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那是杀過人染過血的眼神,任谁被瞧了一眼,都会觉得浑身战栗。
半晌過后,客栈的大门被重甲兵猛拍,端水的小二才回過神来,惨白着一张脸。
掌柜的领着守卫军进门搜查,见他這样子,忍不住训斥:“傻站着,做什么呢?”
“他们……”小二吞吞吐吐,“我刚看见两個人,不,三個人翻、墙跑了。”
說着還指了一下那道矮墙。
守卫军立时分散追去,为首一人骂了句脏话,“我們人還沒到,他们就察觉了,太狡猾了!”
“那可是南唐……”后面几個字消了声,旁边的副官谨慎地看了一眼周围,二人便互觑了一眼,止住了交谈。
而贺不渝這边,扛着一個成年男人却丝毫不落后于韩悯,两人如同城市裡的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就潜到了另外一條小巷子。
“就是這裡了?”贺不渝问。
韩悯点头。
一個破败的小院子,连门都烂得关不严实了,裡头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這是南宛城的穷人区,一切都显得杂乱无常,就路中央還卧着两坨便便,竟看不出是人的還是动物的。
他们一路過来,這几條巷子都空荡荡的沒有人,白天這個时辰,只要有一把子力气的,为了生计都出去做工干活了,留在屋裡的恐怕都是些下不了床的老弱病残,自然也就瞧不见他们俩。
贺不渝同韩悯互视一眼,韩悯微微颔首,退开两步,寻了一面院墙,蹬蹬蹬上墙,翻、墙而過。片刻后,院门被男人从裡面打开,贺不渝进去了。
“沒人,燕三不在,老妇人也不在。”韩悯解释道。
贺不渝问:“陷阱么?”
“不至于。”韩悯警惕地打量着周围,贺不渝见院子裡有空地,干脆就将肩上的郎珠扔到了地上。
“行吧,那就等着吧。”贺不渝在狭小的院子裡绕了一圈,回头冲韩悯說,“屋裡先不要去,主人家不在,我們候着便是。”
韩悯嗯了一声,“知道了。”
小半個时辰后,院子外传来踢踏的脚步声,不大成调的哼唱传了进来。
贺不渝看了一眼韩悯,韩悯道:“是燕三。”
与此同时,燕三推开自家院门,手上還提了两包吃食和一個酒坛子,脸上的悠闲笑容還未散去,猛一见到院中的两人,顿时僵在了脸上。
“你们,你们不是……”他惊愕当场,“你们怎么在我家?”
“你這话什么意思?”贺不渝听出些端倪,“听起来,你好像知道些什么内情啊?”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燕三转身就要跑,可哪有韩悯眼疾手快,立时将人擒住,押在了地上。
贺不渝走近,用脚尖踢了踢对方的背,“老实交代吧,背着我們都干了些什么,今日那守卫军是不是你领去的?”
這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年将军何其聪明,光看燕三进门的反应,以及沒有說完的话,就猜了個七七八八。
燕三只觉得今日怕是要交代在此处了,“你们,你们将我老娘如何了?她都七老八十了,你们忍心加害一個老人?”
“這個时候還有心思想你那老母亲,可见真是一個孝子了,可为什么要出卖我們呢?”贺不渝疑惑地问,他确实有些想不通,“若不是我发了善心,你還有命回来见你老娘?”
“我……”燕三垂下头,“我就算藏着不說,来日你们在城中闹了大乱子,我還不是要跟着遭殃!”
“撒谎!”贺不渝厉声训斥。
燕三抖了一下,沉闷了下来。
贺不渝道:“你既然在南宛夜市上混,自然有本事洗清嫌疑,再說了,你都有胆子往我军营中混,還怕被守卫军查到头上?”
“我……”燕三犹豫后,破罐子破摔,“沒错,是我主动去告的密,今日栽到你们头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我那老娘,什么都不知情,她是无辜的,你们放了她,只当她从今以后沒有我這個儿子便罢了,别在這院子裡……”
“当初我也是听了你一席话,放了你一條生路,可结果呢?”贺不渝眼神冷冽,“你报答了我什么?嗯?出卖我?告发我?昨儿晚上你走的时候,我都跟你說過什么了?如今你又来求我放過你母亲,呵,你脸可真大啊!”
“仗着我年轻善良好欺负是吧?当初做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可怜的老母亲?不想想万一落到我手裡,会是什么下场?要是你昨晚走了,只当从未见過我們两個人,只当自己跟南唐毫无瓜葛,我也不会跑来追究你,难不成我堂堂一国大将军,闲着沒事干专门来找你麻烦?”贺不渝拍了拍燕三垂下的脑袋,“你偏偏要来惹我,還要求我放了你家人,你觉得我這人就是這么好欺负的么?”
“不,不是的!”燕三想要挣扎着辩解,可惜被韩悯压着,半点儿也动弹不得,他只能用自己的脑袋一下一下磕着地板,试图請求饶恕,“小将军,是我财迷心窍,是我见了赏金便心思活泛了,這才将你们的消息出卖给了守卫军,可我也是沒办法的呀,我這人沒本事,家裡還有一個老母亲要养,如今你们也看见了,我家裡穷得连锅……”
贺不渝冷笑一声,眼底一片冷意,心底也如同淬了寒冰一般。
“這种话,說来给我听做什么?乞求怜悯?你当我沒杀過人?沒沾過血?你当我是三岁小孩?是那些金尊玉贵的娇养世家子?”
“不,不不不……小将军,将军大人,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燕三连连磕头。
然而贺不渝脸上愈发难看,胸中憋着一股怒火,从客栈得知了郎珠的话开始,就沒有发泄出来過,如今又被這個小瘪三出卖了,偏偏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心善放了這小子一次,否则也不至于招惹到如今的麻烦。
惊动了南宛守卫军,就意味着他们原本還能自由地伪装行事,如今却不得不龟缩躲藏,行动受限,处处還得小心。落得這样的田地,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的一念之仁。
呵,着实可笑至极!
“你有!”贺不渝凌然直起身,向韩悯伸出手,“刀给我。”
韩悯看了一眼贺不渝,唤了声:“殿下。”
贺不渝满目通红,那其中是怒,也是恨。
“我亲手宰了這小子。”贺不渝咬牙切齿。
听到這话的燕三整個人抖得要死,想要挣扎逃命,却半点儿都挣不脱韩悯的禁锢,脸上只有无限的绝望。
韩悯换一只手押着燕三,另一手从腰后抽出他的鹰纹短刀,递到贺不渝的手上。
男人什么也沒有說,脸上也沉静如水,恭敬而顺从,好像在递一杯茶水一般。
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贺不渝,便收回了目光,宛如一個不会說话的黑衣人,静默地执行着主人的命令。
贺不渝用虎口掐着燕三的后颈,令他吃痛抬起头来,另一只手则持短刀,刀锋轻轻划在燕三的咽喉处。
“你知道這刀叫什么名字么?”
燕三颤颤巍巍,慌张摇头。
贺不渝似笑非笑,“不知道也沒什么,只是教你看清楚,這刀啊,锋利得很,头发丝落上面能直接断成两截,割破你喉咙的时候,你会毫无察觉,连一丝血都来不及见到。”
“将、将军大人,饶命啊……”燕三颤着声音。
“我不是饶過你一次了么?”贺不渝扯着嘴角,“背叛的滋味,可着实不好受,你竟然敢如此对我,我岂能饶你?”
刀尖抵在咽喉处,很快就破了皮,血珠渗了出来。
燕三似乎感受到了,又似乎一无所知,他全身都在颤抖,脸上的肌肉也不受控制,要不是韩悯還押着他,或许现在已经融成了一滩烂泥倒在地上。
“我……我带你们出城,我還能带你们出城……”燕三脑子裡空白一片,猛地抓住了一点灵光,连忙說道。
贺不渝不屑冷哼一声,“真当我們出不了城?少废话,再听你多說一個字,都觉得无比恶心!”
“啊——”燕三一声惨叫,翻了白眼。
贺不渝沒意思地将短刀扔回给韩悯,韩悯收了刀,疑惑地看着少年,“不杀他了?”
少年笑了笑,“流血不好看,我掐晕了他。”
韩悯顿了片刻,還是沒明白贺不渝的意思。
贺不渝指了指地上两個人,“拖进屋裡,也不知那老妇人回来看见会不会吓晕,咱们得想個理由哄着才是。”
“殿下,你不生气了?”韩悯提着燕三的一只胳膊,将人在地上拖行,贺不渝则亲自照顾了郎珠。
“当然生气。”贺不渝面无表情,“他利用了我的善良,背叛了我,我当然生气。”
“可为什么不杀了他?”韩悯又问。
贺不渝推开正屋的门,一股潮湿的霉味袭来,他皱了皱眉头,随后将郎珠扔了进去,紧接着燕三也嘭的一声落了地。
“因为……某人說過,杀人的时候,脸部扭曲了,不好看。”贺不渝语气调笑,听不出是真是假。
韩悯沉默。
贺不渝出了屋,站在院子裡,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嗨,要下雨了。”
黑压压的乌云将整片天幕都压得很低,让人觉得喘不過气似的,贺不渝静静地看了片刻,然后回头,冲身后的黑衣男人温柔一笑。
“别担心,老韩,我可是要做大将军的人,不過一点小事罢了。”
韩悯目光深深地望着眼前的少年,“殿下,你不开心,就别笑了。”
贺不渝别了别嘴角,“是,我不开心,老韩,我从小在国子监读书,老师是当世大儒,连父皇都要尊敬几分,他们教我礼义廉耻,教我忠孝仁义,教我尊老爱幼……我打小就把自己当南唐的储君,心裡想的念的都是天下百姓,就连一时的放纵,也要自责许久……”
韩悯静静地听着,“殿下的确如此。”
“今日之背叛,又何止是燕三這种小瘪三的缘故?”贺不渝长叹一声,千言万语都說不明此刻心中的苦闷。
“我六岁从殿下习武,得殿下亲自教导,他虽不苟言笑少于言语,却处处温柔,别人說他是個冷血无情的杀人魔头,其实在我心裡,他一直是一個很温柔的人。”贺不渝眼中多了些许笑意。
“十二岁那年,殿下将我交给了你,初见你时,我便觉得你身上有着跟殿下一样的气息,我尽可以永远将后背留给你……”
韩悯听得有些不解,“殿下突然說這個做什么?”
“沒什么。”贺不渝摇了摇头。
韩悯想了想,神情有些奇怪,忍不住道:“属下与玄衣司,玄衣司与头儿,头儿与陛下,都从未背叛殿下。”
贺不渝一听這话,笑出了声,“老韩,你想到哪裡去了?”
作者有话要說:新年第一天,沒有断更。
希望二零二一,不砍大纲不断更,哈哈。
ps:我改微博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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