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畅恨前握丹择魔道
从王宫蔓延過来的火光烧灼了居民的房屋,這裡用木头和牛毛做成的棚子,因为易燃而烧成一片火海。
百裡汀澜的衣袍在热气中猎猎飞舞,对面站着似笑非笑的假面道士。
赤发鬼先是瞧了一眼许世芳手裡的人皮鼓,然后低头,睨视着阿尔斯楞。
昔日襁褓裡的小狮子,如今已是個目色锐利的青年。
许世芳呜呼哀哉地叹道:“师弟……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百裡汀澜走到了透明的禁制上方。
一切都乱套了,伍子戈侧眸看着阿尔斯楞,对他呵斥道:“回去!赤地将军已经死了,這是四殿魔君,早已与人间恩怨无关。”
北辰王根本不会听他的话,手裡那把马刀是大可汗传下来的遗物,他想手刃杀父仇人。
阿尔斯楞看着百裡汀澜满是横肉的凶恶面孔,和印象裡那個发狂杀戮的敌国将军一模一样。
他受伤的那只手在腰间包裹裡摸索着,敖锐看见了,瞬间反应過来他在找什么!
——赭红丛草丹。
敖锐猛一下飞扑過去,将北辰王摁倒在地,抬手抢着包裹。
巴根见到主子受伤的那只手触了地,一脚踹在敖锐身上,反而让小包裹飞了出去,落在院子中央!
伍子戈看见百裡汀澜已经准备破阵了。
人皮鼓的声音再次催命一般响了起来,令他也感到燥郁。
伍子戈只好在紊乱中再次重复道:“百裡汀澜!這是许世芳做的局,人皮鼓是他卖的。他若是真的還心疼他弟弟,怎会现在又拿出鼓面利用徐世豪?!”
假面道士充耳不闻,他站得最高,陡然加大了鼓声。
他那怪异扭曲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在人皮上,上面的鬼气好像活了過来,发出痛楚的沉鸣,让人感觉如坠深渊。
伍子戈想起前世,想起在白帝幻境中劈刀砍死赤发鬼。
真正的笑命刀就在他手中,他甚至有一种冲动——自己突破禁制,阻挡百裡汀澜。
赤发鬼听到他說的话,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怒喝道:“這名字也是你叫的?!”
他几乎都走到伍子戈的头顶了。
下面的敖锐和巴根、阿尔斯楞打成一团,混乱不堪。
敖锐不敢使全力,不敢用魔息。
他怕伤到凡人,只是想阻止他服用红草丹。
许世芳一人置身事外,甚而大有抱胸看戏的样子。
他瞧着伍子戈,看着百裡汀澜周身逐渐燃起的业火,那是即将发狂的征兆,更觉得愉悦了。
“师弟啊……你本非善类,修什么清净道呢?”
“放手去杀他個天昏地暗,這种小东西,怎么能拦住你?”
“他好像是個仙族吧……”
百裡汀澜只听着,一言不发。
他把马刀举到了伍子戈头顶,手裡捏着突破禁制的阵法。
此时的伍子戈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叠在一起互相殴打的敖锐和阿尔斯楞,也对着赤发鬼举起了笑命刀。
這将会是第一次实战。
“是啊,仙族的小东西,确实讨厌至极。”百裡汀澜极为恶意地說着,眸色带赤,如同望着蝼蚁。
下一瞬间,他那指尖的阵法一转,瞬息移动到许世芳身旁,迅速道:“可是他說得对!你早已被仇恨蒙蔽心智,连自己死去的弟弟也要利用!!!”
那声暴喝以后,许世芳猝不及防,被百裡汀澜擒住了脖颈!
伍子戈几乎都要暴起抵抗了,情势忽然反转,连忙压回了暴躁的笑命刀。
人皮鼓脱手而出,砸在禁制上面。顺着透明的屏障滚动了几圈,落在砖块漏出的那個缝隙裡。
敖锐把阿尔斯楞的脖子勒在手臂裡,屁股底下坐着巴根,大松了一口气。
“四叔,别让他跑了!师尊马上回来,我們审问他!”
他以为百裡汀澜理智尚存,沒有被激发杀欲。
伍子戈却看见许世芳的喉咙被卡紧了。
百裡汀澜身高九尺有余,直将整個道士举起来,手指都陷入了他的皮肤裡,阴狠地掐着。
许世芳還不能死,山海令在不在他身上,是谁给了他赭红虫草,這都是需要继续追查的。
伍子戈再顾不得自身安全,飞身出了禁制,也踏到房顶上,焦急道:“别弄死他!”
“仙家人,是這样伪善的么?”百裡汀澜从牙缝裡漏出了這样一句嘲讽,把手裡的许世芳换了個方向,猛问道,“许世芳,你我早已生死相隔,往事如云散。为何還要做局害我?!”
许世芳被掐得难以喘息,可他那朱红的嘴唇還是艳色的,沒有发白。
面颊上的假面就像一层皮相,皱在一起诡异可怖,整個人显得扭曲异常。
“咳咳咳……”
他淬着恶毒咳嗽起来,声线全然颤抖了。
他瞧着面前的百裡汀澜,嘶哑地低吼道:“我弟弟,视你如他的信仰,甚至肯用自己的命来保护你。”
“你呢!?你害他被活活扒皮!让他被北蛮人做成了人皮鼓,灵魂永远都不能回到故土!”
“百裡汀澜,我恨绝了蛮人,也恨绝了你。我看着你们残杀对方,看着你杀死自己,就觉得无比痛快……”
赤发鬼的手指凹陷进了许世芳的脖颈裡。
被举着的假面道士从喉咙发出“咔咔”的可怖声响,還在喑哑地說着:
“你怎么不死透啊?蛮人怎么不死绝啊?!”
“你死后英名千古流芳,竟也沒下地狱,還在魔界做起了逍遥的四殿魔君。你每夜如何入睡?如何评价自己過往犯下的那些罪孽?”
“你是不是還以为……自己是英雄啊?”
“一将功成万骨枯,世豪的命换了你百般功绩,你怎么可以杀我?!”
百裡汀澜蓦的加重力道,恨得眼裡能淬出血来。
他把许世芳拉近了,逼视着他的眼眸,反问道:“你三番五次作恶,你怎么入睡的?你因为世豪才恨我,那你自己为什么不让他的那面鼓入土为安?!”
“百裡汀澜,师尊要留他活口的!!!”伍子戈忽一下闯到两人面前,此时许世芳都要被掐死了。
可是赤发鬼骤然弹出巨大的魔息,将他整個人抛飞在屋顶另一边,不让他再靠近。
百裡汀澜单手举着许世芳,在火光中侧头,瞟向了敖锐。
“锐儿,你不要怕,好好看着。”
他手裡的阵法已经成形,沉声說道:“你以后要做魔界帝君,要懂得杀伐果断!今夜四叔就教教你,伤害過你的人,该如何处置!!!”
话音未落,法阵猛然爆开!
许世芳霎时凌空被炸穿了胸膛,爆出一片血雾,肚肠和内脏淋漓而下,喷洒满空!
他的四肢全都分散,血肉变成了无数的尸块,嘴竟然還张了一下。
许世芳的眼睛犹然沒有闭上,死鱼般瞪着百裡汀澜,唯有头颅和一截血肉模糊的颈椎,還握在他手裡。
敖锐失声尖叫起来,被眼前的景象吓到发抖。
他自小被君父保护得很好,连杀鸡都要伍子戈挥刀,从未见過如此血腥的场景。
伍子戈滚下了屋檐,四周的禁制已经被震碎了。
他跌在院落裡,看见了乐勒惨白的面庞。只好捂住孩子的眼睛,遮挡他的视线……
但自己,却被许世芳温热的鲜血洒了满眼。
百裡汀澜也被血糊住了,害了他半生的這個人,终于死在了他的手中。
碎尸万段。
他才觉得痛快,觉得這一趟来得值。這就是将军的处事方式,绝不会把仁慈留给敌人。
空气裡满是血腥味,敖锐趴在一旁呕吐起来。
百裡汀澜還在說,斜睨着伍子戈,意有所指地說:
“敖锐,你记着。待你好的人,怎么感恩也不为過。但若是将来谁敢背叛你,哪怕是师兄,也不要顾及情分!”
许世芳就曾经是他的师兄,百裡汀澜对世豪本来有愧。
正是因为许世芳至今都在利用人皮鼓,所以他才起了杀心,不想再放過他。
敖锐听不进去,擦掉了脸上糊的血珠,才想起自己方才在干嘛。
他在模糊的视线裡回头,恰好看见阿尔斯楞已经咽下了红草丹。
阿尔斯楞那只受伤的手都仿佛不再疼了,对着赤发鬼举起了手中金马刀……
伍子戈一把将乐勒推进了安全的屋子裡,扣上了屋门。
他拉起還趴在地面的敖锐,与他后背相抵着。
敖锐面向的是赤发鬼,伍子戈面向北辰王。
他们两人卡在這有世仇的两人中间,而两头的人都是服用過赭红虫草的,隔着小小一方院落对望……
百裡汀澜像扔個垃圾一样,甩手就抛掉了许世芳的头颅。
那颗带着发丝的头在地上滚了两圈,掉开一片皮相似的假面,露出了下面惨白的容颜。
百裡汀澜已经按捺不住杀欲了,他也死死盯着北辰王。
阿尔斯楞刚用了红草丹,感到全身的力量都在提升,理智也被恨意烧得荡然无存。
“小狮子,若不是本君当年仁心,你早就死在了襁褓裡。”百裡汀澜存着最后一丝理智,压抑地說,“滚回你的宫殿裡去,本君不屑于对弱者下手。”
“我宁愿夭折早死!”阿尔斯楞脖颈间青筋凸起,眼眶也充|血发红,粗声问道,“你知不知道北境人有报仇的传统?父仇子报,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伍子戈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敖锐。
“师弟,回去再吐。”
颤抖的敖锐拼命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应答道:“好、好。你拦着阿尔,我拦着四叔……”
火光,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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