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相性合與不合
東雲信朝她揮了揮手，示意讓她放心。
“被拋下了呢。”
“生日快樂。”
這樣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謝謝。”上杉綾音聲音很細。
“不客氣。”東雲信重新坐下，“我倒覺得這樣挺好。”
“沒有被認可？”上杉綾音撫着裙襬坐到對面，一如在超能力調查部。
“不如說是不想盡早成爲污濁的大人。”東雲信沒有否認關於‘不被認可’的話，“這樣說會好聽一些。”
大概是沒有和父母見面，敲定婚姻這回事的緣故。
“逃避可算不上‘了不起’的行爲，東雲同學。”
“逃避確實算不上‘了不起’的行爲，上杉同學。”東雲信稍微加重了語氣。
想想今天明明是她的生日，明天才16歲的加世子正在屬於她們的社交圈子中亮相，今天16歲的上杉綾音卻躲在這裏無人問津。
簡直就像學校裏的她一樣，上杉綾御前和藤原正義對此卻沒有任何異議。
“說得好像你已經很熟悉我了一樣。”上杉綾音眼簾低垂，這是在回敬東雲信說她逃避。
“那你也不應該說得像很熟悉我一樣。”
“扯平了。”她沒有繼續糾纏，看起來不想對這個話題深挖下去。
“好啊。”東雲信停頓片刻，問道，“你們的生日在一起舉辦？”
有些問題他實在好奇得緊。
“從小就這樣了。”
“你只比加世子大一天？”
上杉綾音沒有說話，只是點頭。
“加世子說她從小就有個姐姐。”東雲信試探着說，揣摩着上杉綾音的臉色。
他十分懷疑這個“姐姐”就是上杉綾音，既然藤原正義說過加世子是獨生女的話。
兩家的生日宴會居然可以一起辦，關係應該很緊密纔是，難不成是親戚？姐姐是表姐這類的關係？
“曾經有。”上杉綾音沒什麼表情。
“曾經？”
“後來她自殺了。”
東雲信怔住了。
“爲什麼？”
“我不知道。”上杉綾音拿起桌子上的紅酒，用開瓶器取掉軟木塞。
“你可還沒有成年。”東雲信警告一樣說道。
“在這裏沒人會說什麼。”她往高腳杯裏倒了一點，“你要來點嗎？”
“免了。”
上杉綾音嘴角帶上一絲笑意，“這可是我第一次喝酒。”
於是東雲信率先把面前的空杯子端起來，面色嚴肅。
“嗯？”上杉綾音故作疑惑地看着他，“伱不是不喝？放下杯子纔好倒酒。”
“上杉小姐，鄙人東雲信，可以和你喝一杯酒嗎？”東雲信站起身，行了一個紳士禮，擡起右手。
上杉綾音白了他一眼，噗嗤一笑：“你可還沒有成年。”
“在這裏沒人會說什麼，你還沒和人碰過杯吧，能把你的第一次給我嗎？”
面對這種滿是歧義的話，上杉綾音扶着額頭嘆了口氣：“突然不想喝酒了。”
“這可是你的生日。”東雲信板起臉，“長大了一歲，就該做長大了才能做的事情。”
“你總有一大堆理由。”上杉綾音似乎無奈，翻了翻漂亮的眼睛。
可還是往東雲信遞過來的杯子裏，倒了些殷紅的酒液。
兩人輕輕碰了下杯子。
都是左手，看來深諳宴會禮儀。
上杉綾音擦了口紅的脣，輕輕觸碰杯壁，東雲信卻覺得就這麼喝太過單調，於是在腦子裏搜索有沒有能說的話。
“一杯上好的葡萄酒有兩重作用。它首先會升入頭腦，把包圍在頭腦四周的一切愚蠢沉悶的烏煙瘴氣全部驅散，使它變得敏悟機靈，才思奮發，充滿活潑熱烈而有趣的意象。”
他高舉酒杯，用欣賞的目光看裏面的液體。
“當把這種意象形之脣舌，便是絕妙的辭鋒。葡萄酒的第二重作用就是使血液溫暖；一個人的血液本來是冰冷而靜止的，肝臟也呈現着蒼白的顏色，而那正是孱弱和怯懦的標記。
“可是，葡萄酒會使血液發生熱力，並驅使血液暢流到全身各處。”
東雲信輕輕彈了一下高腳杯的杯壁，用吟詩一般的口吻誇耀手中的殷紅，彷彿它是什麼不世佳釀，實際上這只是一瓶勉強配得上對面女孩身份的普通宴會用酒。
然後用餘光看了看上杉綾音，好奇她的反應。
“這又是哪本書？”上杉綾音面無表情。
“你怎麼知道是書？”
上杉綾音不屑地哼了一聲，彷彿是“我還不瞭解你”這種意思。
“莎士比亞，《亨利四世》。”東雲信鬱悶地說。
這種時候，一般的女孩子就該吹捧他博學多識了，只有上杉綾音不屑一顧。
很好，有性格，我喜歡。
“難喝。”上杉綾音搖了搖杯子，皺眉，評價道。
“我覺得味道不錯。”東雲信咂咂嘴，細細品味了一番，光看標籤就價值不菲的宴會用酒，“爲什麼突然想喝酒了？”
“長大了一歲，就該做長大了才能做的事情。”
“真不坦率。”
“你也一樣。”
“不要老用我說過的話回答我。”
“你也一樣。”
“哼。”
“哼。”
東雲信卻覺得這樣的上杉綾音十分可愛。
她也會有相同的情緒嗎？
“噁心。”上杉綾音瞪了他一眼。
“你也一樣。”東雲信不甘示弱。
這兩個人十分有趣，就像小朋友吵架。
一旁已經聽了好一會兒的侍者好不容易纔讓嘴角沒有勾起。
“早上你說的‘了不起’，是什麼？”上杉綾音皺着眉放下酒杯，看來真的不合胃口。
“爲什麼不回我的消息。”東雲信眼神不善。
“沒有必要。”
“那我也沒有必要回答你的問題。”
“你是小學生嗎？”
“小學生真是太棒了。”
上杉綾音面露驚訝，挑了挑眉毛：“看來監獄纔是你的歸宿呢，東雲同學。”
“感知情緒不發揮作用了？”
“只是想諷刺你。”
“有性格……”後面的話及時剎車沒說出來，不然一定會被狠狠諷刺。
“嗯？”
“我又獲得了成長。”東雲信語氣深沉。
上杉綾音不置可否，食指彎曲抵着下巴，做出思索的樣子：“又獲得了什麼能力？”“不，不是能力，是我獲得了成長。”他着重強調了“獲得成長”幾個字。
“什麼意思？”上杉綾音面露疑惑，實在搞不懂東雲信這股自鳴得意的炫耀情緒是怎麼回事。
東雲信把自己克服了“跑步”這個原本不喜歡的運動的事情，講了一遍。
“原來如此，強迫自己克服不喜歡的事情嗎。”上杉綾音點點頭，居然說，“小看你了，東雲同學，確實很了不起。”
嗯？
雖然這張刻薄的嘴裏說出了誇獎的話，確實很讓他受用，但意外地，沒有那麼高興。
是因爲面前的上杉綾音，沒什麼表情的緣故嗎？
“就算東雲同學平時毫不起眼，在某些地方上，還是值得肯定的。”似乎是感受到東雲信的疑惑，上杉綾音說，“我最大的優點就是真誠。”
“平時毫不起眼”是不是用錯了地方，我是讓整個文秀院嫉妒的現充好嗎？
“這種句式一般都是說假話才用。”東雲信斜着眼睛看她。
“啊啦，被識破了嗎？”上杉綾音迷人的臉上勾勒笑容，“不過‘克服不喜歡的事情’給了我啓迪呢。”
“什麼啓迪？”
“祕密。”她將食指豎起，放在脣前，“跟我走吧。”
“去哪？”東雲信一愣。
“想給你看一些東西。”
“東西？”
東雲信有些猶豫，在人羣中看了一眼，加世子臉上帶着得體的微笑，正和一羣看起來是“闊太太”的女性交談。
不知道碰杯的那一幕有沒有被看到。
“你先走吧，我之後再過來。”
上杉綾音也知道他在顧忌什麼，嘆了口氣：“區區觀察對象，來二樓就好。”
東雲信點點頭。
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坐在沙發上呆呆地看着加世子，她看起來遊刃有餘，每次說話都引得女士們輕笑起來，等喝完，他放下杯子。
東雲信上了二樓，上杉綾音正站在走廊盡頭，眼睛看向窗外。
“要給我看什麼？”
上杉綾音看了他一眼，取出放在一旁的挎包，放在二樓走廊盡頭的桌面，裏面的物件叮叮噹噹響了一陣子。
“看看有沒有特殊的東西。”說着她指了指挎包。
單筒望遠鏡，古早樣式的口琴，有着鏽跡的青銅懷錶，甚至還有鵝毛筆。
“這是……”東雲信有些驚訝。
上杉綾音朝他點了點頭。
東雲信開啓了觀察詞條的視野。
淡淡的藍色迷霧出現了，其他的東西沒有異樣。
“導航的管子。
——我們還能回到英國嗎？大海，請我送回去吧！”
“有。”東雲信瞳孔微縮，出於謹慎沒有去碰那個鏡片破損的單筒望遠鏡。
上次碰“雲雀”，可是直接到了他身上，獲得了紫色級別的小提琴技巧。
“哪一個？”上杉綾音面露意外之色。
“單筒望遠鏡，我不能碰。”東雲信一臉凝重，“上次就是碰了之後獲得小提琴的能力。”
上杉綾音若有所思：“看來條件是有一定年齡的物品纔是，這些可全是古董，雖然不怎麼值錢。”
“古董？”東雲信有些驚訝，遲疑着看了看豪宅，“這是你家？”
“當然，你以爲爲什麼要在這裏舉辦宴會。”上杉綾音淡淡地說。
她的手伸進挎包，取出瀰漫着淡藍色的單筒望遠鏡。
“沒什麼特殊，什麼都看不出來。”上杉綾音擺弄幾下，把單筒望遠鏡遞給東雲信，示意他拿着，“收下吧，讓我觀察現象就好。”
她聚精會神地盯着東雲信，眸子幽深。
東雲信沒有遲疑，他也對自己的能力有幾分好奇，深吸口氣，伸出右手，觸摸到了望遠鏡冰涼的銅質外殼。
意外的是，無事發生。
望遠鏡上的藍色霧氣一如既往。
“嗯？”東雲信皺了皺眉。
“怎麼了？”
“奇怪？它沒有動靜。”
“不行嗎？”上杉綾音捋了捋長髮，也皺着眉。
“不行。”東雲信思考了一陣子，擡頭看她，“可能是相性不合。”
“相性？”
“記得我告訴過你，‘只要我想做，就一定能做到’。”
上杉綾音指尖輕點桌面：“所以你沒有關於望遠鏡的想法。”
“對，沒有關於‘導航的管子’的想法。”
“‘導航的管子’？”
“它的名稱，它的原主人應該是英國航船上的一位導航官。”
“這也能看出來？”
“上面是這麼說的，我能獲得的信息有限。”
“那就去看看別的。”上杉綾音像是下定決心。
“別的？”
“家裏還有很多東西，不過……大多都放在一樓，你有在一樓看到什麼特殊的東西嗎？”
“沒有了。”東雲信搖搖頭。
上杉綾音嘆了口氣，擺手道：“回去吧，這件事我會想辦法的。”
“爲什麼這麼上心？”東雲信忍不住開口。
“我身上是不是也有你說的描述？”上杉綾音神色莫名。
“有。”
“希望有一天你能拿走它。”她定定地看着東雲信。
“人類身上的，我做不到。”
“也許吧，誰知道呢。”上杉綾音轉過身去，穿過長廊率先走下樓梯。
東雲信在原地看了一會兒窗外的風景，夜晚的海面上隱隱有航船的汽笛聲響起，大部分時候漆黑一片。
也不知道上杉綾音之前在看什麼。
三分鐘後，他雙手插兜，走下樓梯。
沒有許下自己一定會做到的承諾，至少人類身上的詞條，他拿不走，那是意志，夢想凝結成的東西。
上杉綾音到底經歷了什麼，纔會有“三途川”這種級別的詞條呢？
“信，你去哪裏了，我找了你好久。”剛下樓梯，加世子提着裙襬小跑過來。
“小心。”東雲信輕輕扶了她一下。
他可知道加世子今天爲了顯高穿了高跟鞋。
不然就是矮矮的一隻。
“一樓的廁所滿客了，我去了樓上。”
加世子也沒有懷疑，東雲信說的是事實情況。
“抱歉。”她突然低頭。
“沒什麼，比起和你一起應付別人，我更喜歡清淨，加世子很瞭解我纔對。”
“說的是呢。”加世子重新露出笑容，湊到他耳邊說，“午夜的時候，全場會祝我生日快樂，到時候信陪着我一起。”
“好啊。”東雲信輕輕捏了捏她的小手，“正好有一份禮物送給你。”
“那我就期待着。”
“請期待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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