了当时林静症状发生的具体状况后,沉默了很久,才问老胡有什么打算。 老胡在北阳市开的那個烧烤店生意不错,請了人打理,平时自己只是管管账,陪熟悉的客人喝喝酒。這种收现金的餐饮小店全交给别人管,如果老胡长時間不在,难免下面的人会有些想法,收入上肯定会有些下降。不過老胡并不在意這個,而且他是单身,所以就算长期在大巴镇上待着也沒太大的問題。周源也是一样,不像陆明這种职业每天很忙,留在這裡一段時間也沒什么太大影响。 可問題是,现在還有沒有必要继续留在這裡? 来大巴镇,是因为周源身体状况很不稳定,那时严毅给了他们唯一的希望。可来這裡以后发生的一系列事出乎他们意料,而林静的病情忽然爆发更让老胡对严毅失望。虽然還不知严毅要周源来是为什么,但从目前看来,严毅似乎真的沒有隐瞒什么,只是单纯的束手无措。从這個角度来說,继续待下去也沒什么意义,還不如尽早去省级大医院检查,总比让周源待在這样的穷乡僻壤等死强。 可另一方面,以周源现在的表现,他肯定不会丢下林静就這样一走了之。毕竟他才是病人,最后决定怎么做還是要看他怎么想。而且老胡感觉,也许别的地方可以得到一些线索,可以追查到一些關於這种病的其他信息。 听了老胡的分析后,陆明思索了一会儿,最后還是决定先待下来。他会尽快再請假赶過来。他的一個重要理由是,這种病的所有症状都无法找到先例,即使了大医院,也有极大的可能会像在北阳中心医院那样,检查不出任何問題,最后只能不了了之。而严毅的话虽然不尽不实,可有一点儿是确定的,那就是這個 病的源头从林家兄妹身上而来。 “林静出现這样的异状,意味着病变的速度加快了。不過从某种角度来說并不完全是坏事。因为林静身上出现的那些红色物质是典型的病变特征,這是一條寻找病灶的路径。如果能检验出它是什么,再去寻根治疗,那這個病就有治疗下去的希望。我在這边還要做一些准备,等我過来,即便不靠严毅,說不定也能找出這病的关键。” 陆明的分析颇有道理,老胡最终认可了他的建议。 挂了电话,见周源依然目光空洞地躺着发呆,老胡一把将他拽了起来。 “周源,想不想救林静?”老胡很严肃地說道。 听见林静的名字,周源终于有了反应:“当然想!只是……” 老胡直接打断他:“那好。那就拿出行动来,明天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周源以为老胡只是想安慰自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有些心不在焉。 “今天老宋给我打了個电话。”老胡补充道,“是原来我在警局的同事,你应该還有印象吧?” 周源坐了起来,点了点头。 老宋他当然记得,林河自燃的那天夜裡,就是老宋带着另外一個警察在網吧裡找到他,后来在医院也是老宋来通知自己嫌疑解除的。 “老宋虽然不赞同我追查下去,但還是一直在帮我。今天他告诉我了一些调查结果。之前我們忽视了這條线索,但我直觉继续查下去也许会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也许会对解开你和林静身上的怪病有帮助。” “什么线索?”周源彻底打起精神来,老胡的话听起来不像是简单的安慰自己。 “林河。”老胡說出這個名字,顿了一下才继续說道,“虽然他已经死了,但许多事情都和他有着密切的关系。你還记得他曾在出租屋的墙上留下過痕迹嗎?虽然已经无法得知做了什么,但我觉得他的行为有些奇怪,一方面是自暴自弃,一方面又有着倾诉的表现,只是强行压抑着。” 周源想了想,好像确实是這样。他记起網吧裡的那件事,林河曾在人民币上发泄一般写了句脏话,這個细节老胡应该并不知道,但很符合老胡刚才的推测。 “所以,我想如果查清楚林河死前都做過什么,也许会有发现。” 周源觉得老胡說得很有道理,可觉得這件事很有难度:“林河死在北阳市,离這裡一千多公裡。他去北阳看来也沒有什么明确目的,更像是随机的。谁知道他死前還去過哪些地方?” 老胡点点头:“的确是這样。但今天老宋告诉我了一個地方,林河在去北阳之前,曾在一個林场的招待所待過一個月。我們明天就去那裡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