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那些往事 作者:未知 不知道要写什么,一想到你不会回来我就很难過。 ——摘自某人的少女心事日记本 第二天陆小凉难得休息,她起了個大早,拎着毛线篮子下楼找宋慧欣,天凉的太快,再不抓紧時間這個冬天就又要過了。 宋慧欣现在比不上从前,她的手不再灵巧,不能再帮凉凉补上纽扣大的口子,心裡不是不遗憾,但看着跟前笑眯眯一口一声宋姨的陆小凉,宋慧欣又释然。他们這一辈老了,孩子们长大了,新旧交替,更新换代,长久不衰。 只是不知道她家儿子什么时候能娶上媳妇。 陆小凉选的是墨蓝的毛线,织最最简单的针法,织得好成品就是一條对折的平针围巾,沒有丝毫花样,如果织不好,估计這條围巾对折不能,将会成为一條细细的毛线带子。 毕竟這小姑娘漏针家常便饭。 陆小凉一脸严肃地跟针线作斗争,忽然听见她宋姨叹气,担心地问原因。宋慧欣什么都不瞒她,将自己的担忧告诉陆小凉,陆小凉瘪了瘪嘴,如实告知:“他在我們医院沒相好,病人家属给他塞电话号码都被他扔了。” 宋慧欣只能又叹一声。 陆小凉嗅嗅:“宋姨您炖什么呢?真香。” 宋慧欣差点忘记灶上有一锅汤,赶紧站起来想去端,陆小凉怕她摔了,把针线扔一旁跑前头去,砂锅烫手,她被烫着了,触电般收回手捏在耳垂上,然后用袖子隔着手,把锅端下来,笑嘻嘻地:“宋姨您又给我炖汤啊?” 宋慧欣点点头:“正好你书辞哥要回来,你俩一起喝。” 陆小凉一听,蹭到门边:“宋姨我突然想起来有事,要先回去了。” 宋慧欣不肯让她走:“回去干嘛,凉凉乖,来喝汤,喝完才漂亮。” 這时候陆小凉手机响,她赶紧接起来,听严天煜在那头问:“丫头,今儿天气好,带不带你干儿子去遛弯?” 陆小凉立马答应,快得让严天煜都有点不适应,电话拿远了看看,沒打错啊…… 再贴回耳朵上:“今儿不睡懒觉了?” 陆小凉开了门往外走:“你在哪儿了?我换身衣服。” “我去你家接你吧,正好就在附近。” 宋慧欣听见裡头是個男人的声音,突然就不追着陆小凉喝汤了,還挥挥手,笑着:“去吧,去玩儿吧,汤姨给你留着,晚上记得回来喝。” *** 严天煜到得很快,這院儿沒什么变,他虽是长大后第一次回来,但感觉不陌生。小胖从他口袋裡探出头,精神头很好,又细又亮的嗓子朝着小楼嗷嗷叫:“汪!汪!” 陆小凉听着狗叫了,心裡着急想赶快下去,范红英同志难得在家,伸头从厨房窗户一探,扯住了陆小凉:“楼下那谁?等你的啊?什么时候认识的?哪儿人?多大?做什么的?家裡做什么的?” 与此同时,院子裡又驶进一辆白车,严天煜站着的位置挡了沈书辞的道,他摁了下喇叭,小胖冲他凶巴巴地狂吠,有点儿狗仗人势。 严天煜回头一看,两人隔着玻璃对了一眼,他往旁边让了让,沈书辞把车停好,两人在楼下碰了头,一般高的两個男人立在铁门前,是严天煜先說了一声:“好久不见。” 沈书辞沒应他,垂眼看了一下口袋裡冒出颗小脑袋的狗。 “沒想到你会当医生。”严天煜想了想,“都說冤家路窄,咱们俩碰面也是迟早的事。” 沈书辞淡淡嘲讽:“我也沒想到你爸捡回一條狗命能活到今天這份上,都說坏人命长,看来确实如此。” 陆小凉被范红英拦着问完了才满意放行,她蹬蹬蹬下楼,根本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倒是楼下二位都有心理准备,一個比一個稳,被她听见也无所谓了。 所以陆小凉的脚刚踏到一楼,就听严天煜不知在跟谁說:“你嘴给我放干净点。” 当沈书辞的声音响起时,陆小凉背后猛地刷下一层冷汗。這两人撞上,她直觉要出事。 沈书辞說:“姓严的,记住,你爸欠我爸一條命。” 說完扭過脸朝陆小凉看了一下,說:“你的命也是我爸救的。” 陆小凉当下眼泪就出来了。 沈书辞推开大铁门与她擦身而過,停了停:“陆小凉,因为是你,所以我更不能原谅。” 两人朝着不同方向前行,陆小凉不清楚究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這样,她懵着脑袋站在严天煜面前,小胖欢喜地汪了声,可干妈为什么哭?不喜歡胖胖嗎? 严天煜什么都沒解释,拉她走到车旁,车窗留着一道缝,裡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瞅着外头,很深的双眼皮褶子翻啊翻,黑嘟嘟的鼻子和粉色的舌头都欢快地和陆小凉打招呼,汪一声,是不同于小胖的威武气势。 這是二胖,严天煜特地把二胖带了過来。 他兴致勃勃說:“你试着隔着窗户跟它打声招呼,如果不怕我就把它放出来,在裡头憋了好久,可委屈了。” 陆小凉揉着眼睛,二胖以为小姐姐不喜歡自己,呜呜一声。 严天煜抬手压压她脑袋:“好啦,不哭,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知道太多,你别管他,从小就這样,我俩打過的架数都数不清,你還能每次都哭鼻子啊?” *** 陆小凉无声挥开严天煜的手,红着眼睛看他,严天煜默了默,最终叹了口气,知道今天白带二胖出来了。 “你先回去。”陆小凉說,“等我弄明白了再找你。” 也只能這样,严天煜点点头。 他载着两只狗走了,陆小凉抬头看了看四楼,沈书辞的房间紧紧闭着窗。 她摸出电话给陆小京打過去,怕自己压不住嗓门抬脚往足球场走,陆小京一般来說接妹妹电话都接的很快,喂一声。 “……”陆小凉先是沉默。 陆小京以为信号不好,又喂了声:“凉凉?說话,怎么了?” 陆小凉是带着哭腔吼出来的:“陆小京我要和你断绝兄妹关系!你怎么能這么耍我?我现在完蛋了你知不知道!你快告诉我小辞哥和严天煜到底有什么仇,一條人命是什么意思?我沈叔叔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陆小京心道不好,玩儿大了。 “你别急啊!妹妹哟你听哥哥說,哎呀我就想让那小子着急着急沒想到他真什么都沒告诉你啊?個死脑筋我也被他害死了!” “你费什么话到底怎么回事!” 太阳不太暖,风很大很凉,不远处有小屁孩撅着屁股捉蚂蚁,在這样一個早晨,陆小凉知道了一些往事—— 地震山摇,沈念山接住被扔下楼的女娃娃,交到儿子手裡,百般叮嘱要照顾好她,然后他再次投身摇晃的家属楼,帮助邻居们撤离。 是他在大吼:“东西都别带,往外跑!往外跑!” 是他在怒骂:“命重要還是钱重要!放下!放下!跑出去再說!” ……陆小凉的记忆只到這裡。 她被抱离危险地带,沈念山挨家挨户地把人拖出来往楼下搡:“快走!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严家在另外一個楼梯口,当沈念山狂奔而去撞开门时,居然看见严天煜的父亲放不下身外之物正在收拾家中细软。 沈念山气急了伸手要拽他走,可鬼迷心窍的严父心存侥幸,說什么都不肯落下家中新买的彩电,就在两人争执不下时,楼真的塌了。 轰隆隆,轰隆隆,尘烟肆起,一切归于无形。 在最后一刻,沈念山将严父推入洗手间内,千钧一发,他的這個决定让自己失去了回头的机会,被死死压在厚厚的水泥板下,压弯了脊背。 *** 陆小京点着烟叹了口气:“這我沒亲眼看到,但沈书辞是亲眼看着他爹跑上楼砸开严家门的,我问過他有沒有听到争吵,他什么都不說,凉凉,你不知道,那时候厂裡传的很玄乎,有的时候,明明是白的,最后却变成黑的。楼就塌在他眼前,他明白那代表着什么,他太冷静了,那种时候還能记住位置,拉着消防员照着他指的地方挖。” 陆小凉浑身一颤。 “一挖就有,先出来的是严天煜他爹,卫生间的空间小,有两面承重墙,他躲在墙角,水泥板塌下来正好被這個角撑起一块空间,居然就破了点油皮,连担架都不用,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沈叔叔也能這么着出来,实在不行,医院裡躺個几天也算是好结果。可惜并不是,沈叔叔就躺在距离严天煜他爹不到三米的地方,抬出来的时候背都折了。” 陆小凉突然记起關於那时候零零星星的回忆,那一段她娘范红英总是在家很生气的說谁沒良心死全家,她爹那么厚道从不說人坏话的也罕见地附和她娘。 好像……是說严家。 陆小京說:“沈书辞那小子从头到尾都看着,他心裡比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葬礼一完丫把孝衣脱了立马去找严天煜,他们俩人打架我就在一旁看着,我不插手,但我不能让沈书辞把人打死。” 陆小凉抽泣着:“陆小京你再多跟我說說。” 陆小京一愣,心想這丫头真跟我划清界限啊? 他捏灭了烟:“严天煜他爹死活不承认是沈叔叔救了他,你那时候整天蹲在沈书辞那小子门口怕他自杀,厂裡的话我听得比较多,說黑說白的都有,但人死了,說什么都沒用,沈书辞后来是怎么长大的其实你不是太懂,我告诉你,凉凉,虽然我看他不過眼,但我佩服他,换做是我或者你,根本不可能受得了那些诋毁和侮辱,成为他现在的样子。” “现在的样子?” 陆小京哼了声:“虽然個性古怪,但他是個好医生,這点我承认。” 是的,陆小凉点点头,他一直是优秀到无法超越的存在。 陆小京說:“严天煜他爹怕沈书辞他们母子赖上他,要他赔偿,赶紧带着全家人搬走了,沈书辞那人多骄傲你懂得,别人的施舍、可怜都会让他很难受,更何况還有人质疑他爹的死因和得到的荣誉,所以他一直记恨严家,那种恨你很难体会,虽然都是老一辈的恩怨,但他不会原谅。” 陆小凉抹了抹眼,心很疼。 “严天煜小时候也是個刺头,别人說他爹撒谎他就敢跑来找沈书辞干架,骂他是沒爹的孩子,是寡妇的孩子,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实情,但儿子向爹沒毛病,他也恨沈书辞,沈书辞這人能动手从来不动嘴,我记得他打掉過他两颗牙。” 陆小凉以为這就完了,這個故事太過悲伤,无尽的痛苦担在沈书辞肩上,陆小凉从不知晓,也从未察觉。 她只怪他冷漠,怪他令她寒心,其实她才是令他寒心吧。 沒想到陆小京說:“后来严家发了,厂子裡效益不好,很多人求到严家想找一個饭碗,严天煜他爹還惦记着沈叔叔的事,非要說自己是清白的,那时候别人有求于他,自然都這么說,双拳难敌百口,一時間沈书辞和宋姨的日子更不好過,听說沈叔叔的烈士追封差点都要被撤。” —— 南春碎碎念: 评论裡有几個剧透帝,给跪了,厉害。 請再撑几天,等我放假就能开始双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