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人皮鼓刺青君之名
伍子戈阴沉着面色,压低声說:
“你傻不傻?我們屋子裡藏着阿尔斯楞,大可汗的小儿子。我问你,辰阳国为何战败?大可汗怎么薨逝的?你四叔就只是魔君嗎?”
敖锐脑子這才转過弯,瞪大了眼睛,理清楚了两者的关系。
辰阳国战败,全拜百裡汀澜所赐。
阿尔斯楞今生所受之辱,皆是来源于赤地将军。
就算百裡汀澜只恨大可汗,不会杀他的儿子。
但阿尔斯楞绝对憎恨着百裡汀澜,他们是世仇……
“敖锐,你们俩不会被谁绑了吧?!”赤发鬼听不见回音了,又猛拍了一下门,把那修补的板子打了一個洞,朝内看。
只见屋裡灯都沒有点,魔尊的两個徒弟一左一右门神似的站着,手裡分别拿着自己的武器,显然是安全的。
敖锐难为情地說:“四叔……你别处去坐坐。师尊說了,這道门谁来也不开,除非他回了。”
百裡汀澜不屑道:“你两演小白兔啊?”
他露着赤色的眼睛,今天是魔君的形貌,嗓音也很粗。
心道一定是伍子戈作祟,才不让开门。先狠狠瞪了伍晔一下,再对着敖锐說:
“吃裡扒外,有了师兄就连四叔也不亲了。白眼龙,小时候白抱你了!”
“四叔!!!”敖锐被他骂急了,姑娘似的跳着脚,“你破吧你破吧,你把這禁制破了闯进来!反正我不开,不然师尊来了要抽我!”
百裡汀澜无可奈何,索性在门槛上一屁股坐下。
他也不敢强破魔尊设下的禁制,更何况前一日桌子上的红尘醉,還被尊上戳破了。
此回又是私自来的人间……
屋内屋外一时安静,皆沒有人說话,僵持了一会儿。
百裡汀澜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忽然回了头,又朝裡面瞧:“你们两個鬼鬼祟祟的,往裡面藏了人啊?”
“沒有沒有!”敖锐慌忙摆手。
他演技拙劣,看起来明显心虚。伍子戈只好說:“是有一個,仙家童子,洛长老带来的。他怕得很……”
“仙就仙,你一天天的在魔界乱晃,我也沒把你怎么的。”百裡汀澜不爽地对伍子戈說,“不就吊過你两個同族……小家子气。”
伍子戈暗自吐槽道:是沒怎么,上辈子你把我绑在南境行刑柱上,活生生剖了元丹。
敖锐叹道:“师尊怎么還不回来啊……他们是有所发现吧……”
忽然,门口的百裡汀澜站了起来!
伍子戈也看见了,那個假面道士从火光裡又返了回来,竟然蹬到了他们的房顶上!
百裡汀澜想都沒想,当即脚踏业火,飞身上了屋顶。
那道士许世芳居然不再跑了,反而把兜帽摘下,站定在他的对面。
道士礼貌鞠躬,并开口道:“师弟,生死相别……好久不见。”
有乾山同门师兄弟,假面道士居然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百裡汀澜举着马刀,本想扑過去出杀招的,反而一下愣在当场,望向了道士的面容。
许世芳脸颊苍白如纸,沒有丝毫血色。眼眶深深凹陷,鼻梁像木偶一样直愣愣的一根,嘴唇如同画出来的,是一條线。
他脸部僵硬且诡异,让人辨认不出身份,嘴唇开合着,說——
“怎的,還当我是道士恩公,认不出许家儿郎了?赤地将军……我等你许久了。”
百裡汀澜神色一凛,握紧了马刀……
“赤地将军”這個称呼,已经离他远去许多年了。
他在魔君的身份裡,以为早与红尘无关,此时却被這個人,打破了心境。
如果所谓的“恩公”只是一個江湖道士,他不觉得有恨。毕竟是自己選擇服下赭红虫草,才入了魔。
可最近他知道了,假面道士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往年的师兄许世芳。
他们之间的关系曾经不错,称得上一声朋友。所以许世芳能拿捏住他的心思,用這种虫草害了他。
许世芳就在他面前,怎能不觉得愤恨。
伍子戈眼见他们二人踩在房顶,抬着头說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都去别处打,别站在我們屋子顶上!”
敖锐也退到了屋檐边,央求道:“四叔……别在凡间拔刀杀人。”
百裡汀澜一身杀伐之气难以掩藏,他发怒时半個四部都无法抵挡。
而且他修的清净道,最忌讳心绪紊乱,可能诱发赭红虫草的效用。
赤发鬼自己也知道,暂且压下怒意,质问道:“为何害我?”
许世芳踩在屋顶轻飘飘前进了两步,脚尖点在一块瓦片上。
他好像讲故事一般,徐徐叙述道:“我那不是害你,是助你啊……”
空气中有几许烧灼的气息,廊下两人随时留心着上面的动向。
只见许世芳踢开一片瓦,紧接着又是一片。天光倾泻到屋内,漏出了一小片皎洁月色。
百裡汀澜說:“這处院落都有禁制,你掀了房顶也进不去。”
“哦?谁說我要进去了。”许世芳继续着他的举动,极赋感情地說,“北蛮破我大宇山河,边疆民不聊生。且问你,服了那红草以后,杀得爽嗎?”
百裡汀澜沒有回答。
如果不是赭红虫草,大可汗或可能打下大宇边境的封地,甚至直入兴京。
那时的他溃不成军,早已被磋磨了锐意。从某种程度上来說,许世芳是“帮”了他。
“這些蛮人……嗜血、残忍。”假面道士用手裡拂尘撩走一片瓦,接着說,“不知你可曾记得徐世豪是怎么死的,那面人皮鼓……你可沒带到魔界。”
徐世豪是百裡汀澜的年轻副将,也是许世芳的弟弟。
伍子戈倏然意识到假面道士要做什么,凝神戒备起来,防止他突破禁制。
果然,百裡汀澜面色隐痛,完全被他主导了情绪。
许世芳指着镂空的屋顶,朝下哀矜地瞧了一眼,抬头叹道:
“师弟……大可汗的小儿子可還活着呢,不信你看一看……”
百裡汀澜咬紧了牙关,不朝他指的地方看。
他顿了顿,然后低哑地說:“我造的杀业,早已够多。罪不及家人,大可汗两個儿子,是我放過的。”
“哈哈哈哈……一個鬼跟我說杀业。”许世芳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嘲道,“你放過他们,他们放過了世豪嗎?”
他摸着衣襟裡鼓起来的东西,掏出了那一面人皮鼓,比在手上,蛊惑般低语:
“是北辰王阿尔斯楞,他把世豪找了出来,买回了宫。方才你追着我,亲眼看见我从他寝宫带出来的……”
看着百裡汀澜逐渐变化的神色,许世芳把人皮鼓举起来,指着上面一处缩到极小的印记,缓声說:
“不信你认认……世豪把你的名字纹在身上,你好好看看,這是不是你的名字,是不是?!”
最后一句他陡然提高了声调,屋内的人也听见了。
敖锐握着朱曦剑,对夜空喊道:“四叔,他做局!人皮鼓是他拿到阴阳市卖的,你不要信!你不要听!!!”
火光映照在百裡汀澜的目色中,他握着马刀的手抖了。
徐世豪年轻有为,爱說爱笑,忠诚无畏。
他曾经那么鲜活地伴随他南征北战,而今却成了一面巫医做成的人皮鼓。
最痛惜的,是鼓面上的两個字——“汀澜”。
百裡汀澜从不知晓這一切,他眼裡装着家国大业,可汗给出了條件,承诺只要退兵一百裡,就放回副将。
大宇的镇北大将军,怎么能用居住着万千百姓的城池,来换一個自己在意的人?
百裡汀澜做不到。
而当那面人皮鼓回到手裡时,巫医甚至恶趣味地把纹身保留了,让他看见。
——“汀澜”。
徐世豪曾经把他的名字纹在身上,当做信仰、当做力量……
许世芳明显很满意,手裡的鼓分明是亲弟弟的皮肤,他却恶毒地摩挲着,继续笑着:
“你以为你放過的那個小狮子是什么好货?他還想再利用世豪,因为老巫医做的鼓有神奇的效用。他還想把他带到战场上,又一次入侵大宇领土!”
“就像這样……”
许世芳的手指敲击落在鼓面上,那绷紧的皮肤就发出低鸣。
他似乎完全掌握了人皮鼓的使用方法,自己不受任何影响,却让在场所有人都为那沉闷的鼓声异常难受。
敖锐捂住耳朵,伍子戈也觉得心脉不正常地跳动起来。
百裡汀澜果然陷入鼓声,好像在那一瞬间回到了沙场,回到赤地千裡的地方,看见了遍地腐尸。
還有……世豪那俱沒有皮的尸体,被大可汗倒吊在边部的城门口。
鲜血淋漓,随风飘动……
少顷,鼓声稍停。
许世芳這才指着镂空的屋顶,一字一顿:“獠牙锋利的小狮子,他就在這裡啊……這两個小东西,他们把他藏起来了。你不知道吧?”
百裡汀澜甩着头,维持着唯剩下的那丝清醒。
屋子裡的小乐勒虽然不太懂外面的状况,却指着床底让北辰王和巴根都藏进去。
“嘭”的一声响。
伍子戈差点被猛然推开的门框撞到。
阿尔斯楞不躲反出,受伤的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裡也握了一把马刀。
他就站在夜色下,火光渐近的院落裡。
阿尔斯楞毫无畏惧地出现在百裡汀澜的视线裡,用一双憎恶的眼,望着屋顶上那两人!
杀父仇人。
做局要他命的人。
北境的金狮,可汗的血统。受尽屈辱重返草原,他才不是什么文弱的翩翩公子!
他再也不是只会藏在床底躲避敌人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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