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再遇之二
蕭子玦坐在回府的馬車上,手中拿着一個破碎的紅色蓮花燈,蓮花燈已經舊得不像樣子,但男人依舊愛不釋手、小心翼翼,生怕將紙燈碰壞。
他用鼻子淺淺舒出一口氣,又將蓮花燈收好。
睹物思人,總會讓他心中煩悶。
他修長的手指挑開轎子簾,外面一派繁華景象。
人頭攢動,人羣摩肩接踵,觀蓮節向來這般熱鬧。道路兩側皆是小商小販,賣蓮花燈的、猜燈謎的、買糖人和炒板栗的……
因爲人羣擁堵,馬車行得很滿,路邊一對小夫妻站在一個猜燈謎的攤子前,吸引了蕭子玦的視線。
“最難做的飯是什麼呀?”那男人道,“最難做的飯……這是什麼謎面嘛?猜不到……”
男人的妻子在一旁拽了拽男人的袖子:“相公你再好生想想,樂兒實在想要那盞燈……”
“好好,夫人,我這就想!”男人急得臉都紅了還是毫無頭緒,“最難做的飯,打一成語,是什麼呢?”
男子憨厚的模樣惹得周遭衆人一陣鬨笑,小商販也是個心善的,好心提醒了幾句。
男人一下豁然開朗了:“我知道了!最難做的飯——無米之炊!”
小商販拍手叫好,轉而送給了男人一站漂亮的蓮花燈。男子撓了撓頭,實在不好意思,從懷裏掏出二錢銅板遞給小商販:“多虧兄弟的提醒,否則在下也不會給我家夫人弄到蓮花燈了。這買賣可不能讓你賠本……”
小商販道:“謝謝官!祝二位百年好合!”
女子提着蓮花燈,依偎在男人懷裏,很快兩人帶着歡聲笑語融入到熱鬧的人羣中去了……
蕭子玦一時感慨,如果三年前他陪聞姒去參加觀蓮節,會不會也是這般景象。
這樣想來,蕭子玦的心情便愈發低落了。
他失落地鬆開轎簾,卻在鬆開轎簾的一瞬間,忽然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女子穿着藕荷色的羅裙,髮髻上彆着一根荷花簪,髮式做已婚婦人打扮,面貌比三年前少了一些屬於少女的無邪,卻多了一份屬於女人的嫵媚嬌柔。
此時,她正在接過一個攤販遞過來給她的糖葫蘆,對着小攤販微笑着說謝謝。
燈籠溫暖的光輝打在女子的臉上,更顯得她嬌豔無比。
衆裏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1)
蕭子玦不會認錯,這是他朝思暮想了三年的女人,這是他尋了三年卻杳無音信的女人。
“停車!”蕭子玦朗聲命令道:“停車!”
馬伕拉緊了繮繩,蕭子玦急匆匆地下車,頭也不回地衝撞着人羣往那處去。
可是人羣太擁擠,他逆行着,無論如何都趕不上那抹身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對方,消失在擁擠的人羣之中。
“姒兒!姒兒——”蕭子玦喊着聞姒的名字,卻被人潮的吵鬧聲淹沒下去。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緩緩蹲下身子,從未覺得自己的心這般痛苦,他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覺得耳畔一陣陣盲音。
馬伕將馬車停好,追了過來,從未見過蕭子玦這般的模樣。他扶起蕭子玦,擔心地問:“殿下,您怎麼了?這是……”
蕭子玦重重吸了幾口氣,才緩過來一些。他只覺得心臟鼓動,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騰着。他找了這麼多年的人,難道就藏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嗎?
這太可笑了,這太可悲了!
“回府……”蕭子玦心中暗道:就算把這京都城掀翻個個兒,也要將聞姒找出來。
……
京城,喻府。
“不好啦不好啦!大小姐回來了!”
婢女前來通報,喻雙雙一聽聞姒回來了,連忙收起來手中的木劍,從屁股底下掏出一本三字經來,搖頭晃腦地背了起來。
喻安和忍不住撲哧一笑,惹得喻雙雙忙低聲說:“小舅舅,你小聲些,被娘發現了,我又要挨說!”
聞姒一進前廳就看見喻雙雙假模假樣地在那背書,可惜,書本拿倒了。
她一把將書本抽出來,倒了個個放回喻雙雙手中。
“雙雙,別裝模作樣了,孃親可從沒見過倒折背書的。你以爲今天你同舅舅去華蓮池偷玩,孃親不知道嗎?”
喻雙雙吐了吐舌頭:“不公平!孃親怎麼從來不說舅舅!是舅舅張羅着帶我去的。”
聞姒搖搖頭:“你舅舅就算貪玩兒也能考狀元,我們家雙雙可不一定咯!”
“我不要當狀元!雙雙要當大將軍!就像我們大興朝的攝政王蕭子玦一樣!他沒當攝政王之前,不就是少年將軍嗎?雙雙也要當將軍!”喻雙雙撅了撅嘴,有些不開心,“孃親,你不知道,今天我在華蓮池見到攝政王啦!他真的好高呀!”
聽到這個名字,聞姒不可置信的恍惚了一瞬,她沒想到,今日會從女兒的口中聽到蕭子玦的名字。
也難怪喻雙雙喜歡舞刀弄槍,這樁樁件件,不就如同少年時期的蕭子玦一樣麼……
可是,她至今也沒辦法同喻雙雙講。喻雙雙所崇拜的攝政王,便是她的生父。
三年前,聞姒逃離了京都城,本以爲逃出生天,卻不知她在那個時候就懷有身孕了。
她和喻安和一路南下,在這期間他們二人喫不飽、穿不暖,聞姒時有胃痛嘔吐的症狀,月信也遲遲未來,她並未多想,只以爲是生活過於窘迫,飢一頓飽一頓所致。
等他們二人到了江南,在烏鎮找到了喻家人已經是四個月後了,喻家人聽了二人的經歷十分憂心他們的身體,便命大夫爲他們二人診平安脈。
喻安和的身體沒什麼問題,只是掉了些分量,而聞姒卻被診斷出了喜脈。
喻安和的母親喻夫人很是驚訝,憐惜地問:“聞姑娘,這一行山高水長,你怎麼如此粗心大意,竟不知道自己懷了身孕呢?這一路艱險顛簸,該有多危險?你腹中的孩兒實在是命大?你夫君呢?我這就命人去尋,可在江南?”
聞姒斂了斂眼眸,頓時覺得委屈。
她從未生過孩子,如今經歷這種事,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擡頭看着喻夫人,頓時支支吾吾起來:“我……”
她實在沒辦法同喻家交代蕭子玦的身份。
而這一路,聞姒和喻安和歷盡艱險,聞姒早就把喻安和當成了親弟弟,她和蕭子玦的過往,喻安和是知道一些的。
“娘!你不要問了!聞姐姐的夫君在路上死了!”喻安和嚴肅道,“現在給聞姐姐一個身份,讓她好生養胎纔是!”
喻家雖然是書香門第,但卻不迂腐,聞姒是他們家喻安和的救命恩人,又幫着喻安和葬了喻老夫人,這份恩情,他們自然要報答。
喻夫人心思敏捷,自然知道事情的真相併不如喻安和所說的那般簡單,但她也沒再追問。只是輕聲道:“聞姑娘,你莫要怪我說話直接,你自己一個人帶着孩子難免會被人詬病,你還年輕,若是……若是不要了他,今後也可以找個夫君再嫁。”
聞姒將細白的手掌輕輕覆在小腹之上,心中一陣悸動。
就在這裏,有一個小生命,歷盡了將近四個月的艱難險阻都頑強的活了下來,她有什麼資格不要他?
她自幼沒有爹孃的疼愛,沒有兄弟姐妹,更加珍惜這份親情。
況且,這也是他的孩子……
聞姒搖搖頭:“喻夫人,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捨不得……”
喻夫人是做過母親的人,自然明白聞姒的心情,也不再勸說。
思及此,喻夫人垂了垂眸,定定道:“從今日起,聞姑娘,你便姓喻,是我出嫁回門的大女兒,喻安安,旁的便不要同他人細說了。有我們喻家護着你,在江南也沒人敢說你什麼不是。”
就這樣,聞姒便成了喻家的女兒,喻安安。
她記得懷雙雙的後幾個月,小丫頭在她肚子裏鬧騰得緊,生產之時因爲她頭一胎生得十分困難,幾乎要了聞姒的半條命。
等聞姒看到呱呱墜地的雙雙的小臉兒之時,才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如今,喻雙雙已經三歲了,愈發調皮可愛。那些好的、不好的過往都隨風而散。
聞姒看着面前女兒可愛的小臉,輕輕撫了撫:“好了好了,今日孃親不說你了,孃親啊,只盼着我們家雙雙健健康康的長大,這一世平安喜樂。你看,孃親給你買了什麼?”
說罷,聞姒從身後拿出一隻糖葫蘆,遞給喻雙雙,喻雙雙接過糖葫蘆,方纔的煩惱全都一散而空了,歡天喜地地跑開了。
聞姒笑着搖搖頭,又問喻安和:“夫人、老爺,已經歇下了嗎?”
喻安和點頭道:“爹孃早就睡下了,姐姐,雙雙說他今天見到蕭子玦了,你怎麼看?”
聞姒露出猶豫的神色:“我不知道……其實我應該告訴雙雙,她的父親是誰的,可是,當年我走的時候我也沒想到會有了雙雙。如今,蕭子玦有了新夫人,他和三郡主相敬如賓,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喻安和顯得有些生氣,他輕聲哼了哼:“姐姐,你自己都說,那個男人從未惦記過你,你何必爲他着想呢!姐姐,你且等着,等我在做幾年官,將來入閣拜相之後,定要給你撐腰!”
正說着,一個小廝跌跌撞撞進來通報,急急忙忙地說:“大小姐不好啦!江南的綢緞莊子走水了!王掌櫃爲了把大小姐的繡品救出來,衝進了火場,被燒傷了好大一片!江南綢緞莊眼下亂了套了!大小姐您快想想法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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