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八十七章
季三郎一推棋盤,氣惱道,“有時真不知誰纔是親弟弟?大哥對他也忒上心了些!”
季大郎頗爲這番乾醋好笑,“誰是親的,你心底不知嘛!”
季三郎冷笑一聲,“恐怕外人都當他纔是嫡親的呢!”
他說這話是帶着嫉恨的,那日他不勝酒力卻也未完全人事不知,哪知醉倒後,剛還在酒桌上對他客氣有禮的林家子就換了口吻。
話語間對季春明很是推崇而對他卻過多貶低,他還記得有人問兩人何以如此不同,在得知誰嫡誰庶後竟極其驚訝、不可置信。
想到此,他臉色愈加陰沉。
不過是會些遊戲之作竟如此猖狂,也不看看是誰下的功夫栽培!別人家的庶子卑躬屈膝,在嫡子前有如奴婢,他倒好,在家中對他不敬不說,在外竟還敢凌駕於他之上!
且等着吧,總有你哭的時候!
三七進來的時候便看到一臉鐵青的季三郎與溫和有禮的季大郎,他跪倒在地,心裏極其緊張,連話也說的顫顫巍巍,“稟大郎君,七郎君他……他將才……出門去了。”
“你爲何不跟隨!那日我囑託的話你竟當了耳旁風嗎?”
“七郎……七郎不要奴跟隨,他也未帶桔梗,是獨自一人出去的。”三七咬了咬牙,強力控制住心中的忐忑,“奴看到郎君拿了髮簪。”
“髮簪?”季大郎皺眉,飛快思索着是誰給季春明湊了銀子,難道他蹴鞠竟是爲了賞錢買髮簪嗎?
“他去了哪裏?”季大郎皺了皺眉,他看這幾日季春明並未提及那女子,以爲他小兒心性忘了,哪知竟記掛若斯!
“奴彷彿聽着是雲林寺。”
雲林寺?他真好大的膽!
雲林寺是處佛教聖地,香火很旺,但距輝縣二十里地,一般去拜香都要留宿一宿,他此時不告而去,到底要幹什麼?
“大哥,你看到沒?我就說平日不能對七郎太好,看看他都驕縱成什麼樣子了!”季三郎嚷嚷着,“他倒真以爲自己翅膀硬了,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是誰!”
季大郎貫日溫和的臉此時也有些陰沉了,他能容忍他有自己的小心思,卻決不允許他逃出自己的控制,而今日季春明的做法,實在太讓他失望了!
“備馬!”季大郎高聲道,他倒要看看這個庶弟到底要做什麼!
“我也去!”似乎預料到季春明要倒黴,季三郎高興的應和着。
三七低頭將自己縮成一團,意圖逃過這場不知是何走向的劇情,然而季大郎的做法讓他失望了,他被裹挾着一同前往未知的命運。
季大郎一行快馬加鞭趕到雲林寺的時候已是後晌,今日雖不是初一十五香客也頗多,想要找人並不是件輕易的事情。
然而說來也巧,不過找了幾個地方,就在後山的桃花林裏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最顯他姿容的大紅色團巢紋錦袍,額上束着嵌寶紫金冠,一臉笑意的與一妙齡女郎說話。
那女郎顏色標緻,一雙杏眼活潑靈動,身上穿着撒花齊胸襦裙,雖容色比季七郎稍遜,卻也明媚可愛,兩人一處站着,恰如一對兒玉人。
季三郎嘖嘖兩聲,眼神卻放肆的打量着那位女郎,眼尖的發現她發間插着一支西域式樣髮簪。他忙跟季大郎耳語兩句,季大郎想到季春明曾說過的話,眼神又晦暗了幾分。
不過他畢竟是季大郎,縱使心中再憤怒,面上卻依然掛着溫和的笑意。
“七郎!”他率先開口叫了沉浸在美好世界並不曾注意他們到來的季春明。
“大哥、三哥?”季春明訝然的擡起頭,隨即又像做錯事被發現了的孩子面色有些訕訕的。
“七郎,你真是半刻也等不及,都說了一起來雲林寺爲母親健康祈福的!”季大郎像一個寵愛幼弟的兄長,話中的深意卻很是狠毒。
表面上是在誇他孝順,祈福之心心切,其實卻是暗示女郎這是個不忠不孝之人,畢竟有操守的君子誰會在爲病母祈福之間還有心思傾訴男女之情呢?
以前的季春明是聽不懂這些的,畢竟在他心中對他甚好的季大郎怎會做毀他名聲的事呢?
現在的季春明當然依舊聽不懂話後的意思,他有些興奮又有些羞澀的看了眼身旁的女郎,聲音比平日更爲溫柔幾分,“大哥、三哥,這是我上次說過的方娘子”,“方娘子,這是我兩位兄長。”
方女娘嬌憨一笑,大方的叫了一聲,“大郎君、三郎君”,隨即笑道,“將才七郎一直提到他優秀的兄長,沒想到這麼快就見面了!”邊說她邊瞥了一眼季七郎,兩人頗有默契的相視一笑。
在外人看來,這該是一對兒郎才女貌,在季大郎看來,卻是他好不容易種熟的果子還未來的及採摘、便要被不知哪兒飛來的野雀叨傷了果皮。
有了痕跡,這果子便賣不出好價錢了。
然而他畢竟一直扮演的是貼心的兄長,讓心愛的弟弟傷心這種事是做不出來的。
他看了一眼季三郎。季三郎會意的上前一步,很願意讓季春明難過,“姓方?難道是恆縣方太守的後人?方太守政績斐然、辛辭愛民,能見到他的後人真是三生有幸!”
雖說本朝對女子管束不像前朝那般嚴格,但文武之家的區別還是能看出來的,何況這女郎英姿颯爽,耳畔垂掛的紅纓耳墜又是武將家的女郎經常佩戴的飾物,季三郎認爲她武將家出生並不爲過。
然而他卻偏偏猜測他是文士大家之後。
可惜的是這女娘卻沒有被錯認的窘態,反倒噗呲一笑,“還是頭一次有人猜我是文官家的女郎!”,“方太守之名奴家也有耳聞,卻與奴家祖上並無親緣。奴家祖上起於甘州,如今換防,隨父親遷於洛州都護府。”
方女娘這話不盡詳細,透露的消息卻又不像作假。這也是之前林十二郎的主意,有這麼個人,卻又無從查起。
季三郎卻不好再深問,否則便是失禮了,然他是打算將惡人做到底的,嘴上笑容不變,言語卻是輕佻,“恕在下冒昧,女郎這髮簪好生別緻,可否借來一觀?”
若是女兒家提起倒還無妨,一個陌生男子這番要求卻很有些冒犯了,方女娘還未答話,季春明先忍不住了,“三哥這話好生無理!”
“我也怕是自己看錯,但女郎這髮簪實在像母親贈予你那支,我記得這隻簪子是要用來向衛家下定的!可否讓我一觀,上面是否有梅寶印記?”
季三郎一番話言辭切切,他已從三七那裏知曉,簪子上刻有印記,若是猜對當然皆大歡喜,便是不對,他話中之意也夠眼前這女郎清楚!
方女娘聞言果真面色大變,她拔下簪子,手指在梅寶印記上滑過,狠狠瞪了一眼季春明,將簪子賽回他手中,“如此信物怎能輕許他人?”說罷,也不顧季春明的辯解,轉身便走。
“三哥,你爲何信口雌黃?我何時要向衛家下定了?再說這簪子是我從梅記買回來,何來母親贈予一說?”
季春明匆匆追上,方女娘卻根本不聽,兩人糾纏間,卻撞向正在往裏走的幾人。
“女郎無事吧,可是有人糾纏?”一道問詢響起,季春明覺得有些耳熟,卻見正是蹴鞠場上見過的中年文士。
“是你?”文士也認出了他,頗不贊同的搖搖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這逑也要行事有度,這番糾纏,實不是君子所爲!”蔣裁文對季春明印象挺好,今日見他這番作爲,實在有些怒其不爭,不由教訓起來。
他見季春明呆愣在那裏,不由暗想是否自己話說重了,正想說兩句軟話再指點一番,卻看眼前這少年彎身行了一個禮,“郎君。”
蔣裁文這才發現跟自己散開查探的主人不知何時站到了身後。
“這位娘子,可是這位小郎君有些無禮?”
一向並不管人閒事的青年竟然有此一問,蔣裁文瞪大了眼睛。
只是青年這詢問對象明明是那一臉傷心憤怒的女郎,眼睛卻牢牢釘在季春明臉上。
方女娘雖驚詫於青年的氣勢,卻很記得林十二郎的交待,做戲做全,“我們之間沒什麼可說得了,你好自爲之!”
季春明在青年興味的目光下,硬起頭皮,“方娘子,將才我三哥的話並不是真的,我對你……”明明那句“真心”該順口脫出,喉嚨卻像被卡主似的,無法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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