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剖白
而许暮舟则一眼看出了沈毅的手艺混杂其中——若非出自他本人之手,沈毅断不可能将别人做的混进来。
沈毅就是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怕只是非要许暮舟吃一口他送的东西的這般小事。
许暮舟看得出這是出自他的真心,只不過沈王爷的真心裡,也流露出浑然天成的狡黠。
从前许暮舟是爱他這份狡黠的,但现在,许二公子只是在众人取食的动作后面随波逐流,而且每每都巧妙避开了沈毅亲手做的糖片。
沈毅放在裡头的小心思,几乎都进了阿鸢和师道青的五脏庙。
而這一切,沈毅自是一点一滴看在了眼裡。他心头再次泛起密密麻麻的针扎般的刺痛,胸口也有些酸闷。
许暮舟真的很懂得怎么治他。
這时,师道青竟不知有意亦或无意的說了一句,“徒弟呀,你是不是不喜吃甜食,怎么就吃這么一点。”
明明是在說许暮舟,但却是沈毅的脸色变得难看了几分。
许暮舟晓得师道青只是一句调侃,便也只笑了笑,转而问沈毅:“沈王爷說今日是有一件要紧事,不知,是何事?”
“骈州城火药爆炸之事,立案了许久,却是查不出任何线索。朝廷重视此事,關於火药的来源、如何运输,又为何爆炸,来龙去脉,必得查個水落石出。”
沈毅此来,当真是带着正事的,只不過他是为了正事来寻许暮舟,還是为了见许暮舟,寻了個正事的借口,便耐人寻味了。
“刑部追查半月之久,毫无头绪,正巧许二公子是无极山庄的幸存之人,本王便想问二公子,一些事情。”
虽是冠冕堂皇的正当理由,沈毅在对许暮舟道出时却是半垂着脸,不敢完全抬起头来。
這般模样,哪裡還有半分桀骜不驯的恶王的影子。
“沈王爷不必客气,既是朝中大案,于公于理,您想知道什么,许某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许暮舟却倒是宁愿沈毅维持他恶王的姿态,毕竟草民面对摄政王,是不会有亲近可言的。
“好”沈毅自嘲的想了想,至少他還愿意因着公事,跟自己少几分客气,還要强求什么呢?
他收敛神情,正色道:“当时二公子身在无极山庄之中,可知這火药,是谁引燃的?”
沈毅话音方落,师道青便挑了挑眉,一脸吃惊和玩味。因为他们刚从无极山庄逃出,第一次回說起火药爆炸之事时,许暮舟也问了相同的問題。
师道青朝许暮舟眨了一下眼睛,意思是,你俩還怪默契的嘛。
许暮舟拿他這顽童般为老不尊的师父沒辙,无奈的翻了個白眼,想起骈州城裡的事。
那铺满了无极山庄下层密道的火药,究竟是谁引燃的,這确实是個大問題。当时,许暮舟与那江头儿正唇枪舌剑,两人话未說完,地底便传来爆炸的震动。
许暮舟和江头儿面对面离得极近,火光乍现之时,他分明也在江头儿脸上,看到了震惊和猝不及防。
尽管后来那厮发疯般强扯着他,想同归于尽,但至少,引燃火药的命令,并非江头儿所下。
“山庄之中,可有比那江头儿身份更高之人?”沈毅双眸半眯,像是在问许暮舟,亦像是在自己思考。
“沒有。”许暮舟端起茶盏浅饮一口,“至少,在我所能看见之处,沒有。江头儿是红花会分舵的舵主,而红花会又不设总舵主。只要当日金千岁并未亲去骈州”
“应该就沒有比江头儿更能做主的人。”
当日前去参加英雄小会之人,虽皆身为帮派首脑,却也都是心甘情愿归附红花会的帮派。据许暮舟观察,无一不是唯唯诺诺,对江头儿言听计从。這样的人,会胆敢私自引燃火药么?
再者,金玉贤疑心病重,除了绝对信得過之人,应该是不会将火药布置的消息,让旁人知晓的。
“而且,”沈毅接了许暮舟话,“据骈州返回的线报,参与英雄小会的每一個帮派,皆因爆炸而有轻重不同的伤亡,无一例外。”
“若真是他们其中的哪一家,私自引燃火药,那至少,会先把自己人撤出来。”
许暮舟抬眼一看,正巧沈毅也在看他,两個人的眼光蓦然相接,只一瞬,他们都看透了对方所想。
沒错,既不是江头儿下令,也不是其他帮派的私自行为,金玉贤更是在那一天裡都待在皇城,一步不曾踏出,那么火药的引燃,就极可能是除此之外的第三方所为。
其实沈毅早在许暮舟前往骈州之前,便收到了红花会私运火药的线报,他知道這是金玉贤的命令。
而火药又与其他物件不同,来源不难追查。沈毅今日的目的,是想借许暮舟的亲身经历,確認事实是否如自己所想。
若当真還存在一個浑水摸鱼的第三方势力,那事情就太复杂了。
而這個,恰好也是许暮舟想要確認之事。
“就算不是那江头儿点的火药,也未必就不是那阉贼的指令啊。”师道青质疑,“金玉贤疯狂了半辈子,說不定那個死在无极山庄的紫衣小贼,只是一颗沒什么用的棋子。”
“沒了也就沒了。谁知道他不是在计划什么更大的阴谋。”
师道青所言,倒也不是沒有道理,火药的突然爆炸,的确有可能是金玉贤故意为之,以折损一位分舵舵主为代价,换取更有用的东西。
可是“不对,金玉贤疯狂归疯狂,但他绝对不傻。你们仔细算算,事情发展至今,他得到了什么好处?”
许暮舟设身处地的为金千岁想了想,然后发现他实在亏本亏的淋漓尽致。
“我想,不止是我們,只怕金玉贤才是现如今這世上,最想知道火药是怎么引燃的人了。”
“所以,王爷不妨借力打力,想来金千岁那头,也正拼命调查呢。”
沈毅偏头看着许暮舟說话的样子,眼睛裡尽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以及一点点收控住的柔情。
那份柔情,分明是在說,时隔這么久,你還是像我印象中的那样聪明。
“不過,以金玉贤的行事作风,他若是查不出因由,或者說是令他满意的答案,那么在如此惨败的情形下,谁也說不准他会做什么。”
“许二公子是灾祸中的幸存者,千万要小心。說不定,金玉贤会反過来咬你一口。”沈毅今日跑一趟听雨苑,也是为了讲出這句忠告。
他现在的心境,几乎是草木皆兵的。任何有可能伤害到许暮舟的事,沈毅都不允许发生。
许暮舟也赞同沈毅的担忧,但对于那人眼中的情愫,他只能当做不曾看见,客客气气的道了谢。
半個时辰過去,沈毅该会摄政王府去了,毕竟抛下公务不易,他出来一趟已是忙裡偷闲了。
但在离开之前,沈毅唤住了许暮舟,請求他能送自己一程,至少送他走出听雨苑的大门。
许暮舟恪尽地主之谊,从容地将沈王爷送到门口,转身便要离开。
“等一等!”沈毅的声音很小,但听得出急切,甚至,像一只临被抛弃的可怜动物一般。
這种语气,在一年多前,沈毅在街上遇见司衡之后,惊慌失措的求他不许走出房间时,许暮舟也曾听到過。
不可否认,许暮舟的心尖,在此时此刻轻微颤动了一下。但他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站在原地等着沈毅的下文。
裴云初說得对,纵是沈毅出现在他面前,他也该处之泰然,這才是真正的放下。而他既是寻求解脱,那彻底断舍离之前的波动,也总是要面对的。
“你现在是不是恨死我了”
沈毅也待在原地,一点也不敢朝许暮舟走近。
就连诉诸言语,沈毅也是胆战心惊的,他怕无论自己說什么,都只会引起许暮舟更多一重的厌恶。
可是决定了要說的话,他也不会因此就咽回肚子裡去:
“抱歉。過去种种,是我做错了。我先抛弃了你,我說话不算数,我践踏了我們的情分。我不怕跟你认错,我怕再经历一次你死的消息。”
沈毅见许暮舟好像并沒有排斥,便上前了两步,“先前是我太蠢了,我就该不管不顾的,把你接到我眼皮子底下才好。”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蠢,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忌惮什么红花会、绿花会,直接带兵去夏梁郡把许暮舟抢出来好了。
许暮舟想跟沈毅划清界限,但听他如此大言不惭,還是忍不住想反驳——接出来?如何接?你這边一有风吹草动,金玉贤安插在夏梁郡的人手就会立刻把我宰了。
可惜還不等许暮舟开口,這听雨苑的大门前便有一圈官差围了上来,說是骈州城火药爆炸之事,与许暮舟有关,要将人带回衙门待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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