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chapter 53
虽然尚未谋面，但她对秦放的母亲印象有一点点不太好。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在阔别多年后要见自己的孩子,把地点定在這种的地方。即便秦放已经是個高中生，但這個年龄的少年又有几個喜歡這种顶层的西餐厅的。就這样坐着电梯一路让人向上的過程，根本不像去见阔别已久的母亲，更像是去朝觐。
看這样子,秦放跟他妈妈的感情，大约也不是很好吧。
唐秋在心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胡思乱想着。
电梯升到了顶，叮地一声后,门向两边缓缓拉开。
他们一出电梯,就被候立在外的侍者客气拦下：“您好,我們這裡不允许带宠物进入的。”
秦放安抚地顺了顺怀裡的猫毛，笑容微微有些挑衅：“沒关系,我也可以不进去。”
他拿出手机打了個电话,沒過一会儿,裡面就有人出来了。
唐秋听到脚步声,抬头望了一眼，嘴巴不知不觉渐渐张成一個o型。
她必须要收回刚刚在电梯时对人的成见，秦放的妈妈居然是一個气质容貌俱佳的大美人！美色令人昏头,从這一刻起她就是秦放妈妈的颜粉了！
有秦放這样大的孩子，唐秋估计這位大美人至少也年近四十。然而她的五官保养得宜，皮肤白皙，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典雅端庄的眉眼间甚至還有几分少女的天真，一头乌发盘在脑后，耳边的钻石耳钉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璀璨的点点星芒。
她身着一袭紫罗兰色的礼服裙,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做成的，肌理顺滑，流水一般将她高挑的身材勾勒得像白天鹅一样优雅。
大美人低声跟侍者說了些什么，侍者看了秦放一眼，面露为难之色，然而還是只能請他们先进去。今日的餐厅仿佛被人包场了一般，裡面几乎沒有什么人，只有他们這一桌。
悠扬的小提琴声若隐若无地传来，淡雅的香薰气息，以及刻意拉上厚重的窗帘营造出来的温馨烛光氛围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一坐下后，大美人语气中带着些宠溺和无奈道：“小放，妈妈不是教過你嗎，来到這种西餐厅要穿正装，昨天被你静怡阿姨带着也就算了，今天怎么還是忘了？如果不是這家餐厅的老板正好跟你翟叔叔关系不错，今天你就要被拒之门外了。”
她的声音极为动听，吐字柔和，无论說什么都有一种娓娓道来的从容韵味。
“還有這個，這就是昨天你静怡阿姨提到的那只猫？”
美目流转，视线定格在了唐秋身上。
唐秋顿时像個初次见家长的女朋友一样，浑身不自在地僵在那裡。好在她是一只猫，厚厚的猫毛足以遮掩她的表情，而且她也不需要为了给对方留下好印象，而做出什么反应。
秦放的手落在她背上，安抚性地顺了几下毛，无声地告诉她无需紧张。
他的嗓音平静而冷淡：“我以为我是来這裡找我的母亲一起吃饭的，不是任由這家餐厅对我的衣着如何挑三拣四的。”
大美人眉头微蹙，不想与他就這個话题就争辩起来，让侍者拿了菜单询问他的意见。
等待配餐的過程中，大美人重新又挑起了话头。
她轻声道：“昨天我和你商量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好了，你可以先不用回答我，我知道你从小到大一直长在這裡，一时想不清楚也情有可原，你足足有一個暑假的時間可以慢慢想，我這次回来会在国内待上几個月。不過你想不想见见你翟叔叔，他一直很想见你。你们俩很像，我相信你们会一见如故的。”
在强调秦放和那個姓翟的男人相似时，她還特意加重了语气。
旁听的唐秋原以为大美人只是想让儿子跟继父搞好关系，然而下一刻，她還算平和的心态就被他们接下来的对话掀起了惊涛骇浪。
秦放平静道：“我姓秦，不姓翟。”
大美人轻轻叹气，责怪地看着這不懂事的孩子：“小放，无论你怎样不情愿承认，你的骨子裡都流着和他一样的血，他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唐秋听得头皮发麻，五雷轰顶，很怀疑等会她一出门后就被秦放买凶暗杀。
她总算知道秦放昨晚沒有說完的话是什么了。
他并不是秦爸亲生的孩子，而是一個……私生子。
就……无论是眼前的大美人怀着孩子嫁给秦爸，還是她婚后才有了秦放，再联想她跟那位初恋旧情复燃后的事，无论哪一种可能，都让人浑身不舒服。
她双眼无神地看向旁边，寻找着一会逃生的出路，感觉到秦放温热的手又顺了顺她背上的毛，像是在安抚她的情绪。然而他的心裡显然也很不平静，摸一下顿几秒，顺毛顺得毫无章法，让唐秋心裡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好在此时，侍者已经推着送餐车挽救了這尴尬的场面。
点好的菜肴陆陆续续放上了餐桌，两人开始进餐。旁边座位上的唐秋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品，虽然明知道它们价格不菲，但還是沒什么食欲。
必须要承认，她就是個普通的小市民，最欣赏的還是寻常的烟火气。
她正准备收回目光，等他们用餐结束，却见秦放将刚刚切割好的牛排用叉子递到她嘴边：“尝尝看。”
唐秋难得迟疑了，這样是不是不太好。
对面的他亲妈施文婉也有些看不下去，轻声提醒道：“小放。”
秦放不软不硬地顶了她一句：“她喜歡的。”
然而等他下一秒喂到唐秋嘴边的时候，她却立即别過头去，很不给面子地拒绝了秦放。反正她现在只是一只猫，也不讲究人那一套，想甩脸子就甩脸子。
唐秋气咻咻地想，這算什么，他把她带到這裡难道就是为了充当挑衅他妈妈的工具人嗎？亏她還以为秦放是因为要需要人陪才来的，她才不愿意掺和进這家人的家务事裡呢。
他们朝夕相对，這只猫有什么心思，哪怕不用說，秦放都已能猜個七八分。
一看它不想搭理人的样子，秦放压低了声音，声音软软地哄她：“你别不高兴了，我沒那么想過，這会稍微吃点垫垫肚子，等我回去再跟你好好道歉好不好。”
……唔，那、那行叭。
唐秋挣扎了沒几秒，就沒出息地一口吃掉了切好的牛排。
虽然這牛排還挺鲜嫩多汁的，不過她可不是馋這一口吃的哦，只是看在秦放态度诚恳的份上，卖他個面子而已。
施文婉不可思议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儿子，一边低声哄着那只模样普通的土猫，一边将牛排切成小块喂给它吃。等到那只猫明确表示不想要了，他才面不改色地将剩下的吃完。
她终于隐约觉出一丝不妙。
在她离开的五六年间，昔日听话的孩子身上似乎发生了她沒有预料到的变化。
施文婉安静地看着对面的少年和他的猫旁若无人地用完了這一顿饭，从头至尾，他们似乎都沒把她放在眼裡，這让她心中生出一丝微妙的不快。
等放下手中的刀叉后，秦放似乎才想起什么，客客气气对她道：“昨天您问我的事我已经考虑清楚了，不必浪费您那么长的時間，我不会去国外。”
施文婉原本正在心裡酝酿的话被他這一下打断，终于微微愠怒：“小放，你是在怨我嗎？”
秦放微哂，表情落在对方的眼裡就成了讽刺。
她叹了口气，也放下手中的刀叉，目光含着责备：“你一向是個懂事的孩子，为什么就不能多理解妈妈一下呢？那些年嫁给你爸爸我委曲求全的日子，你不是沒有看到過。难道就连我亲生的孩子，也要怨恨我去追寻幸福嗎？”
秦放的眼眸平静无波：“我从来都沒想阻拦您去追寻您自己的幸福。”
他過分平静的态度让施文婉难得有些泄气，转而道：“那好，我們不說我的事，就說說你吧小放。這次回来后，我了解了一些你這些年做過的事，结果让我简直难以置信。我們不提别的，就說說你高一学年的考试成绩吧。”
“妈妈不是只看重分数，但是第十名，如果說是其他学生的排名，那我還能称赞一句是還算不错的成绩。但是小放，我不能想象這样的成绩落在你身上。你小的时候我在你身上耗费了多少心血，就是希望你能长成一個优秀正直的人。還有你這几年的一些表现，实在让我很失望。這让我觉得当日放纵你留下来陪在秦远山的身边，是一個错误的决定。”
“你說你要留在南浔，但你想想，秦远山能给你什么。从小到大，這個名义上的父亲有沒有给你任何正面的影响，看我才离开几年，他就让你变成现在這個样子。我都不敢想象，如果這趟我沒有回国，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跟我走吧小放，你翟叔叔如今是国内外知名的画家，也是你真正的父亲。秦远山能给你的，他给你的也不会差。你的骨子裡流淌着我和他的血，注定会长成一個优秀的人，留在這裡只会埋沒你的光芒。”
唐秋终于有点听不下去了。
美人是真的美，但這一开口也太拉了吧。
从一见面到现在，虽然她面上装得和蔼可亲，但开口闭口都是挑剔和指责。虽然有秦放故意挑衅的成分在，但是她话裡那高高在上的意味实在令人齿冷。倘若她真的对秦放有半分关心，为何這么长時間以来在秦放的生活裡都不见她這個母亲的踪影。
她有些躁动，却很快克制下来，這是秦放的事，她不能在旁边干擾他的情绪。
秦放沉默了片刻后，忽而抬眼直直地看向对面的人。
灯光下，他那跟她如出一辙的乌黑眼珠裡一瞬间情绪汹涌，又很快重归镇定：“沒错，当年您离开之后，我曾经惶惶不可终日地過了很久，每天醒来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在哪裡，這样的日子我過了很久，久到自己都有些厌倦了。好在后来，我终于渐渐走了出来……”
他无意于在這個曾经是他母亲的人面前，回忆自己最不堪的那段时光，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不過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看在我們曾经的情分上，我可以不计较您刚才的话。您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我這一生只承认秦远山這一個父亲，从前以后都是如此。至于其他的，我会好好生活，会按照您期望的那样，长成一個所谓的优秀的人。”
“但這一切都不是为了您。”
秦放說罢，抱着猫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施文婉在身后叫住他：“小放！”
他停下脚步，微微转头，语气中带着微微的讥诮：“感谢您今天的款待，但您离开南浔几年，有些事大约不知道，昨天静怡阿姨也忘了告诉您。這间餐厅的主人由于资产打理不善，早已打算将這裡转到我爸名下作抵押。只是他一直沒想好這裡用来做什么，暂时让這家餐厅就這样经营着。帐记在他身上，我先走了，有什么事請您回头跟我爸商量。毕竟我现在還未成年，一切都要听家长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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