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父女初見
除去新年,觀蓮節便是大興王朝最熱鬧的節日,蕭子玦看着華蓮池中飄滿的蓮花燈不由得出神。
三年前,他也曾在府中後院的人工湖裏爲聞姒準備過蓮花燈。
那時他不在京都城,也不知道聞姒當時是否喜歡。
他記得那時候答應聞姒要陪她在觀蓮節出去轉轉的,可是因爲要去賀蘭山尋找當年那場戰役的真相,他失約了。
如今,縱然他後悔,也無濟於事。
夜風一過,吹起了湖面一片漣漪。
自從他治好了腿,躍身成爲堂堂攝政王后,總有些官爵往他府裏塞女兒,他一一回拒,卻還是絡繹不絕。
蕭子玦抱着肩膀坐在一個不起眼的涼亭裏,此處人煙稀少,他實在不想被那些貴女們的目光注視着。
正想着,他的思緒被一片爭執之聲打亂。
小花園裏,幾個模樣五六歲的孩子正圍着一個更小的男孩子指指點點。
這個小男孩錦衣華服,生了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帶有異域血統,睫毛長得像兩把小刷子,看起來兩歲光景。
男孩穩跌坐在泥巴里,眼睛裏的淚花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就是織皇后的兒子嗎?”一個小女孩說,“我家二姐姐說,織皇后出身低微,又是異族女子,用妖法迷惑了當今陛下,所以陛下的後宮只有她一個人。”
“唔,我家長姐也說,織皇后一個人霸着陛下實在不對,她本來今年可以去參加選秀的,可是陛下因爲她把選秀取消了。”另外一個孩子道。
“對呀對呀,以前的皇帝都有還多好多妃子呢……怎麼這個皇帝只有一個呀?”
民間認爲帝后琴瑟和鳴,眼中只有對方一人,實在伉儷情深,而這些官宦家的女兒卻不這麼想。
本來她們是可以進宮參加選秀的,若是成爲皇帝的女人,冊封個貴妃之類的,那便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可惜,慕沉自登基稱帝就只有一個織皇后,難免惹得這些貴女們的眼紅嫉妒。
這些小孩子們不明所以,便被帶歪了。
幾個小孩子嘰嘰喳喳的對着小男孩指指點點,得出了一個結論,織皇后是個妖女、壞人,那這個孩子就是壞人的孩子。
於是,幾個不懂事的小孩就開始欺負小男孩,圍着小男孩罵他是“小妖怪”。
小男孩不是別人正是慕沉和織孃的兒子,慕念。
慕念本來年紀就小,剛纔一時貪玩和嬤嬤走散了,如今被幾個大哥哥大姐姐那樣說。這一害怕,腳下不穩,就跌坐在花園的泥巴上傷心地哭了起來。
就在這時,也不知從哪邊竄出來一個扎着沖天辮的小丫頭,指着這羣大孩子的鼻子說:“住口!不許你們欺負小孩子!”
這小丫頭正是喻雙雙。
她雙手掐腰,仰着脖子,毫不示弱地和對面幾個年紀較大的孩子對視着。
幾個孩子被喻雙雙的氣勢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發現對方不也只是一個模樣三歲的女娃娃嘛,便說:“欺負怎麼了!他是妖怪的兒子!怎麼不能欺負啦!”
“我看這個小弟弟生得可愛,是個小福星纔對!你嘛……”喻雙雙上下打量着這個小孩說,“你眼睛小、嘴巴扁、又瘦又黑。哼,活像一個小山精!竟然生得這般醜,我看你纔是小妖怪呢!”
這話一說,其他幾個孩子看着這個小孩愈發覺得喻雙雙形容的貼切,都忍不住咯咯地笑出聲來。
這個孩子小黑臉一紅,經不得激,伸手去推喻雙雙。誰知喻雙雙人小鬼大,靈巧地躲開了,緊接着對着對面孩子的肚子狠狠出了一拳!
這孩子喫痛退了兩步,也跌坐在地上:“嗚嗚嗚嗚,你敢打我!我這就回去告訴阿爹,治你的罪!”
“哼!治罪?”喻雙雙氣鼓鼓地說,“這可是你先動的手!再說了!你可知道,你們剛纔欺負的是太子殿下!被皇帝知道了可是要砍頭的!說不定還要治你們家大人的罪!你看看到底是誰治誰的罪!”
這下幾個小孩子都不敢說話了,就連這個吃了一拳的小男孩都被這話嚇得停止了哭聲。
喻雙雙揮了揮拳頭,乘勝追擊道:“還不快走!不然我就去告御狀啦!”
這幾個孩子一聽這話,立馬做鳥獸慘了。
喻雙雙回頭,輕輕扶起慕念,小模小樣地拍了拍慕念身上的泥土。
“小太子,你的教養嬤嬤吶?”
慕念磕磕巴巴地道:“念兒,貪玩,走散散了。”
喻雙雙一手拉着慕唸的手,一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嗯……原來這樣呀,那姐姐帶你去找嬤嬤吧!姐姐保護你!姐姐長大以後要當女將軍!”
慕念緊緊握着喻雙雙的手,看着喻雙雙自信又堅定的模樣,瞬間感覺這個小姐姐周身上彷彿在發光一般。搗蒜似地點頭,“念兒,聽話話。念兒長大,讓姐姐當,大將軍!”
喻雙雙眼珠兒一轉,立刻伸出了小拇指:“拉勾勾!”
“拉勾勾!”
兩個小孩子拉勾勾的時候,遠處的蕭子玦將方纔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剛纔他碰巧見幾個孩子欺負幕念,正想上前制止,就看一個扎着沖天辮的小丫頭衝了上去給慕念解圍。
這小姑娘性格古靈精怪,面貌也生得精緻好看。
但在這層好看之外,蕭子玦隱隱覺得這小丫頭十分面熟,好似從哪裏見過她一般。
他一撩衣襬,幾步走了過去,蹲下身子輕輕摸了摸慕唸的頭。
“念兒,你又調皮了,是不是?”
別看慕念才兩歲多一點,躲開教養嬤嬤可是一把好手,今天這種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但慕唸對蕭子玦卻十分害怕,他怯生生地躲在喻雙雙的身後說:“蕭白白,念兒,知錯。”
“知錯便要改,今日有人替你出頭,他日你未必會這般幸運了。”
慕念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他的蕭白白總是跟他說一些他聽不懂的話,雖然不知道蕭白白說得是什麼,但是他的父皇告訴過他,蕭白白說的話都是有道理的話,慕念便對他的蕭白白十分崇拜。
只不過蕭白白總是冷着臉,他還是有點怕怕的。
蕭子玦又把目光移到喻雙雙的臉上,愈發覺得這孩子面善。
尤其那精緻的眉眼,隱約有一個熟悉的影子。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喻雙雙並不理他,拉緊了慕唸的手:“我們快去找嬤嬤吧,孃親說,不要同陌生人講話。”
蕭子玦難得扯了扯嘴角,這女娃娃實在可愛。
慕念愣了愣,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蕭白白笑呢,真好看呀!
“姐姐,蕭白白,不是,不是陌生人。”慕念另一隻手拉起了蕭子玦的手,把喻雙雙的手遞過來,兩個人的大手拉在了小手上,“白白,姐姐,都是好人。”
喻雙雙調皮地問:“那你叫什麼名字?”
蕭子玦坦誠道:“我叫,蕭子玦。”
攝政王這個名字大興國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而且喻雙雙對這個名字更是印象深刻,在江南的時候,每次街坊四鄰提到這個攝政王,孃親總是面露憂色。
她撇了撇嘴,這才把慕唸的手交到蕭子玦的手上。
“那你保護好弟弟吧,我要走啦,今天是舅舅揹着孃親偷偷帶我來玩的,如果不敢在孃親回府之前到家,又會被孃親罵了!”喻雙雙吐了吐舌頭,“孃親會把我和舅舅一起罵!”
“哦?你的舅舅是誰?”
喻雙雙道:“我纔不告訴你!”
說完,喻雙雙就往前院的方向跑過去了。
蕭子玦看着女孩離去的背影,愈發覺得熟悉。他正準備抱起慕念找教養嬤嬤,即聽身後有一個女子在叫他的名字。
是織娘。
“蕭子玦。”
織娘對蕭子玦的敵意很大,不過礙於慕念還在此處,並沒有發作,但仍舊臉色不好看。
“攝政王殿下還真是難得,竟然還有時間來此處參加觀蓮節。”
織娘走過去,接過慕念抱在懷裏,輕聲埋怨:“你怎麼又跑了,第幾次了,回去叫你父皇打你的手板。”
說完,她又瞪着蕭子玦。
聞姒失蹤的這些年,織娘但凡見到蕭子玦就沒給過他好臉色。
可蕭子玦並未因此動怒過,寧丟了聞姒,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該承受的。
織娘走了幾步還是忍不住回頭,冷言續道:“蕭子玦,你怎麼好意思來這兒參加觀蓮節的?三年前,姒兒特地來到我的綢緞莊同我做蓮花燈,就是爲了送給你,就是要對你表白心意!你倒好,不喜歡只說便是!爲何又要對我家姒兒動手動腳?你將我們姒兒身心都佔據了,之後又不接受她愛你的心意,你知道這對一個女子來說,傷害有多大嗎!”
蕭子玦沉默着,指尖微微泛白,這何嘗不是他心裏的痛楚?不用織娘說他,他自己每日也要爲此反省上幾次。
可他的表情依舊沉如霜雪,沒看看得出他心底的思緒。
“真是沒有心……”織娘冷哼了一聲,轉身離去了。
蕭子玦站在偏僻的花園裏,形單影隻,月光將他的身影拉長,銀霜鋪滿庭院的地面,爲這個孤寂冷傲的男人染上了一層濃烈孤寂感。
蕭子玦閉了閉眼,只覺得眼眶有些發熱,他微微仰着頭,深深做了幾個呼吸,再一睜開又是一片清明。
姒兒,你究竟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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