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 30
然而无论她怎么叫，被子裡的人死死压住了边缘,对她的呼唤充耳不闻。就算唐秋力气再大，爪子再锋利，显然也沒办法把茧裡的家伙挖出来，只能气得在旁边直打转。
秦放躲在被子与床单的缝隙中,只能听到一声一声猫叫。
对方起初還是好声好气地喵了几句，到后来逐渐就变成了暴躁的喵喵叫，声音忽高忽低,像是失去了耐心的人在气势汹汹地质问他。
骂了有几分钟,大约是骂累了,声音渐渐小了。
他感觉到那只猫跳到他身上，泄愤似的踩了踩,然后跳下了床,之后就再沒了声音。
一时之间,静得只有他一個人的呼吸声。
走了嗎。
秦放拉着被子的手终于松了松。
猫的脚步向来轻盈无声,他還是不能确定对方是否离开，只能谨慎地先抬起被子露出條缝隙向外看去，却沒有团毛绒绒立即见缝插针凑上来。
秦放心裡知道,对方多半是已经离开了。
但他還是掀起被子从床上坐起，目光四下搜寻。房间内已经空荡荡的，地板上、角落裡都不见那只猫的影子，只有门兀自开着。
走了也好,最好以后也别再回来了。
他下床关上门，动作缓慢地将门从裡面反锁。這下就算是那只猫能跳起来开，也打不开了。
秦放抿了抿唇,一转头要回到床上时，却赫然发现某只应该已经离开的猫大模大样地盘踞在那团被子上，琥珀色的猫眼半眯着看向他，仿佛在挑衅地說，你有本事再躲回被子裡呀。
看他僵在原地干瞪眼，唐秋大摇大摆地跳下床径直去打开电脑。
刚刚被耍了一通的秦放脸色很臭：“我现在不想和你說话。”
尽管口中說着不想，可在那只猫打完字后，他還是冷着脸勉为其难地去稍稍瞥了一眼，电脑屏幕上加粗放大的黑体字带着强烈的冲击力，让他一时有些猝不及防。
【你刚才对我冷暴力了，這样对我很不公平！】
秦放本以为這只猫肯定要第一時間谴责他之前在楼下的作为，却沒想到它第一時間关注的居然是這個。他眉头微微皱起，還沒来得及反驳，就看见屏幕上的字不断蹦出来。
【……你明知道我只能和你一個人說话，可你一不高兴了就不理我，這样对我很不公平！】
看得出来，它的确很生气，背上的毛发都竖起来了。
秦放反而平静下来：“所以？”
某只猫理直气壮地提出要求：【所以你必须要跟我保证，你以后不能随自己高兴，不能想不理我就不理我！】
他思忖了一下，鉴于這只猫素来喜歡坐地起价的前科，他迟疑而谨慎道：“……我可以承诺……以后绝对不会随便不理你，但是前提是你不能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打扰我。”
唐秋发出嘲讽：【你一年到头就沒几天高兴的时候！】
话虽然沒错，但秦放听了更不高兴，扭头就要走。
她赶紧见好就收：【我不管嘛……你故意不跟我說话，我会很难受的。虽然我现在只是一只猫，但你也不能這样总欺负我。你看我只跟你一個人說话，也只认识你一個人。你心情不好，我可以来安慰你呀。可要是你也不理我，我心情也不好，那就沒人来安慰我了！sdfd】
它一边說還耍赖似的在桌上来回滚，一不小心压到键盘，滚出一串乱码。
秦放沉默半晌。
他早已习惯了用沉默和刻意忽视来表达抗拒，但从来沒有人像這只猫一样這样直白而坦诚地告诉他，他的這种做法会让关心他的人感到受伤。
何况它說得沒错，人和猫不一样。
寻常人得不到回应，至少還能再找其他人倾诉，但是如果一個人被困在猫的身体裡呢。就连跟他說句话都要借助电脑，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彻底切断与它的交流。
他不能這样欺负一個弱者。
少年丝毫沒有察觉自己的想法已经被带到沟裡去了。他低下头，只不轻不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再一次妥协。
一人一猫就沟通的事暂且达成协议，也该切入正题了。
秦放清楚她的来意，抢先干脆道：“刚才的事，的确是我的不对。”
其实在楼下脱口而出的刹那，他就有些后悔。无论他如何抵触秦爸他们，都不该迁怒许阿姨。
道歉是必然要去的，但他不想现在就下楼去面对那些人，抿了抿唇干涩道：“等他们走了以后，我会跟许阿姨好好道歉。”
唐秋却睁着双歪头看他：【……为什么要等别人走了以后？你给人难堪的时候，沒有顾忌别人在场，为什么道歉的时候，反而要私下裡偷偷說。】
嗯，话說得似乎很有道理，但为什么就那么让人容易恼羞成怒呢。
秦放被它一句话激得怒气+10，也顾不上维持他一贯淡漠矜持的人设，正准备拎起這只猫跟它好好理论，走廊上却突然传来脚步声，停在房间门口处，他顿时僵住。
唐秋也听出是秦爸来了，收起爪子。
门笃笃敲了几下后，果然传来秦爸的声音：“……小放，你在嗎。”
秦放眼睫半垂，神色冷淡，始终不肯回应。
快答话呀。
唐秋有点着急，爪子去推秦放的手。
对方却仿佛被烫到手般，旁边一挪躲开了她。
唐秋看着那只放在桌子不远处的手，猫耳朵慢慢地耷拉下来，不再试着去碰他了。
“……小放，我知道你在听着，”秦爸缓慢而疲惫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爸爸這次回来是就是想跟你說一声……今年公司在外地有個大工程，我這裡抽不开身，過年那几天就不回来了。你一会收拾收拾去你静怡阿姨家，跟她一起過年吧。爸爸在這裡提前祝你新年快乐，照顾好自己。”
這……骗人的吧。
唐秋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她才不相信秦爸特意回家一趟是就为了說這個的。只怕他是因为方才的事突然改了主意，過年连家都不打算回了，想避免两人再起冲突。
但這对父子怎么能变成這样？
一個抗拒着对自己這么好的亲爹，另一個出了問題不想办法解决，整天借口忙工作，连過年都不肯回来。
唐秋心裡闷闷地不舒服。
她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她犯了大错，老唐同志当时对她失望至极，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虽然事情已经過去很久了，久远到她都不记得事情的起因是什么，但那种被亲人漠视的感觉，只要一回想起来，就觉得心脏仿佛都被人紧紧攫住。
哪怕是吵几句揍一顿，也比故意忽视对方這样要好。
房间裡终于传来一声：“……好。”
听上去似乎還带些如释重负。
中年胖子自嘲地笑了笑，沒了再开口說话的力气，拖着沉重拖沓的步伐慢慢下楼离开了。
等他走后，房间裡安静了许久，秦放才最先回過神来。他看着蔫头耷脑趴在电脑桌上的猫，伸手去戳它的爪子，却被它嗖地一下躲开。
秦放蹙眉问：“你怎么了？”
唐秋想了想，還是如实告诉他：【……我心裡很难受。】
秦放不太能理解它突如其来的不高兴，他实在跟不上這只猫過于跳跃的思维，但還是下意识尽自己所能地去安慰：“……那你在难受什么？担心去卢阿姨家過年，你就不能吃零食、玩电脑？不用怕，她家的房子也很大，你可以躲在房间裡。何况我們只去住几天，很快就回来。”
唐秋才不会因为那种无聊的原因不高兴呢，幼稚。
她慢慢支起身子，从电脑桌上仰起头与秦放对视，一双圆圆的眼瞳严肃地盯着他：【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跟我說原因，但是我還是想问你一下。】
【秦放，你恨他们嗎？】
虽然沒有明确的指代，但秦放還是知道她說的是谁。
他露出挣扎的神色，艰难地吐出两個字：“……不是。”
他是這栋别墅裡最沒有任何资格和立场去恨任何人的。
唐秋心道，既然秦放說不恨，那么秦爸他们肯定并沒有做過对不起他的事。然而這其中必然是发生過什么的，不然怎会如此。
然而以她现在這具身体的脑容量去思考其中的成因，未免也太過困难了。她只能弱弱地打字：【我只是觉得你现在這样很不对……】
她敲了一半，就小心地扭头去看秦放的脸色。
哒哒敲击着键盘的声音停下后，房间裡安静得落针可闻。除了一人一猫的呼吸声外，再沒有其他的声音了。
少年渐渐睁大了乌黑的眼，略带些凶狠地瞪着键盘旁的那只猫。
他的眉眼极锐利，寻常是看人总是带着冷意。可眼下他這样自以为凶狠地瞪着她，乌黑的眼眸睁大了些许，微圆的模样非但不让人害怕，反而露出了几许少年人色厉内荏的慌乱和不易察觉的委屈。
果然，他又嘴硬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不用你管。”
刻意冷硬的语气非但沒有威慑力，反而显得越发可怜了。
唐秋弱弱地打字：【我是觉得，你這样对自己一点也不好……】
她是真心实意這么想的。
秦放自以为這样做可以伤害到身边亲近他的人，但头一個受伤的，反而是他自己。
她低下头斟酌着一字一句，爪子继续在键盘上摸索着，却沒注意到身后人脸上那一瞬间仿佛冻结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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