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chapter 51
晚六点過后的南浔市正是一天中最悠闲放松的时候，结束了晚饭的人们走出了小区，三三两两地走在街边,有的准备去就近的小公园散步，有的准备遛遛关在家裡一天的宠物。
路灯下，一名围着纱巾戴着墨镜的年轻女子拖着行李箱行色匆匆地走過。她似乎很不情愿被人看见，不仅脸部遮得严严实实,還全程低着头与路上的行人擦肩而過。
她走得匆忙，仿佛身后有人追赶，一個沒注意在拐弯处正好撞上正在遛狗的一個老大爷。
“呜呜呜呜呜——汪！”
被踩到的白色博美发出一声惨叫,随后凶悍地冲着年轻女子狂叫了起来。
大爷一边心疼地摸摸自家狗子,不满道：“你這姑娘怎么回事啊,走路就不能慢点。”
那围着纱巾的年轻女子被狗叫得心烦，正要反唇相讥,但路灯下那只博美雪白的毛色似乎让她想起什么,目中隐隐露出恐惧之色,退后几步拉着行李箱跑了。
“现在的人啊,這都怎么回事……”
老大爷的声音在晚风中飘散。
白素双一路小跑，也不知跑了多远才气喘吁吁地停住，惊魂未定地看了一眼身后,发现什么也沒有，這才渐渐回過神来。
這段日子那只瞎了只眼的白猫犹如不散的阴魂般整天跟在她身后，搅得她心惊肉跳。无论她怎么试图摆脱它，总会隔一阵就在不远处发现它的踪迹。這几天她只要一听到猫叫,甚至看到有猫猫狗狗从身边经過，就犹如惊弓之鸟一般。
微风吹干了她后背的冷汗，让她的头脑渐渐清醒。
白素双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只大白猫怎么還活着。
当日她看着那几只小猫手痒痒想捉来玩，有意接近那只大白猫好一段时日，但那只可怕的猫根本就喂不熟，至多只是肯吃她送来的东西。最后她实在沒办法，找了猫贩子把那只大白猫抓走了，本以为這下总算解决掉了一個大麻烦，谁能想到這只猫還能活着逃出来。
她更想不明白的是，自己怎么会一步步沦落到如今的境地。
白素双跟她背后那人是在一個相亲活动上认识的，对方自称某部门领导的秘书，很有人脉，白素双一来二去地就跟那人成了男女朋友，然而沒過多久，她就发现，对方居然有位未婚妻。
那位未婚妻据說不仅肤白貌美、名校毕业，還是某位领导的女儿，因为這层关系不仅提携着秘书步步高升，未来对他的仕途也会大有裨益。
一般人遇到這种事定然会愤而离开，但白素双很快就想明白了。
反正男未婚女未嫁，她和对方各取所需，大不了以后分手就是了。
后来，她借助這位男朋友的人脉，她成功挤掉了实验中学一位老师的机会，进入了一中。
白素双原本的打算很好，一中是市重点，家长们的背景也非同一般。只要她善于经营，天长日久，不愁结不下属于自己的人脉。就算日后她那位“男朋友”靠不住跟他未婚妻成家了，她也能结识到更靠谱的人。
然而她的一切经营盘算才刚刚开始，就被秦放和那几只猫都破坏了。
她虐猫解压泄愤的视频被公之于众，丢了在一中的工作；打给那人求助的电话阴差阳错地被那位未婚妻接到，让她最后一点助力都沒了，甚至在重新找工作时更加举步维艰。雪上加霜的是，由于住的旅馆卫生环境太差，她脸上的伤口已感染，接下来的天气越来越炎热，医生除了要花费一笔不菲的治疗费用外，說她脸上的痕迹很有可能会留疤；她跟那奸诈的旅馆老板吵了一架，直接被对方扫地出门……
這一桩桩一件件弄得白素双心力交瘁，才不到一個月，她就肉眼可见地疲惫了许多。
而如今沒有工作和住处的白素双，只能在街头寻找一個落脚处。
這几天，她几乎走遍了南浔市大半的酒店。
然而每一次当她拖着行李箱走入时，酒店的前台仔细看看她身份证上的照片，都会露出抱歉的笑容說客房已满。一次两次尚且好說，再一次碰见這种状况，白素双就是再迟钝也反应過来不对劲了。她想来想去只能想到那一個人，不由得恨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愤恨之间，她停在了一條曲折幽深的巷子口。
地圖上說這裡有一间小旅馆，就算那些人的手再长也伸不到這种地方，或许這裡可以成为她短暂的栖身之所。
白素双走了进去。
這小巷裡坑坑洼洼，路两边理发店和修理铺的招牌破旧廉价，路又曲曲折折，在昏暗的光线下比迷宫還复杂。最让白素双浑身不自在的是，不远处還不时传来几声流浪猫的叫声。
白素双已经不想找到那间旅馆了。
她脚步一顿，避开了前面传来猫叫的路口，准备换個方向。然而她這一避，接下来无论怎么走，那猫叫声仿佛像张密不透风的網，从四面八方传收紧。
白素双越走看着身边的景物越陌生，不由得心一横，也不管什么猫叫不猫叫了，循着来时的记忆只想赶紧走出這裡。她一路左冲右突，越走心中越慌乱，甚至穿着高跟鞋一路小跑起来，最后跌跌撞撞地进了一個死胡同。
她狼狈地一抬头，想看清前路，整個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光线昏暗的小巷中，四面八方有十几双亮荧荧的绿色眼眸正在紧紧地盯着她。
……
正如秦放预料過的那样，礼堂发生的事，最终還是在各方安排下有條不紊地落下了帷幕。
整件事不允许对外张扬，他被学校私底下勒令写了份检查作为交待，齐语杉的妈妈被梁老太太劝服不再生事，被中途搅和的教师风采大赛得以重新举办……
還有白素双。
她跟那個秘书的事早已被秦放以匿名邮件的方式捅给了那位领导的女儿，之后又被她本人的一通电话证实。婚约取消，那位脚踏两只船的人据說工作已经调动到乡镇去了。
沒了背后的人帮助，也找不到工作，白素双在南浔混不下去，最终還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這座城市，沒有再翻出一点浪花来。
随着时光流逝，這场风波终于渐渐消弭，一切重归平静。
时至六月，天气渐渐燥热，高一這一学年已接近尾声。
对于高一的学生们而言，他们已经走到了学生生涯的一個小分水岭——文理分科。
从某种程度上来說，它决定着众人未来两年乃至升入更高学府的学习方向，甚至影响着许多人未来的人生方向。早在五月中下旬开始，梁老太太就陆续找班上的同学谈心。
月底的一天，班上所有学生都填写了分科意向表，秦放選擇了理科。
唐秋对此倒不意外，从秦放的整体成绩来看，他的确更擅长于此。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提一下這半年来秦放的成绩，从去年年底的班上垫底倒数，到如今几乎每一次月考，他的排名都在十几名十几名地稳步往前进，进步的速度令人咋舌。
七月初，高一的最后一次考试，秦放的成绩定格在了全班第十。
卢静怡知道他不愿提這事，嘴上虽然沒說，不過开完家长会后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唐秋心想，這样想来，大金主秦爸也该会很高兴吧。
不過他们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像她這样，亲眼见证了秦放這半年来的努力。或许他不是整個一中最刻苦的学生，但只因为他就在她触手可及的身边，更能看到他扎扎实实做出的每一点努力。即便她受伤休养的那段時間，每每从梦中醒来，也能看到少年人捧着书守在她身边。
当日的她似乎只是不经意按下了某個开关，秦放就像個突突突自行启动的学习机器一样看书做题，完全沒有她大展身手的机会。
這让唐秋不禁在想，哪怕沒有她的出现，或许某一天，秦放也会变成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這個想法难免让她有点落寞，就好像她的出现从头至尾都沒有任何意义一样。
不過不管秦放考的成绩如何，這一年的暑假還是来临了。
放假的第一天晚上，唐秋就跟秦放小小地吵了一架。
事实上自从她光荣负伤后，秦放本就纸老虎一样的脾气更是一戳就破，几乎她說什么就是什么，任由她作……当然這只是一种夸张手法，她明明還是很知书达理的人啊。
只是自从上次受伤后，唐秋已经连着吃了快有两個月不加油盐调料的猫饭，嘴裡快淡到沒味了，如今身体已经痊愈，秦放還是死活不肯让她吃正常人的饭，怎能让她不生气。
她气得都不理秦放了，无论秦放怎么說，她都掉過头去背对着他。
最后秦放只好妥协：“行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不過盐只能少放。”
唐秋哼哼唧唧地不满意：【你晚饭吃什么多做一点就是了，反正我不過是一只猫罢了，也吃不了多少，所以也不用费什么心思。】
她說完也觉得自己這话似乎有点沒良心。
毕竟秦放是为了她好，而且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很用心地在照顾她，每次给她准备的猫饭甚至都越過了许阿姨，他自己亲手做。
不過话說回来，秦放什么时候变得這么贤惠了？
明明這位大小姐一开始学着蒸個蛋都心不甘情不愿的。
突然意识到這点后，唐秋抖了抖耳朵，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才发现，好像就是从她受伤之后起，秦放就不知不觉地承担起了给她做营养餐的任务，這一做就沒停下来過。
许阿姨已经感受到了职业危机，最近开始试图用烘焙来稳固自己的地位，然而有秦放這样一位勤奋好学又善于钻研的学生在，只怕她這点手艺早晚也会不保。
是因为她的缘故嗎？
唐秋不确定地這样想着，這样想是不是太自恋了，明明她似乎也沒有要求過秦放這样做。大概是因为他最近突然喜歡上做饭了吧。
她只能這样猜测。
唐秋赶紧把屏幕上原来的措辞改掉，求人投喂就要拿出求投喂的态度来：【好叭，少放盐就少放盐，都听你的，你想吃什么随便做点就好，我不挑食的。】
然而她沒有注意到秦放的眼神游移了一下，很快又镇定自如道：“做你想吃的吧，今天晚上我要出去，你一個人好好看家，我要和静怡阿姨一起去看演出。”
唐秋眼眸一亮，跳到沙发上满脸写着她也要去。
秦放知道自己找了個糟糕的借口，但话已经說出口了，再收回也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是剧院裡的演出，那种场合不能随便带宠物過去的。”
好叭，唐秋也不为难他，大不了她一個人在家玩一晚上。
秦放暗暗松了口气。
等把家裡這只猫大爷给伺候好了，他才拿起钥匙出门，再三嘱咐唐秋独自一猫在家时，不要把家裡弄得乱七八糟的，這才独自一人一路出了小区，卢静怡的车早已停在门口。
她从车窗裡探出头来：“快上车吧，餐厅那边已经订好位子了。”
轿车一路疾驶，穿過灯火通明的城市。
他们所要去的這家餐厅位于南浔市某座地标性建筑高楼的顶层，号称是有着整個最正宗的法餐，装潢奢华，价位高昂，座位只能预订，不是寻常人家能消费得起的。
不過数年前，秦放也随人来過几次，对這一带并不陌生。
随着观光电梯的缓慢上升，整個城市的夜景渐渐匍匐在他的脚下。透過玻璃向外鸟瞰，满目皆是璀璨的灯火，川流不息的马路。
秦放想起从前有句话叫做高处不胜寒，在如今七月的天气裡，他虽不至于感觉到凉意，但站在這样高的地方，总让他无端生出一股寂寥感。
大约是由于今天难得那只猫不在身边的缘故吧。
叮地一声响起，他的思绪被打断，顶楼到了。
秦放定定心神，跟在卢静怡的身后走出电梯，早已有侍者等在门外，引着他们一路进了餐厅到订好的座位附近，那裡早已有人等候多时了。
餐桌前正在低头看着菜单的女人停下动作，望着被侍者带来的两人，缓缓露出优雅得体的笑容：“小放，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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