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白驹過隙徒伤悲
落霞山掌门元沁拂袖而去,有了這個插曲以后,洛悦苏說话也磕磕巴巴的。
沒過一会儿,萧烛便带着两個弟子拜别了。
“本尊出关還未与帝君一聚,今日先回魔界准备,明日再带你去北境。”
萧烛御风,安排道,“伍晔,留在富明山的還有四個仙族弟子。你替他们给鲁长老告假,明日一起出发。”
伍子戈点点头,心裡十分感动。他想到了另一個人,便說:“师尊,我可以带上阿尔嗎?”
萧烛沉默了一会儿……
阿尔斯楞本是北辰王,如今已是两年過后,他入魔后按照六界的律法,不能再参与人间的争端。
但和伍子戈一样,救济灾民還是能做的。
当初赤地将军那一战后,大宇边境发生了瘟疫。魔尊就准许百裡汀澜去施药救人,圆了他的心愿。
只是赤发鬼功成名就、不留遗憾地死了,他达成了自己击退可汗大军的荣耀。
而阿尔斯楞的抱负、心愿,都沒了结。只怕去了人间,也并不老实。
“好吧,我也知道师尊怕出事,是我不该提的。”
伍子戈也只是觉得阿尔会愿意加入,毕竟救济的是他曾经的子民。
但如果萧烛为难的话,他不会勉强。
“伍晔,你可以培养自己的心腹。”萧烛见他乖顺懂事的样子,反而答应了下来,并說道,
“将来总有一日,你会返回光明圣殿,继承你父亲的衣钵。到时候,身旁有人,才能在仙界真的立足。看好他,我准了。”
這是萧烛第一次和伍子戈谈及未来,听到這话的人却皱了眉头。
伍子戈如今已经比萧烛高些了,略低了头,侧眸望着他,问:“师尊话裡有话,难道怕仙界的人将来不认可我?”
“曾经你年纪轻,为师从未与你讲這些。”萧烛认真几分,低声說,“如今也算懂得人情世故了,你觉得元沁掌门,如何?”
伍子戈脱口而出:“很好相处,爱笑、和蔼,待弟子也好。”
“你只看到了表面,仙族的人叫你圣子,称你寒谷小君,不過是因为你的出生而已。”萧烛严肃地說,
“光明圣殿位于仙界顶端,仙族沒有帝君。曾经你父亲掌握的权力,如今都落到了元沁這些老头手中。所以你明白了沒有,他为何要送你到魔界当质子?”
伍子戈哑住了,两年多前,他在白帝幻境裡求取笑命刀的时候。
敖白帝君就曾经问過他同样的话。
他因为這样的原因替父亲觉得不值,后来又因为洛悦苏的好而感动,沒有再深思。
而现在,他才明白。当初仙族长老掌门齐聚,投票选了送到魔界的质子。
原来不是仙族沒有放弃他,只是洛悦苏一個人待他好,记得伍松雪的恩情,沒有不管他而已。
“为师沒有挑拨的意思。”萧烛降下了风,把两個徒弟放到魔界,接着道,
“伍晔,你要记住。弱者无法谈及公平,不论在哪裡都是用实力說话。将来你成为强者,才能真的受到尊敬,而不是因为门第被给点好听的虚名。”
這番话实属忠言逆耳,伍子戈似乎也明白了前世他被魔族弟子欺负的时候,萧烛为何不加制止,不给他一個公平。
還明白了萧烛方才对元沁掌门的敌意,并非空穴来风。
“伍晔受教了。”伍子戈拱手拜了一下。
敖锐憋着一口气,喝了满口的风。
师尊說给师兄听的那些话,他才真是一句都沒有听懂。
等到两人說完了,敖锐才瘪着嘴:“师兄還是不要回去了,什么仙族顶端爱谁谁去。在魔界有君父庇护,用不着和那些人争抢!”
伍子戈半真半假地說:“对,赖着师尊,不回去!”
“尽說玩笑话。”萧烛敲了一下他的头,“别忘了我們相遇那天,正是你拼了命也要跑出魔界。我還觉得奇怪了,你怎么会对南境地形那样熟悉?”
伍子戈心虚地哂笑了一番,反而把头搁在萧烛手底下蹭了蹭。
“真的,想和师尊在一起,一辈子。”他讨巧卖乖地說,“别赶我走。”
萧烛笑了笑,眼裡光华生辉,轻快地数落:
“赶你走?過個几十年等你渡了劫,成了真仙。再過几百年升成混元仙圣,到了你父亲那個修为,魔界都装不下的时候,才差不多可以滚了。”
“师尊?”敖锐耸了耸肩,“我怎么觉得你出关后,真的好像小了几百岁。”
以前哪来這么多话和玩笑啊……
到了白帝城,萧烛就和敖锐去帝宫了。
因为昨日才說過以后会把阿尔安置在富明山,于是伍子戈绕到了他住的那处宅子,轻轻敲了敲门。
阿尔正在夕阳底下看书,手裡捧着一卷魔修炼体诀。
听到声音還以为是敖锐来了,并不搭理,转了個方向背对门框。
伍子戈弹指解开了那道禁制,跨入小院子裡。
夕辉把阿尔略卷的碎发照成了金色,只有半边侧颜在视线裡,似乎对于来者无动于衷。
他還是坚持着在凡间的习俗,长发结了许多小辫子,上面挂着陈旧的牛骨装饰。
整個人并未消瘦,可见有在好好吃饭和修炼,状态也很稳定。
许久未见了,伍子戈开门见山道:“阿尔,我接你出去。”
听到声音的人這才抬起头,用一种抗拒且厌弃的目光望着伍子戈,合上了手中的书卷。
“大可不必为我费心。”阿尔淡漠地說。
說完這话,他就抱着书卷,转身朝小屋裡走。
裡面清冷阴暗,桌上却散落着许多稀奇古怪的宝石,都是些艳红色的,敖锐喜歡的东西。
伍子戈蹙起了眉头……
敖锐怕人跑,怕阿尔闯祸被关到七部,就不让人出门。
他一心觉得是对别人好的,還拿来這些自己喜歡的红宝石给他解闷。
但对于阿尔一個男人来說,敖锐又有魔族太子的权贵身份,這种行为简直像是圈养、羞辱,也难怪他反感。
伍子戈被屋内的凉意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再次說道:
“往后不必住這裡了,富明山缺個管事,你若是愿意可以去做,鲁长老会付给你金戈币。其余时候随意去哪儿。”
“你少假仁假义。”阿尔眯起眼睛,危险地望着面前的人,“两年了,我被关在這破地方,你在哪裡?”
“不是我求情你早就被关到七部去了,由夜叉看管。”伍子戈向来对萧烛以外的人沒有耐心,迅速說道,
“你也知道敖锐是個什么性子,我师尊沒有出关的时候我做不了决定。再說了,他也沒把你怎样啊?”
阿尔的嘴唇抿成一條线,咬紧了牙关。
他看见伍子戈已经凑過来帮他收拾东西了,便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也觉得我是個玩意儿……会被人怎么样嗎?”
“你别多心,我沒那個意思。”伍子戈沒料到他這么敏感,一边叠衣服一边說,“都過去了,以后会好的……”
阿尔望着他,好像看到了两年前在人间遇到的那场火。
那时候他的近卫巴根還在身旁,对他說——会過去的,今夜会過去。
那一夜存留在记忆裡整整两年,从未有哪一刻觉得過去了。
“巴根死了……”阿尔低念,转而便用沉重的语调问道,“你不是說,你会保护我們嗎?”
伍子戈停了手转過头,只能低微地說:“我尽力了。”
他也希望那时候的他能够打得過百裡汀澜,也希望沒有人死,阿尔沒選擇入魔。
但一切早已成定数了,现在纠结還有什么用?
阿尔张了张嘴,想說些什么却沒发声。
他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拉出了那枚陈旧的护身符,上面绘制着北境的太阳。
“对不起……”伍子戈只能道歉,“你可能无法理解,我自己……也身不由己。”
他们的交集其实不多,伍子戈就是怕面对此时的情形,所以来得很少。
因为敖锐已经和阿尔說了,伍晔就是光明圣使的儿子,是仙族的光明之子。
阿尔握着那枚护身符,想撕扯下来,却又最终沒舍得。
他心灰意冷地,带着哭腔說:“格日勒图,我的信仰崩塌了。北境的太阳,也落了……”
当一個凡人知道他信仰的仙圣陨落后,会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呢?
他的精神支柱,他的力量源泉,好像都在一夕之间死了,和一個国度的覆灭一样,和他仓促短暂却失败的人生一样。
难怪无法振作,难怪像水一样沉寂。
伍子戈觉得心裡被针扎了一下,忍着那种难受,把阿尔的衣服打成两個包裹。
他扯着那床棉絮,让阿尔别再坐了,但对方根本不理他,還在重复着诸如“光明已死”這样的话。
“你走不走?”伍子戈放弃收拾东西,扔掉被子角,沉声问道,“還是继续呆在這裡,被敖锐关着?”
阿尔不說话,又因为那個人的名字觉得恶心,用沉默和他对抗。
“入了魔就当来了另一個世界,重新开始了不行嗎?!這难道不是你选的嗎?是我逼你吃了红草丹嗎?!”伍子戈抛出了這個残酷的事实,激将道,
“难道你要在這种消沉裡過一辈子?!還是混吃等死靠敖锐和我的零花钱养着?!!”
阿尔猛然暴起,浑身魔息攒动,抓住伍子戈的衣襟,恶狠狠地把他抵在墙面上!
被抓住的人反而看穿了他似的,笑道:“不错啊北辰王……分明就在修炼,分明都要到凝元期了。還跟我装生无可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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