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嘔血再逃
玄翎伸手將那朵桃花拾起,桃花上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氣息。熾元丹在她眼下被奪,沒有神力維繫桃花上附着的生魂能維持多久?她顧不上還沒好利索的傷口,凌空抓來蒼穹沿着熾元丹留下的微薄氣息追了上去。
方纔那一瞬,她幾乎毫不猶豫地認爲那黑影就是她要尋找的惡念,可這會兒追出來百里,眼看着要出了冥府,卻嗅到一絲妖氣。
玄翎腳下一頓,正要分辨那絲妖氣的來去向時,那妖氣與熾元丹的氣息一起消失在冥府的邊界。
冥府蒼茫的邊界陰氣又溼又重,紫色光華從邊界一端向上瀰漫開來,這是一個晝夜的交替卻將所有的蹤跡都抹了個乾淨。玄翎追了這一路,肩上的傷口也崩開,血色浸透外衫。焦慮和恐慌在她腦袋裏嗡地一聲炸開,身形一晃想要再往前追去的時候,被人從後面攔住。
閻子詹一手按住她正在流血的肩頭,冷言道:“不要命了嗎你?”
玄翎打了個激靈,纔回過神來,前面出了冥府的邊界就是四大凶獸鎮守的亟行山了,她這樣子過去確實與送死無異。
她臉色極差地看着身旁的閻子詹道:“子詹,我……”我字剛說了個頭,她只覺得之前一直強壓在胸口的一團像要撕裂她的痛楚嗆至喉頭,一口噴了出來。
玄翎腳下一軟就要跪倒,幸好閻子詹眼疾手快地給她扶住了,只有蒼穹嘭地摔在地上。
“敢在我的地界上動手,對方是有備而來。”閻子詹撒手放出一把指甲大小的黑色食妖蠓,食妖蠓以妖氣爲食,是以對妖氣極爲敏感,哪怕是再細小的妖絲都能被它們察覺。閻子詹這一把食妖蠓放出去,小蟲們立刻呈霧狀散開。照理說有妖物進到他冥府的地界,他該是第一個感知到的。偏偏前陣子五妖聯手掘了他的後院,這窟窿還沒補好倒成了有心之人的方便之門,若說沒有一早的盤算,打死他閻子詹也是不信。
可能打這麼一手好盤算的人,除了格外瞭解她這位好友的東皇太一還能有誰呢?想不到這惡念生出來的靈識不僅奪了原主的神力,還曉得利用記憶擺玄翎一道。當真是不能小覷了,只不過……他拉了一把還在失神的玄翎,氣道:
“瞧你這個樣子!既然那惡念是來奪熾元丹阻止東皇太一恢復,說明她現在也是沒能修出一個實體出來。你家太一上神又不是紙糊的,就算被東皇鍾燒成灰了不是也能回來?熾元丹既然是在我這兒丟的,我就不會不管,你在這裏一副要死要活的德行是要做什麼?哭喪麼?未免太早了!”
閻子詹不愧是玄翎一同長大的好友,脾氣一樣大得很。玄翎壓下滿嘴的鐵鏽味兒,撈起滾在土裏的蒼穹撐着站直了身子,這會兒她胸口的那團撕心裂肺的痛楚平息了不少,也是被閻子詹一頓話說得緩過了神,啞着嗓子道:
“哼,你何時見過我哭喪?我焦急是不假,畢竟她的生魂寄託在一朵桃花之上,可這朵桃花能維持多久我卻無主意。”這才一時心急攻心,嘔出血來。
閻子詹嘆了聲道:“你先隨我回去把傷口處理了,我這裏雖沒有什麼珍貴草藥,好在老師曾經留給我的一點療傷丹還在。等你修養兩日就隨我就去傲君山。那巫門雖然行事乖張,但好在也算是心向正道,四界之內追查熾元丹下落一事也只有她們能事半功倍。只不過,此事已算不得你一己兒女私情了,關乎四界蒼生,玄翎啊……你可不要再任性妄爲了。”
閻子詹這話什麼意思玄翎再明白不過,若是熾元丹能搶得回來也就罷了,可若是已被惡念挪爲己用,就再無回天之力,只能連熾元丹一起消滅,永絕後患。
她這才明白過來,老師此前的一番交談,並不是要她分辨出正邪善惡,而是無論正邪善惡,若是危及到四界蒼生,便要她滅己欲、除妖邪、匡扶正道。
玄翎悽然一笑離開閻子詹的攙扶,輕聲道:“你可知道眼睜睜看着她兩次在我面前消失的那種感受?”
說完,一步一晃地走了回去。
閻子詹被玄翎問得一怔,隨即輕垂眼皮,默默嘆了聲:愚癡。
說要修養兩日,卻連一日都不到。
玄翎把老君留給閻子詹的幾顆藥丸子當飯似的囫圇吞下去,身上的傷口全部拿繃帶勒緊了防止再度裂開,等冥府的紫氣一散,就拉着閻子詹啓程前往傲君山。
巫門所在的傲君山離冥府並不算遠,只是路途難行,若是沒有引路青鳥的帶領就算是走到地老天荒也摸不到山門,而周圍又毒物陣法遍佈,鮮少有人踏足此處生怕不小心就成了傲君山的肥料。再者巫門中人行事乖張又性情暴戾,若是惹惱了她們變成山肥尚算個善終,只怕是被丟進她們的煉妖鼎裏面,那是熬骨抽髓都不足以形容的痛苦。
閻子詹手裏有一枚當日梧千雙贈與的一隻青鳥摺紙,只要到了巫門的地界,這摺紙就會活過來一路將他們引進去。
當日梧千雙跟閻子詹求的一樁人情,那是個萬不得已時纔會用到的人情。
冥府雖然寸草不生,但忘川河畔卻是遍地妖嬈的黃泉花,一捧花一碗水便是醧忘臺上一碗忘記前塵往事的良方。
梧千雙跟閻子詹討的正是一碗忘川水熬煮的黃泉花。
巫池向梧玉樓揭示的浩劫不會是虛言,不周山的傾斜也是擡眼可見,妖界中的異亂,熾元丹的臨世,都足以讓這位從小在長姐庇護下成長的巫門少主明白——四界之亂不遠矣。
她從小就不是個有志向的人,就連巫門少主這個位子也是不情不願被她長姐梧玉樓給強行按上去坐下的,若是可以,長姐更適合少主的身份。至於四界是否大亂,天地是否重歸混沌她漠不關心,與她而言就只想每日在巫行山上與自家歡喜佛廝混一處酣歌醉舞尋歡作樂。
只是覆巢之下無完卵,四界安則巫門安的道理她怎會不知,就算她再沒什麼志氣,身爲巫門少主也不會眼睜睜親姐與巫門陷入險境之中,可她也萬萬無法應允梧玉樓的聯姻一途。
與梧玉樓約定的時日迫在眉睫,不周山這段日子也是傾斜得愈加厲害,整個山體都已經躺下了大半,不周山上連同人界的修行之地的結界已經起不到任何作用。聽聞這幾日里人妖兩族相互廝殺,倒是便宜了魅靈這一類小妖,平日裏有點修爲的妖類它們無法奪其身軀,若是不曾妖修過的它們奪了來又沒什麼用處,反倒是有了修爲的凡人更易操控。
梧千雙這段時日雖面上一派雲淡風輕,白日裏調戲宴無臺到其惱羞成怒,夜裏又釋放出所有的慾望與之牀榻相纏。恨不能在這幾日裏傾盡一生之情付與對方,卻又怕好夢易醒難堪幽怨。
宴無臺嘴上雖不說,但相伴千年,又怎麼會察覺不到身邊人的細微變化,只是若梧千雙不說,她也不會去問。妖界的異變她看在眼裏,終究是亂在她處,沒亂到她桃花谷來,她不太在乎。可心裏隱隱地有些害怕,從前她總想要趕梧千雙走,可如今卻生怕一張開眼就看不見她。
心裏總有種預感,兩人爭吵這麼多年,也經歷過很多分分合合,她心裏都有數。
而這一次,依舊有數。
若梧千雙離開,恐怕就不會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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