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54章
他看着车窗外快速掠過的风景,发现這三年来墨城竟沒有改变多少,到处都是他和池希泽当初相伴走過的影子。
奚思清不想再看,把头转回去闭上了眼睛,等到了目的地后给池希烨打了個电话,沒两分钟就看见池希烨冲着他的方向远远跑過来。
奚思清笑了笑,朝着池希烨张开手臂,池希烨就跟小炮弹一样一头栽进他的怀裡,奚思清往后倒了几步才站稳,抱了池希烨一会儿后松开,撩了一把池希烨因为奔跑汗湿的头发,“跑這么快干什么?”
“思清哥!”池希烨跟只小狗似的抱着奚思清不放松,额头贴着奚思清的肩膀蹭了蹭,把自己的汗全部蹭到奚思清的衣服上后才慢悠悠地說:“哥,我好想你啊。”
奚思清哭笑不得地捻了捻自己肩膀上湿了一块布料,然后毫不犹豫地抬手捏住池希烨的鼻尖不放,“你就是這样想我的啊?”
“哥!哥!”池希烨喘不上气,挣扎了两下后黏黏糊糊地說:“敷吸不上来了!快松开!”
奚思清這才把手松开,轻轻点了一下池希烨红红的鼻尖,“走吧,带我去看看你现在住得怎么样?”
“嗯嗯。”池希烨点了点头,又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沉默了半秒后突然扑到奚思清怀裡,双手死死地抱住对方的脖子,過了一会儿才开口,却一开口就是软软的哭腔:“思清哥,我真的好想你啊。”
奚思清温柔地摸了摸池希烨的后背,沒有說话。
池希烨又說:“之后再也沒有人捏過我的鼻子了。”
奚思清的手顿了顿,转了個方向摸上池希烨的头,轻声道:“小池,对不起……我当时沒想到,我走了你就是一個人了……”
池希烨摇了摇头,小小声地說:“思清哥,是我对不起你们才对,如果不是我——”
“好了。”奚思清握住池希烨的肩膀,往后退了一步,让池希烨的脸露了出来。
他叹了一口气,帮池希烨擦掉了脸上的眼泪,语气很温柔,又带着不可反驳的气势:“小池,希泽替你去上课,然后遇到车祸這件事,谁都不想的,這只是意外,从一开始我就說了,我和希泽都不会怪你的,你也不能再怪自己。”
奚思清牵着池希烨的手,朝着池希烨来的方向走,“你一個人撑得很辛苦了,现在我回来了,你還是哥哥的小孩,所以不要一個人强撑了,好嗎?”
奚思清說:“我不认识路,你真的不带路嗎?”
池希烨乖乖地指路,和奚思清等电梯的时候突然說:“哥,挖腺体真的好痛。”
奚思清回他:“嗯。”
池希烨从晏丞家裡走出来的那一刻开始,所有的决断都是自己做的,他身边沒有可以依靠的人,也不敢对着文玉泽說苦,他只能一個人强撑着,假装自己一点也不痛,假装自己拿得起放得下,潇洒又自在,不受任何影响。
他连在梦裡都不敢哭出声,怕一旦展现出自己的软弱,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会趁虚而入。
他甚至是在手术后恢复得七七八八的时候才敢告知奚思清来龙去脉。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奚思清居然会特意飞回来。
奚思清比他和池希泽要大上几岁,向来温柔又包容,宠他宠到池希泽暗戳戳地吃醋了无数回,在见到奚思清的那一個瞬间,池希烨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终于敢面对自己的脆弱。
“但晏丞不要我的时候我也好痛,他一根一根掰开了我的手,那個时候我真的痛到想死,又想不明白他为什么這样对我。”池希烨抓住奚思清的手,“后来我就知道了,因为他从头到尾都不喜歡我,我知道他不喜歡我的时候也觉得好痛啊,我分不清他们和割腺体比,哪個比较痛,”
电梯到了,奚思清牵着池希烨问:“几楼?”
等池希烨回答后,奚思清按了按键。
池希烨问:“哥,你說晏丞为什么不喜歡我呢?是我不够好嗎?”
电梯到了。
奚思清又牵着池希烨走出去,问他:“哪一间?”
池希烨把门打开,文玉泽出门上课去了,屋裡沒有人。
池希烨看着奚思清换鞋,等奚思清换好后带着他往客厅走,坐下后又說:“我都听出来晏丞說的小池是我了,为什么他认不出来呢?”
池希烨說着說着,苦笑了一下,“可能认出来也沒用,就算认出来了,他也還是不喜歡我啊……所以我沒說,我不想给他徒增压力了……”
他的笑容维持不到两秒就塌了下来,“我好喜歡好喜歡晏丞,他不喜歡我也沒关系,我可以单方面喜歡他,可以追求他,但他为什么要骗我啊,他表现得那么喜歡我,后来又說那都是假的……我做错什么了嗎?”
奚思清伸手把池希烨抱在怀裡,一下接着一下地摸着他紧绷的后背,声音贴在他的耳边,“你沒有错,小池,喜歡一個人沒有错,付出也沒有错。”
奚思清說:“到家了,我也在,哭吧,沒关系,哭完就不会再痛了。”
池希烨抓着奚思清的衣服,强装出来的坚强在奚思清温柔的声音下出现了裂缝,一丝丝一点点地碎裂,崩塌,化作一地碎片。
许久之后,他终于放声痛哭,连同這三年的压力和苦痛,完完整整地发泄了出来。
池希烨足足哭了一小时,最后哭到不断打着哭嗝,奚思清任劳任怨地给他擦脸喂水,等池希烨好不容易完全平静下来,就看见奚思清身上的衣服被他的眼泪鼻涕,甚至還有口水糊作一团。
池希烨:“……”
池希烨对上奚思清戏谑的眼神,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去自己房间裡找了一套衣服递给奚思清,“哥,我沒事了,你去洗個澡吧,衣服脱下来给我,我拿去洗一下。”
奚思清也不见外,当着池希烨的面把上衣脱了递過去,转头一边调热水一边调侃道:“小池,三年的威力還挺厉害的。”
池希烨看了奚思清一眼,眼尖地看到奚思清后颈中央的刺青,走過去拂开奚思清的头发摸了摸,“哥,這是……”
奚思清把头发撩开,让池希烨看得更清楚一点:“沒认出来?是我和你哥后来一起种的小盆栽。”
奚思清耸了耸肩,吐槽道:“你說你哥要土到什么地步才能拿這個东西当定情信物啊,又难养,活又活不久的。”
池希烨笑了笑,又问:“哥,你摘腺体的时候……痛嗎?”
“打了麻醉,什么感觉都沒有。”奚思清說:“麻醉過后肯定痛了吧,但我不记得了,過去太久,早就忘了。”
“你哥哥不在了,我留着腺体也沒什么用,摘了就摘了。”奚思清摸了摸池希烨的脖子,沒摸后颈,摸的是颈侧,“小池,你将来也会忘掉的。”
池希烨点点头,看着奚思清被刺青掩盖住的疤痕,突然說:“哥,我過去之后想和你读同一個专业,可以嗎?”
奚思清不太意外池希烨会做出這样的選擇,点点头,“当然可以,我早就猜到了。”
文玉泽回来的时候,池希烨正坐在沙发上,拿着毛巾包着冰块敷眼睛——他哭得太惨了,眼睛又红又肿,摸着還有点痛。
“回来了?”池希烨把毛巾挪开了一点,斜着一只眼睛看向文玉泽:“忘记跟你說了,今天——”
“小池?”奚思清从浴室裡走出来,头发被水打湿了,水珠沿着脖子滚进衣服裡,他手上拿着浴巾,问道:“浴巾挂哪裡?”
文玉泽左看看右看看,沉默了两秒后突然惊叹道:“小池,你這么快就找到新男朋友了?”
“……”池希烨无语,“男什么朋友!他是我哥!”
文玉泽宕了一下机,“你哥?”
奚思清对着文玉泽眨眨眼,“你好,我叫奚思清,是小池的……”他犹豫了一下,笑道:“嫂子。”
文玉泽下意识道:“嫂子好。”
池希烨:“……”
刚好人多,池希烨让文玉泽点了火锅的外卖,三個人凑在火锅边等汤底烧开。
在热雾渐渐漫起的同一時間,晏丞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晏丞做手术這件事沒有告知任何人,却在进医院前把自己的后事都安排妥当了。
他以池希烨的名义成立了基金会,一旦手术失败,他手上的财产将会全部一分为二,一半留给基金会,一半留给傅榕,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傅榕帮他把基金会打理好,并且帮他把计划全部走完。
他在得知池希烨去世后,又去调查了很多關於摘腺体的事情,血淋淋的数据触目惊心,他忍不住想,如果這個手术早就合理合法地推广,池希烨是不是就不会为此付出生命了?
晏丞最开始的想法是自私的,却在一個個案例摊开在眼前时,想法不动声色地改变了。
池希烨曾经对他說過,他觉得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权利,如果池希烨還在,晏丞想,他也会做一样的决定。
腺体的存在与否,该由自己决定,而不是第二性别决定。
他要让更多的人有安全選擇的权力。
晏丞在病床上微微合上眼,静静等待明天手术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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