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八十六章
阿炎詫異的瞪大眼睛,他明白他心中所想,他知道他想在這首曲樂中表達的情感!
阿炎之所以能從衆多胡兒中脫穎而出,不止因爲他舞藝超羣,更因爲他有舞者之魂,對很多人來說,舞只是隨樂而行,做到協調美感就夠,可是對於阿炎來說,每首樂曲都是有魂的,而他的表演正是要表現出樂曲之魂!
縱使宮四的樂曲不足,但是山精的意向已成,他在第二遍中就在逐漸靠近這個形象,然而因爲顧慮舞樂的合拍性,動作的選擇上收斂、含蓄了許多,這也是許多人覺得第二遍他的舞蹈有所欠缺的原因。
可是少年竟能從這些差別中看出他心中所思,這是何等的眼力與心性……不,是少年所想與他一致!
“奴……奴願意!”
古有士爲知己,他爲何不能報君黃金臺上意!
——縱使舞完這場,他面對的是殘酷的責罰甚至是生命!
當第一聲羽調從揉弄的琴絃彈出,阿炎動了。他是山間的精玉,春風是他的衣袖,山林是他的天地,揮舞的手臂是春的呼吸,跳躍的雙腳是春的歡笑,像少女一樣明媚多情,又像少年一樣激烈歡騰,是山澗繁花,是驚雨春雷,是萬物之靈!
臺下的觀衆像被施了定身咒,所有人擯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臺上這一場舞樂雙絕,很多年後,還有人回憶起這一場春社之最,便是最好的瓊漿玉液也無法澆灌這一刻的微醺醉意。
每一段樂曲都恰到好處,同音重奏的雄渾激昂,變音重奏的靈巧豐富,增之一分太長,減之一分太短,再無人敢在這樣一場舞樂雙絕中說出置疑的話語!
季春明用他自己的方式向世人證明了誰纔是這首曲目真正的編排者!
轟鳴的掌聲中,已無人再去關注宮四去了哪裏,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辯解都是虛妄。
一名面色微黑氣質灑脫的青年男子在掌聲中離去,他本待季春明爭不過衆人時表明身份,爲他正身,哪知少年並不需要他的幫助。
是啊,能編排出《春素》之人又怎會是無名之輩!相信不久的將來,少年定會大放異彩!
無人注意到這名青年的離去,只有蔣裁文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背影,若是他沒看錯的話,這個人是……
正準備提醒魏雲廷,一轉頭,卻發現已無青年的身影,而臺上被衆人圍着問詢的也只剩那位與季七郎同奏的少年。
“你們要幹什麼?”季春明將阿炎護在身後,直面這些不懷好意的家丁。
他還是大意了,跟十二郎約定好了將阿炎護送走,卻沒想到被人誆騙到這裏。
“是我問郎君要幹什麼纔對吧?”爲首那人皮笑肉不笑,“郎君想拐帶我桂家下人去哪裏?”
“你們說是桂家人就是桂家人,有何憑證?”爲今之計只有拖延時間了,希望十二郎能早些發現異常趕過來。
一衆家丁顯然也未想到還需要向人證明身份,畢竟在這輝縣,只要提到桂家,又有誰敢質疑呢?
“恐怕在這輝縣還沒人敢冒充桂家人!”那人傲慢的笑着,抽出腰間別着的鞭子,惡意的甩動兩下,“我看郎君還是早點把人交出來的好,要是執意不聽,休怪鞭下無情。”
阿炎聽到這句,急急想要掙脫季春明的手,本身宮四的評價已經決定了他的下場,少年卻給了他一次明證自身的機會,如今卻還要因爲救他受此之辱!
季春明卻將阿炎緊緊撰住,僕從最是見風使舵,他們的態度已經昭示阿炎將會面臨何種困境。他又怎能置之不理!
那僕從不耐煩起來,冷笑一聲,“既然郎君敬酒不喫喫罰酒,某也少不得動粗了!”
只是他鞭子還未揮舞出去,手臂忽然傳來一陣刺痛,鞭子脫手而出,砸在自己腳上。
“是誰敢管桂家的事!活得不耐煩了!”
他話音未落,膝蓋上已是又捱了一記,普通一聲跪了下來,正好給季春明磕了個響頭。
“哪個宵小之輩……”不待他再開口,臉上已是啪啪幾聲,臉腫的老高,終於不敢再聒噪了。
“沒事吧?”青年幾步走來,將少年仔細打量,“可有傷着?”
迎上他不加掩飾的關切,季春明一時怔?無語,自上次驚馬之別,他以爲兩人不會再見,卻想不到,又被他所救。
似乎今生的每次相遇都是在亂局之中。
“扔到一邊去!”魏雲廷以爲他受到了驚嚇,不由心中生憐,對這些仗勢欺人之輩更加不假辭色。
護衛領命將人帶了下去,場面一時安靜下來。
“多謝柳郎君援手。”回過神來,季春明又恢復了疏離的神色。
“謝我什麼呢?該謝我的事何止這一件?”早該知道無論他釋放出多少善意,少年卻總是視而不見,頑固的在兩人之間築起高牆。
季春明似乎被青年的調笑怔住了,心中一時百轉千回。
是啊,謝什麼呢?
青年已經三番五次的搭手相救,若不是他來的及時,縱然他拼盡全力,阿炎還不知保不保得下來。
他的力量還是太弱了!在這些人面前渺小的如一粒塵土。
“你是在爲難怎麼安置他?”魏雲廷不知何一句簡單的玩笑會讓少年的目光充滿痛楚,他連忙表明了來意。
季春明擡頭看他一眼,並不好奇他如此敏銳。
“如果你放心的話,此事交與我處置。”魏雲廷相信季大郎已告知他自己內衛的身份。
既然少年不願意與他過多接觸,那就由他來主導這一切好了!他會要他沒辦法拒絕他!
青年的目光冷靜沉穩,語氣也十分讓人信服,可知道他個性的季春明知道,這與其說是一種建議商量,更不如說是一項決定。
他知道少年無法拒絕。
季春明也確實無法拒絕,他知道,阿炎跟着魏雲廷將會比跟着林家更妥帖,跟着林家,他勢必無法再在衆人面前演出,而在京城,他的舞技將會有更多的人欣賞。
季春明也相信,憑着魏雲廷的能耐,他一定會將此事打理的妥妥帖帖,不留後患。
理智上他應該很快點頭,心中卻又有種別無選擇的無奈。
他不具備與桂家抗衡的實力,縱使他能在舞臺上將宮四郎的顏面踩在腳下,一旦離開,他卻連一個家丁的折辱也抵擋不住。
剛纔的酣暢淋漓似乎只是酒醉後的一個夢境。
“阿炎的舞跳得很好。”他終歸只是說了這一句,“不要浪費他的才能。”
此時的魏雲廷還體會不到他的這番掙扎,兀自高興他與少年之間終於有了一份無法割捨的聯繫。
“郎君……奴……”阿炎的心很敏銳,他有些擔心少年。
“不用擔心,”季春明面色溫和,“這位柳郎君是值得信賴之人。”
魏雲廷難得聽到他誇讚自己,雖然知道這不過是用來安慰阿炎的,嘴角依舊勾起了一抹笑意。
“無論如何,不要忘了跳舞時的初心。”季春明鄭重囑咐,目送阿炎跟着護衛不捨的離去。
說來也怪,他與阿炎不過初次相見,卻彷彿能明白彼此。
而有的人,縱使認識了這麼久,也看不到他真心幾何——
“此次多謝柳郎君,不知在下有何效勞之處?”
“某行三,小字阿正,七郎下次見到能否稱我一聲阿正?”
雲廷,廷,正、直也,阿正是我阿孃給我起的小字。豈是爾等卑賤之人可稱?那是前世酒醉後,他試圖與他親暱時他的怒言。
從此之後,他對他的稱呼只有殿下。
“三郎君——”
只是今生,他已無需希冀這份親近了——
賽道大約八千步,加上逆流折返、水勢變化,實際耗時更久,季春明從蹴鞠戰術中吸收經驗,對於不同的水段制定了不同戰法,順流段的快慢加快,湍急段的慢慢快,逆流段的慢快慢快,富於變換的節拍調整着行進的速度。節奏與路程、與橈手精力的契合更是讓這支隊伍如虎添翼,連州城本地更熟悉水情的龍舟隊也難與之匹敵。
三百步、兩百步、一百步,季春明手下動作愈來愈快、幾近殘影,在這密如急雨的彈奏下,橈手們情緒激昂、熱血沸騰,動作整齊劃一、忙而不亂,真個是“棹影斡波飛萬劍,號聲劈浪鳴千雷”。
在一片歡呼驚叫聲中,輝縣龍舟一馬當先、破浪飛出,率先衝過錦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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