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打回形再逃
玄翎的這一點小心思起初還叫初息緊張得手忙腳亂,幾次三番之後她便摸清了這些小伎倆,也不拆穿,由着她胡來。只是總在關鍵的時候扳回一星半點兒,比如閻子詹差遣人給送來的幾罈好酒,剛擱下就被她收進了乾坤袋裏。
連一絲酒香都沒留下。
初息:“既然傷還沒好,忌酒忌葷腥。”說着把隨酒一起送來的幾樣葷腥小菜全都讓人給撤了回去,只留下一碟子醋拌豆苗。
玄翎的內心隨着初息的乾坤袋子掙扎了半天,一個字沒說老實地臥回牀上,等着初息給她換藥。
初息從銀質的藥罐裏挑出半透明的碧色藥膏敷在白布條上,把玄翎肩上的舊藥取下後,仔細地貼上新藥,動作輕柔細緻卻並不慢,妖絲留下的傷口基本都癒合的差不多,最深的幾道也已經長出了新肉。百里青雲的藥材俱是上等,在換個三五回也就都能結痂了。
只是看着她背上遍佈深深淺淺重疊的傷痕一陣恍惚,彷彿又看到當時渾身是血氣息奄奄的玄翎,心裏一緊手上的力道下意識地加重。聽見玄翎喫疼地悶哼,纔回過神來,內疚道:“捏疼你了?”
玄翎笑着說了聲無妨,把衣裳穿好,道:“這幾天一直奔波,你陪我躺會兒。”
初息看了她一眼,清理了換下來的布條後剛挨着牀邊躺下來,腰上力道一緊,剛喊了個你字整個人翻身滾進了玄翎懷裏,急道:“傷口再裂開怎麼辦!”
“噓——”玄翎指了指窗外:“你看,那是天河的倒影,冥府這地方寸草不生,那是唯一的美景了。”
冥府沒有白晝,天幕永遠都是漆黑一片,只有望鄉臺那一處,掛着九重天上天河裏一塊巨大灘石打磨出來的一塊石鏡,可供生魂死鬼瞻望故鄉思念舊人。廂房的窗戶正對着望鄉臺的方向,可遠遠瞧見那石鏡裏映出的天河倒影。
初息只瞧了一眼頓時生出睏意,從萬泉國一路顛簸到冥府來喫不好睡不好,這會兒聽着耳邊玄翎對那天河石鏡的講解,上下眼皮打架,沒幾個回合就徹底睡了過去。
等到初息均勻地呼吸聲越發悠長以後,玄翎伸出手指在她腦門上一點,加施了一道沉睡咒在她身上。熾元丹的碎片在魂器裏養了這些日子,如今總算是到了個可以安心將熾元丹融合的地方了。
從魂器中獎碎片啓出,那點微弱的浮光隨着玄翎指尖遊走和初息內體的熾元丹碰到一處,浮光綻出耀眼光芒,下一刻便被嵌合進了熾元丹的主體。玄翎看着上面僅剩地一個缺口疑惑了一瞬,當初熾元丹崩碎的一角里共有五枚碎片這點她不會記錯,可如今只找回了三枚碎片,還有兩枚下落不明,怎麼缺口就只剩了一個?
她看了眼初息,發現熾元丹離開她體內太久,輪廓竟開始有消散的趨勢,趕緊將熾元丹放回她體內,心中當下也是明白了一回事。
此前她只當是東皇太一生魂寄託於桃花之上,卻不想已帶有一枚熾元丹的碎片。
玄翎翻身從牀上下來,她要去找閻子詹聊一聊關於惡念的事情。
此前她深陷“弒神陣”中用一枚鳳翎來保護初息的安危,結界雖然被狐妖打碎可鳳翎猶在,之後初息與人的一場惡戰她能清晰地感覺到。性命攸關之時她來不及細想,那人所擁有的力量同東皇太一極其相似,只是戾氣太過。如今想來恐怕正是老師所說的,那個會爲禍四界的惡念之源了。
現在她可以篤定初息與惡念無關,可對於惡念之事又生出新的憂慮。這世上她所信之人只有初息、老君和閻子詹三人,這事本就牽扯初息,三言兩語之間又講不明白。老君遠在九重天之上,一番來回太過耗時。眼下也只有閻子詹這個老友可以探討一二。
閻子詹沒想到玄翎會來得這麼快,笑容十分缺德地道:“怎麼沒好好溫存一番就來了?枉我還給你備了私藏的好物。”
玄翎彈了一絲火星過去,差點兒燎了閻子詹的半邊眉毛。
閻子詹大叫:“打人不打臉!”
玄翎冷哼一聲,攏了鳳凰火。
也不知道閻子詹到底在成長之路上喫錯了哪味藥,原本好端端一個彬彬有禮倜儻風流的少年郎如今硬是將自己弄成一個喜好淫詞豔曲小肚雞腸的猥瑣青年。
偏偏這猥瑣青年還頂着一張美的天怒人怨麪皮。
好在閻子詹天不怕地不怕的鬼見愁性子就怕玄翎的拳頭,玄翎的不僅拳頭硬且手段黑,曾經一拳打掉他三顆牙。雖然是乳牙,但當時玄翎逆光中高大威猛的身影還是在閻子詹心裏投下了一塊不小的陰影。捂着差點兒就被燒禿的眉毛躲開她老遠後,道:“知道你要來,所以早就備了酒菜,我們有話好好說啊,別動手動腳的。”
玄翎這纔看見,屋裏的小火爐上溫着酒,爐邊擺着幾道閻子詹親手滷製的滷味用來下酒。如東皇太一釀酒的手藝一樣,閻子詹的滷味也是一絕,可惜他本人吝嗇,四界中嘗過他手藝的也就老君和玄翎兩人。
自打上次她胡謅八扯地說鳳凰一族受傷後味覺失調,初息便將藥改了方子做的極苦極澀,每每喝完之後都恨不得將舌頭割下來。如今初息還壓了一道禁酒令下來,玄翎伸手從火爐上拎起溫好的酒壺朝着閻子詹不滿道:“你如今連喝酒也這樣小家子氣了嗎?”熱氣騰騰的酒壺在她手裏不過轉了兩圈,就一滴不剩了。
閻子詹一邊心疼地叫喚:“哎呦!這可是般若啊!沒你這麼喝的!”一邊又溫上了兩壺新酒,嘆了一聲才轉回正題道:“那小娘就是傳說中戰無不勝令人聞風喪膽的上古戰神?瞧着柔柔弱弱的,你真沒認錯人?”
玄翎搖頭,往嘴裏塞了一片切的薄如紙片的牛肉,道:“你那是沒見過她拿破浪劍的樣子,只有四個字能襯得起她,所向披靡。”
閻子詹嘖了一聲:“瞧你那點出息,每次說起東皇太一你就跟那懷春少女似的。”
玄翎拿酒的動作一滯,露出一個苦笑:“那是因爲我曾見過她身穿戰甲被烈火吞噬的樣子,那把火還是我放的。”
閻子詹替玄翎將新溫好的般若拎出來放到她眼前,勸到:“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如今你也尋到她人了,總算是爲時未晚。”
“我也是這麼想的。”玄翎說,“我上次回去,老師跟我說了這麼一樁事。東皇太一昔日以肉身焚寂來壓制東皇鐘的滅世之力,肉身消散的同時她的元神一分爲二,其中之一是她昔日在四界中滾出來的一身戾氣,這些年在心中化爲惡念生出來的靈識。另外一部分你也知道,就是戰場上我好容易尋回來的熾元丹了。”
閻子詹內心十分通透,點頭道:“如此說來,這妖界之中其實是存着兩位東皇太一,一正一邪。可是玄翎,你又怎麼能確定你身邊的這位不是那惡念生出來的東皇太一呢?”
玄翎道:“此事說來話長,也與我此次受傷有關。”她將五妖的“弒神陣”中的古怪與其中近十萬的怨魂詳細與閻子詹說了一遍,又將初息不會是惡念而生的緣由講了一番。
“原來如此。”閻子詹點頭道:“我本也有一事想要跟你說,此前簋市中我去收逃亡妖界的怨魂時,那山櫻樹中逃走了一人。當時那巫門少主也在,你也曉得四界裏在沒有比她們巫門更邪乎的了。那少主說逃走的可能是爲禍四界的源頭,讓我還憂心了好一段日子。事後想了想,逃走的那人身影雖然看不真切,卻十分像你懷中抱着的小娘。”
玄翎眉頭輕皺,道:“這惡念身負東皇太一半神力,若等她修出實體,就算是東皇太一本人也難以將其控制。更何況,如今我還差一枚熾元丹的碎片未能集齊,此事棘手得很。”
閻子詹臉上蒙了層酒意,拿着筷子敲着盤子道:“小鳳凰你何時變得這麼婆媽,莫不是六百年你那膽子也跟着熾元丹一起碎了?你且去尋你的熾元丹,惡念一事我來幫你打探,那位巫門的少主在我這裏欠下了一樁人情,過兩日我這家門修好就走一趟傲君山。”
玄翎這次來確實是想找閻子詹幫忙的,只是話未開口,人家就痛快地應了,反倒在心裏生出感慨。一時感動,難得鄭重地舉杯道了聲:“有勞子詹了。”
閻子詹廣袖一揮,笑的媚態萬千:“趕明兒你也讓我揍一拳唄?”
玄翎:“……”
一頓酒喝完,玄翎帶着一身酒氣站在廂房前,生怕初息聞到任何蛛絲馬跡地小心推開房門,正準備把沉睡咒再加固一下,忽然一道黑氣撞進了屋內!
這黑氣來得極其迅猛,也大大出乎玄翎意料!黑氣向初息捲了過去,初息和玄翎不過幾步之遙,兩人的目光相接,分明看見初息雙脣張開正要說話,黑氣旋進了她的腹內,將熾元丹從她身體裏強行拽了出來!
這一變故實在太快,屏障未起蒼穹難喚,眨眼的功夫那黑氣便已裹了熾元丹消失。
初息的身體頓了頓,目光一瞬間滯了下去,光華全失。
“初息!”玄翎心狠狠一墜,正要向初息奔去,只見初息的身子化作一片桃色光芒,無數花瓣往空中飛散,佈滿了整個房間。
光芒褪去,方纔初息待着的地方只剩一朵靜置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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