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鸡茸和开水白菜 作者:未知 厨子抹着手憨笑道:“這杀了几十年鸡,都不知道鸡血還能做羹。” 苏油笑道:“不光鸡血可以,鸭血,猪血,牛羊血都可以。” 厨子窃喜:“那……小郎君准备怎么料理這鸡血羹?” 苏油倒是不着急:“厨子大叔,我們先把鸡汤吊好再說。” 厨子赶忙回道:“這個我是熟手。” 苏油点点头,叮嘱道:“炖汤之前,你将胸脯肉切下来,我另有用处。” 厨子已经被苏油鸡血变血旺的戏法惊着了,此刻更无二话,照做就行。 接着苏油吊汤的功夫也让厨子大开眼界,将鸡肉大火烧开打去浮沫之后,加好姜片和花椒,苏油便让厨子撤去明火,只用炭火烀汤,然后对厨子說道:“大叔你看,现在這汤只是偶尔冒一個泡,就保持着這温度就好。” 說完将书房找来的那张桑皮纸蒙在熬制鸡汤的瓦罐上,用绳子扎好。 之后处理胸脯肉。 苏油站在搬来的凳子上,让厨子先将鸡脯肉表面的少量筋膜剔除,放入锅中加水和米酒葱姜煮制,大火烧开后转小火煮上两刻的功夫,然后取出沥干水份稍稍放凉。 之后指导着厨子用擀面杖将鸡肉轻松压制成鸡肉丝。 炒锅那是别想了,只找到一個厚底小铜锅,苏油让厨子将锅子放入少许油烧热,然后倒入鸡丝,加入盐和些许饴糖小火不停翻炒。 一刻钟后,肉丝变得蓬松,颜色也转为金黄,苏油让厨子将铜锅端下来,趁热用铁箸如绞打蛋液一般绞打肉丝。 肉丝愈加蓬松,颜色也由金黄渐渐变淡,最后变成了淡黄色的肉茸。 厨子被累得满头大汗,苏油叫停后,找来筷子夹了一小撮给厨子:“大叔,尝尝。” 厨子小心的将手心裡的一点鸡茸舔进嘴裡,眼睛顿时就亮了:“哎哟!怎么……怎么這么鲜美!” 后世蜀州有一道著名的小吃,叫渣渣面,這面之所以出名,就是在味精尚未普及之前,面裡边加了一款调味料,便是完全可以用来替代味精用的鸡肉松,一招鲜,吃遍天。 将鸡肉松倒到盘子裡放凉,苏油說道:“這法子可就算是教给你了,以后家裡做饭,如八娘那样食欲不振的,就可以尝试着加上一些,不要太多,止于调味即可。” 厨子乐得油光满面,对着苏油连连作揖:“多谢小先生,多谢小先生,你這是送了我一门立身的手艺啊。” 這才做了半顿饭,苏油的称呼,在厨子嘴裡便从小郎,小郎君,变成小先生了。 苏油笑道:“要靠這個东西立身,恐怕還差了些。学无止境,同样艺也无止境,我就是平常喜歡瞎想,偶然碰到一個合用的,便记了下来。夫子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精细二字,既是做菜的道理,更是做学问的道理。” 厨子抹了抹手:“這個我就不懂了,不過能从做菜說到夫子的道理上,小先生他日定是要金榜题名。” 苏油小嘴一抿,笑道:“那就多谢大叔吉言了,我們接着料理。” 接下来让厨子剁了半斤羊肉细馅,又往鸡汤裡加了一碗干发蘑菇,黄花,发笋干,然后让他去摘菜心。 宋代的蔬菜品类不如后世丰富,不過菘,芥之类都是有的。 菘,就是原始白菜,在眉山属于四季菜,正好合用。 苏油问厨子:“贵府平日裡吃饭的主家有几位?” 厨子答道:“這是书局,平日裡女眷不怎么来,就太老爷,太夫人,夫人而已,大郎随老爷在嘉州,偶尔回来一次。” 苏油說道:“哦,那就准备四個菘菜心,绿色叶子不用,就留一两左右金黄叶子那部分就行。” 厨子有些不舍:“小先生,這也太浪费了吧?” 苏油眯着眼睛,微微撇嘴道:“剩下的又沒說让你扔掉,不過老爷夫人们吃得精细一些,你们吃的粗一点而已。” 厨子這才恍然:“嗨!你看我這脑子!” 鸡汤吊好,苏油将油撇出来,然后让厨子烧旺火,待得剩下的油花被翻滚的鸡汤冲散到边缘后,从中心无油的部分盛出鸡汤。 厨子今天一直处于惊讶和兴奋当中:“小先生,這鸡汤,這鸡汤好清亮!” 苏油還算比较满意,笑着回道:“這才是鸡汤的正确打开方式。” 厨子啧啧摇头:“你们苏家,做菜可真细致,這是大户豪族的底蕴啊。” 苏油笑道:“程家也是我眉山江卿大族,大叔,你的厨艺可也要匹配哟!這鸡汤到现在才完成了一半而已。” 厨子愣了,大讶:“才一半?” 苏油小小得意了一下道:“看好了,這道菜学会,你算是真正会了半道大菜。” 說完将肉馅拿纱布包了,将无油的鸡汤重新烧上,然后拿纱布包不断在鸡汤裡放入,提出,用碗边刮去纱布包上吸附的杂质。 鸡汤裡细微的杂质,不断被从鸡汤中吸出,越来越清,最后竟然变得如同一锅白开水一般。 厨子這回可以肯定了,這手艺绝对是苏家独门:“不是我說,就算蜀州大户,也沒你這么细致的。這是你们家族从赵郡带来的做法吧?” 苏油心中暗笑,這开水白菜,可是千年之后著名地一道川菜。 取過四個颜色灰白的小瓷碗,将菜心从底部按射线状切进去,切到黄色叶子的地方为止。 但是并不完全切开,然后放到笊篱裡,浇鸡汤烫熟,放入小碗中,淋入加上细盐的清汤,菜才算做完。菜心還是一個整体,不過一夹即散。 做完這道菜,苏油看着几個碗裡清澈的汤中躺着的菜心,說道:“材料所限,只能如此了。接下来料理血旺。有酸菜嗎?” 厨子一脸纳闷:“酸菜?” 苏油這才反应過来:“菹菜,做齑的那种。” 厨子說道:“哦,有。” 說完打开一個蒙着细布,上面压着一個柚子当塞子的坛子:“這個。” 一股腐烂酸臭的气息传了出来,苏油赶紧叫停:“算了算了,你這個沒法用,我的大叔,你這到底是啥?” 厨子很委屈:“我這算下盐下得多的,要這都不合小先生您用,那满眉山城都沒您合用的了。” 苏油皱了皱眉,小脸垮着:“烹饪之道,食材第一,调和第二,這调味料不過关,菜就做不好,不只跟盐沒关系,而且這器也有問題,這厌氧菌需要在低氧环境中培养,想我堂堂蜀州菜系……” 說到這裡,见厨子大叔两眼转圈圈,一脸的茫然,才突然反应過来,连忙住嘴,哎,說多了。 蜀州菜系,现在可還沒有呢。 只好默默地摸摸鼻子,說道:“算了,就来個鸡血豆腐吧,豆腐总有吧?” 厨子這才如释重负:“有的有的,這個倒是有。” 指挥厨子大叔用鸡汤紧出旺子,然后用鸡油做了一道双色豆腐,顺便又传了大叔一招勾芡的技术,对厨子大叔說道:“大叔,麻烦你叫人将菜给大家送去吧,八娘那裡我亲自送。” 厨子连声說道:“诶诶,今天我厨房可算是露大脸了!這俩菜可太精致太漂亮了。” 這时伺月来了,手裡拎着一個药包:“小先生,您要的药,我抓了两份,還有這是方子,我可是盯着掌柜的,沒让他抄药方。” 苏油将方子收起,說道:“麻烦你了,掌柜的问什么沒有?” 伺月点头答道:“问了,說這方子太古怪,不知道是治什么病的。” 苏油哈哈大笑:“這方子啊,治饿病最好,对付胃口不开也是一等一的疗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