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奇缘
眼看裴云初又要往外走,师道青忙又出声:“两個人?云初你不吃么?”
裴云初只是摇了摇头,匆忙转身朝后面的库房去了。师道青努努嘴,扭脸一看许暮舟绑着袖子的模样,觉得甚是好笑。
然后又把许暮舟切出来的歪七扭八的葱段嘲笑了一番。许暮舟无语地搁下菜刀,骂他为老不尊。
别看世外高人师道青年轻力盛的样子,其实已经快到五十而知天命的年纪了。
只是武学宗师气血通畅,胳膊腿又勤于锻炼,加上师道青這人玩心又重,看起来便跟二十多岁似的。
正在两個人說闹之间,裴云初端着盐罐子进来,师道青忽然像有一道闪电穿過脑海,灵光乍现,激动地拍了拍许暮舟的肩膀:
“小鬼小鬼,我想起来我是在哪儿见過你了!”
這话,于他们在骈州城外见面时,师道青就說過。只是当时许暮舟对着师道青的脸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任何脸熟的意思。
师道青自己也想不起来,遂只能将這当做错觉。
但方才,裴云初捧着盐罐,跨過门槛的一瞬间,师道青便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個雪夜,他藏在鸡棚裡,也正是有個人端着热粥,救他于濒死之际。
原来,许暮舟和师道青還真是多年前就见過面的缘分,只不過许暮舟当时,還是個病入膏肓的八岁孩童。
十三年前,裴云初带着八岁的许暮舟,和少爷的小书童,从京城远赴夏梁郡。
旅途遥远,舟车劳顿,加上水土不服,本就体弱的许暮舟,几乎是一到夏梁郡便病得起不来床了。
连日的发烧,无论换多少個大夫,开多少帖药,都不见好转。
诊病的大夫都說這孩子的病气已经侵体太深,劝裴云初不必再白费功夫。偏偏当时還是隆冬大雪的时节,裴云初守着床榻上的孩子,满心绝望。
不想在某一日深夜,裴云初被后院的一阵异响惊醒,還以为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家裡进了贼,亦或强盗。
结果只是在鸡棚裡,遇见了一個半死不活的男人。這男子似是嗜血,将裴云初悉心养护的鸡群全杀了,弄得整個后院鲜血淋漓。
不知道的,怕要以为是发生了什么惨案。
裴云初自是被惊得七魂丢了六魄,却也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不清楚男人的来历,不敢把人扔出去,以免招来灾祸。
只得端来一碗,本是为吃不下东西的许暮舟熬制的白粥,指望着男子吃了东西,恢复体力,能自行离开。
谁成想时隔十三年,有着一饭之恩的两個人再次相遇,而当年鸡棚裡的那個濒死之人,正是如假包换的师道青。
许暮舟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忽而想起,那时孔夜替他把脉,說他体内充斥着一股深厚而明澈的内力,护着他的心脉。
還說這世间,确有身患绝症者,经過内力的梳调,被打通奇经八脉而存活下来的先例。只是這输送内力之人,必得是当今世上的绝顶高手。
绝顶高手?许暮舟转头看向师道青,心說,高手不就在這儿么。
“所以是你救活了我?”不需要师道青点头,许暮舟几乎已经可以完整的推测出当年情景。
但身旁的青衣人仍是轻轻点了下头,随即又摇头:“不不不,我們俩算是互救。”
当年师道青年少轻狂,仗着自己武学天赋超乎常人,便不加节制、不讲章法的修炼,终因過于沉溺,而走火入魔。
影江盟当时经历大战,师道青大开杀戒,却越是杀红了眼,越是控制不住心魔。
为了不连累师门手足,他趁夜出逃,不知疲倦地越過一座又一座高山,一心想着自生自灭。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在一個雪夜裡落到了一户人家的后院,他抵挡不住鲜血的诱惑,便杀了人家的鸡,拿来充饥解渴。
一阵心魔激荡,师道青以为自己要死了,却被有人的一口热粥,续住了一口气。
师道青清清楚楚的记得,雪夜裡的那個人,面朝自己,背后是月亮铺在那人身上的荧光。那一幕,他深深记了十三年。
随后,屋子裡跑出一個瘦得跟白萝卜干似的孩子,许是因为醒来后身边找不到人,便呜呜哭着,声音细地像猫儿一样。
师道青一眼看出這孩子是病入膏肓。
在施与他白粥的這個人跑過去保住孩子哄之前,师道青先一步跃至這孩子身边,掐住了人的脖子。
把裴云初吓得差点晕厥過去,其实他只是在摸孩子后脖颈上的血脉,以及检查周身穴道的情况。
然后他說:“我有一個法子,或许可以救他一命。不過看上去会有些凶险,你可愿信我?”
现在想来可笑,当时师道青竟是以为這病弱的小萝卜头是裴云初的儿子。
“于是你就把走火入魔的功力過度到了我身上,”事情的经過,几乎与许暮舟的猜测别无二致,“让那内力的邪性与我体内病气对冲。”
师道青竖了個拇指:“聪明。這叫以毒攻毒。”
其实那时候的师道青,也不确信這法子能不能奏效。不過瞧着眼前许暮舟這生机勃勃的样子,他這以毒攻毒之赌,应该是赌赢了。
世事无常,随时随地都可能遇到奇妙的缘分。
只是再次相见时,许暮舟早已和从前那般脆弱的孩童模样判若两人,师道青莫名觉得脸熟,却一时记不起是在哪裡见過。
冲着這样的缘分,师道青提出要许暮舟认自己做师父,“你不曾练過一日武功,却已拥有了我半生积累的内力。不该叫我一声师父嗎?”
许暮舟心說从沒见過這么不要脸的,“可你方才也說了,咱俩是‘互救’,你也不算施恩于我。”
“凭什么叫你师父?”
师道青不服:“你個小沒良心的,這么快就忘了,那骈州城裡,无极山庄之中,是谁舍生忘死,把你从鬼门关裡拉出来的!”
“這還不算有恩于你嗎?不值得你叫我一声‘师父’么?”师道青振振有词,“就连跟在你身边伺候的那個小孩儿,按說也该认我做师父的。他那几招拳脚,還有一個机关盒子,都是我给的。”
师道青是在說阿鸢,“不過,我瞧他乖巧,就不占他便宜了。還是让你這小子做徒弟吧。”
那时候,阿鸢确实也和师大盟主打過交道,但走火入魔、劫后余生的师道青太邋遢磕碜,和眼前這個风流倜傥的世外高人,也实在对不上号。
后来阿鸢晓得這件事时,還吃了一大惊呢。
至于师父、徒弟這层关系,许暮舟前后思量,虽然不知道师道青這般突发奇想是从何而来,但反正他叫一声师父也不吃亏。
江湖路远,背靠师道青這棵大树,他们所有人都好乘凉。左右师父保护徒弟,是理所应当的事儿,他也不必时刻觉得亏欠,想着還人情了。
于是许暮舟便开始人前人后,甜甜的管师道青叫一句“师父”。
沈毅第二次来這座宅院时,很快发现了這一点。不過他现在的身份尴尬,根本不敢多嘴去问。
甚至他发现,原本這听雨苑——许暮舟他们现如今居住的這座宅院的名字,裡头欢声笑语,他一来,欢笑便戛然而止。
沈毅不禁想,在他们眼中,现在的自己,大抵应该算是不速之客吧。
不過他也并不在意這個,他知道是自己愧对许暮舟,若是易地而处,他身边的那帮人,莫說只是停下欢笑,只怕对方一靠近摄政王府,就会被乱棍棒打,再扔到大街上。
“我今日来,是有一件要紧事需与二公子当面交谈,多有叨扰,望各位见谅。”沈毅一边說着,一边揭开了手裡的食篮。
他今天特地带了個食篮来听雨苑,就是因为這篮子裡装着他亲手做的核桃糖片。
沈毅自然知道自己命人做的饭食,许暮舟一口沒动過,他明白此事无法勉强,但也实在想让许暮舟哪怕就吃一口呢。
于是他寻思着干脆自己做吧,然后自己送過去,面对面坐着,或许许暮舟会给個面子呢吧。
摄政王洗手作羹汤,堪称千载难逢的奇观。沈毅特意选了一样许暮舟爱吃的甜食,让府上大厨手把手做了示范,最终磕磕绊绊做了一份成品。
卖相還不错,和外头卖的虽然有些差距,但也八九不离十。
可是沈毅還是命人在外头买了一包核桃糖片回来,只将自己做的這些,穿插放入其中。
司衡问他为何非要多此一举,沈毅只道许暮舟眼睛尖,必定一眼就能看出這小食不是外面买的。
“我怕他知道是我做的,就不肯吃了。”
司衡摇头叹气:“可你這歪歪斜斜的,和外头规整的放在一起,不是更明显了么?”庄白你是不是变笨了。
后面這句,司衡暂且沒說出口。
沈毅仔细地又把包装糖片的油纸重新扎好,眼眸低垂,“這不打紧,和外头的放在一处,這不就沒理由不吃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